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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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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汤铭闹出今天的事来,钟宛自己都要忘了。

钟宛随手抹了额上的汗,虽不想承认,但还是有点后悔了。

当日不该那么自负,若他一回到黔安就早早的同宣瑞说开,同他道明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宣瑞未必听不进去。

钟宛倒不是贪恋他那一句“大哥”,但两人之间若毫无芥蒂,很多事就简单了许多。

比如见宣瑞郁郁不得志,畏畏缩缩的不上进时,钟宛就能拿出长兄的气势来,一巴掌将他扇醒。

比如之前劝宣瑞服药装病,可能就没那么难。

再比如……

今日钟宛就不必忧心,远在黔安的宣瑞会轻信了汤铭的话。

但钟宛当时太年轻了,纵然在刑部大牢里趟过三月,满身锋芒一身傲骨仍未被打磨圆滑,回黔安那日正是钟宛的十七岁生辰,十七岁的钟宛,见宣瑞眼神闪烁的唤自己“钟宛”时,见老太医戒备的看着自己就差把“贪生怕死不忠不孝”挂在脸上时,薄唇抿成一条线,将一腔怨气咽进了肚子里,半句不曾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一片丹心自有天地鉴知,天上的父亲母亲看见了,宁王宁王妃也看见了。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过了这生辰,就是个大人了,同个孩子和老糊涂的东西有什么可说的?

钟宛自嘲一笑,谁还没个少年狂妄的时候呢?

后悔药吃不得,真能后悔,当日回到黔安后,自己拼着让宣瑞疑虑到底,也要先把那个昏头昏脑的老太医宰了,也不至于后来……

钟宛嗓子一痒,咳了起来。

他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点热。

折腾了一天,可能又要犯病。

钟宛不敢托大,出了卧房,走出来推开房门,让院中侍奉的仆役跟冯管家说一声,自己可能病了。

钟宛回屋点上一盏小灯,躺回床上,苦哈哈的发愁,最好能快点吃药把病压下来,还不容易混进黔安王府,还不知道能赖几日,再因为生病平白耽误时光就不好了。

自己若是病起来,也不知道冯管家还肯不肯让郁赦来看自己……郁小王爷身娇r_ou_贵的,被自己传上就不好了。

钟宛突然想起什么来,心中大恨。

病了以后,就没的亲了!!!

钟宛头越来越热,他迷迷糊糊的想,两钱一次,三钱一次张口的……自己若是命长,同郁赦长久的牵绊下去,勤勉刻苦一点,过不了多少年就能把这债还清,还清之后呢?再亲的话那不是还能挣点银子么?

两钱那也是钱啊……

钟宛扣扣索索的算着账,感觉有人进屋来了,钟宛浑身都热起来了,他费力的睁开眼,眯眼看了看……天已经黑透了,屋里灯火暗淡,钟宛又烧的迷糊,没看出来这是谁。

钟宛闭上眼,听郁赦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什么时候病的?”

钟宛咳了起来。

郁赦咬牙道,“不舒服不知道早说?!”

钟宛清醒了点,一笑:“我也没察觉,你离我远点,别让我……”

郁赦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太医来了,给钟宛诊了脉,又出去了,再过了一会儿,郁赦端着药碗进来了。

不等钟宛再开口,郁赦不耐烦道:“闭嘴。”

钟宛只能老老实实的接过药碗,皱眉几口咽了下去。

郁赦冷冷的看着钟宛,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小荷包出来。

钟宛茫然。

郁赦从荷包里捏出一粒什么,钟宛没看清,就被郁赦将那物塞进了嘴里。

是一块饴糖。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个梦的缘故,七年前的记忆山呼海啸的汹涌扑来,钟宛心口狠狠的的疼下,逼得他眼眶红了。

钟宛不想让郁赦看出来,他翻了个身,偏头把脸埋在软枕中,声音微微发颤,“什么糖啊,怎么这么甜……”

第56章大楚兴,陈胜王

多年来埋在钟宛心头的隐忧被汤铭翻腾了起来,连着他体内的余毒一起开始讨伐这具身子,一碗药下去只是扬汤止沸,钟宛没有半分好转,半个时辰后,直接烧的晕迷了过去。

自来京中,钟宛过的十分在意,生怕自己病了耽误事,每次稍有点犯病的苗头就忙不迭的喝药往下压,压的多了,病痛在体内连番积累酝酿,如今终于找到了出口,轰轰烈烈的发作了起来。

郁赦喂钟宛吃了一块糖后就坐到了一边,晚饭也没吃,等了两柱香的时间后觉出不对来,几步出了卧房叫了太医来,郁赦疑心重,怀疑之前那碗药有问题,命人去查药渣,又派人去请太医院其他太医,折腾了半个时辰,几个太医轮番给钟宛诊脉后,商议了片刻,出来了个人同郁赦交代。

郁赦冷声道:“这什么意思?先治不好,就让他这么烧着?”

太医讲了半日佶屈聱牙的医理,细心劝道:“发作出来不一定是坏事,钟少爷身子并不多好,是药就有毒,每次稍有病痛就用虎狼之药往下压,把风邪全压在身子里,纵然这次勉强应对下去了,过不了一月半月,稍不在意又要复发,不如索性用点温和的药,让他发作发作。”

郁赦不信任的看着太医,一旁的冯管家劝道:“世子,咱们也不懂这些,听太医的吧。”

太医怕郁赦多心,又道:“自然,想要快一些也可。”

郁赦眼神晦暗,“快治多久?慢治多久?”

太医低头,“要快,三五天就能好了。要慢,少则十几日,多则一个月。”

郁赦犹豫。

宣瑾的棺椁已经被送进皇陵了,丧事已过,黔安的人过不了几天就能走了,钟宛要不要走?

这拖拖拉拉的治起来个没完没了,他还赶得上回黔安吗?

钟宛之前倒是说过,丧事过后也暂时不回黔安,但也只是提过一次,他刚刚被宣琼坑了这一把,会不会又想走了?

钟宛若是要走,郁赦不会留他。

郁赦狠了狠心,沉声道:“快……”

“世子。”冯管家打断郁赦,对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退下,冯管家道,“还是听钟少爷自己的意思吧。”

郁赦皱眉,“他病成这样能知道什么?”

“慢慢治也不是不治,太医刚才也说了,可以像给小儿退热似得,不灌药,先给钟少爷针灸退热,估计明天钟少爷就能醒了。”冯太医苦口婆心,“我知道世子是不想耽误钟少爷回黔安,但咱们谁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走不是?若是他死也不走,岂不是白白遭罪?世子也不必疑心太医,这都是自小伺候您的,身家性命都攥在您手里,谁敢不尽心?且慢慢地治纯属医者仁心,能早点交差不好吗?还不是看钟少爷身子不好,不想下重药,想要给他调治调治?还有……”

冯管家句句往郁赦心头最软的地方戳:“这几个太医都是国手,钟少爷他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等他回黔安,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太医去?别说针灸了,估计连个会写好药方的都没有,不然钟少爷怎么这么些年把身子糟践成这样?必然是那边没个好郎中!”

郁赦怔了下,犹豫了。

冯管家趁胜追击,又道:“最好的太医和最好的药材都在咱们这里了,世子当真不要给钟少爷医治?”

郁赦心头烦乱,“让他们去针灸!等他……等他醒了,听他自己的。”

冯管家大喜,颠颠的去了。

郁赦吩咐下了,太医们不再耽误,稍稍准备了下,让药童端了几盆炭火去钟宛屋里,将卧房捂热后褪去钟宛衣衫。

郁赦一直在钟宛屋里,冯管家也不敢劝他走,行针前,郁赦命人放下了帘子。

施针的太医颇为困惑,屋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遮遮掩掩的这是做什么?

太医不敢多问,把帘子放了下来后,拭了拭手,开始行针,郁赦则背过了身。

从始至终,郁赦不曾转身看一眼,活活站了一个时辰,待太医针灸后替钟盖好了被子才转过身来,上前在钟宛额头上摸了一把。

果然退了一点热。

钟宛还昏睡着,太医压低声音道:“半夜若是醒了,可以喂点米粥,但不要多喂,诊过脉后再看看用什么药。”

郁赦点头,让人送太医出去。

屋里的炭盆被撤了下去,只留了一个笼小炉火,上面放着一口ji,ng致小锅,锅里煨着米粥。

郁赦让仆役都下去了,他独自坐在钟宛床头,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钟宛终于睁了睁眼,他浑身被烧的酸疼,一醒来觉得四肢都散了架,疼的不住抽气,郁赦起身出了屋子,命太医来给他诊脉,自己回了自己院中洗漱。

待郁赦洗漱好换了身衣裳后,冯管家追了来,郁赦心头一动,尽力不动声色,“他自己怎么说?”

冯管家尽力装的自然些,但眼中已带了几分喜色,“钟少爷说,要麻烦太医,慢慢医治了。”

郁赦将手中丝绢丢到水盆里,长吁了一口气,“那就慢慢治吧。”

钟宛醒了,郁赦反倒不去他院里了,郁赦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就当真捡起了堆置的公务,边料理边思过,宫里来看他的老太监都暗暗纳罕,不知这郁小王爷怎么突然转了性。

过了两日,钟宛病了好些,能下地了能吃饭了,郁赦还未稍稍放下心,当日替钟宛针灸的太医又找了来。

太医求郁赦屏退众人,郁赦心头一沉。

郁赦心中隐隐不安,“他又烧起来了?还是又病重了?”

“这倒没有。”太医忙道,“钟少爷身子已又好转,世子不必担心,只是……就是因为少爷病好了些,所以诊脉倒是觉出点儿不对。”

郁赦问:“怎么不对?”

太医也百思不得其解:“前两日钟少爷烧的厉害,只能看出风寒来,我们也是按风寒医治的,这股高热退下去后,再诊脉,竟发现钟少爷还有点旧日症候,医家不敢探听别的,但世子既要我们慢慢地将钟少爷调养,那就不得不问一句了,钟少爷……可是中过什么毒?”

郁赦眸中一暗,尽力平静道:“什么毒?”

“不知,我们刚刚问过钟少爷,钟少爷说是他自己身子不好,这些年吃药不节制,积了余毒在体内,但……”太医抬头小心看了一眼郁赦的脸色,继续道,“但就我们诊脉看,这明明是数年前曾服过毒药,这……不知钟少爷到底清不清楚,我们也不敢多说,只能来问问世子。”

郁赦面似沉水,“他自己说吃吃药吃的,这必然是清楚了。”

郁赦早就觉得不太对,钟宛少时身子那么康健,怎么过了这么几年就成了个病秧子,就算是水土不服,那宁王的几个孩子如何没事?

他被下过毒。

谁做的?

能让钟宛甘心被害,到现在还在维护下毒的人?

郁赦合眸,掩去眼中杀意,“能治吗?”

太医踟蹰片刻,道,“能治。”

不等郁赦放心,太医又道:“只是慢,要缓缓用药,靠着天长日久的慢慢把余毒排出来,这就不是个小功夫了,且用药上也要斟酌,药材……都是难寻又名贵的。”

郁赦稍稍松了口气,淡淡道:“治,缺什么药材跟管家说,我必然弄得来。”

太医忙点头:“那就好。”

太医退下去了,郁赦握着笔,在书房中枯坐许久后,一把将桌上的笔洗砸了个粉碎。

“少爷,你真的……”惊喜来的太快,冯管家喜孜孜的,反复问钟宛,“真的先不走了?”

钟宛病后瘦了一圈,他把冯管家刚送来的药喝了个干净,舔了舔嘴唇,“这太医开的药怎么这么寡淡?都不多苦……这么用药我得养到什么时候?真的不走啊,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哪儿敢信呢。”冯管家唏嘘,“不过……就怕世子那边不好说。”

冯管家干笑:“两天了,世子只呆在自己院里,也不说话,不知道又憋闷什么呢,我怕他又钻了牛角尖,非要送你走。”

钟宛垂眸,苦笑一声:“他……”

冯管家发愁的坐在一旁,“世子定的事,从来就不听别人的,我连劝都不敢。”

钟宛喝了药,稍稍有了点ji,ng神,他想了下,眸子一亮,招招手,“我给你想个法子,你先这样,你找个会口技的,再寻点蜡来,然后……”

钟宛同冯管家嘀嘀咕咕了半晌,冯管家脸色古怪的看了看钟宛,一咬牙一跺脚,去安排了。

当夜,郁赦躺在自己床上,眼中血丝满布。

原本想着,送钟宛回黔安是最好的结果,将来自己若能侥幸赢了,他若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自己要是死在将来这场动乱中,也就罢了。

但现在看,黔安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

到底是谁给他下了毒?

为什么要下毒?

钟宛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他到底是为了自己想留下,还只是向宁王报恩那般,要向自己报恩?

郁赦心中疑虑越多越是恨钟宛,恨他什么都不同自己说,恨自己贪图一时温存,一步错步步错,走到这两难的一步。

郁赦心头激荡,把牙齿磨的咯吱咯吱作响,拼命忍耐着。

就在郁赦又要犯病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窗外有一声异动。

刺客?

郁赦冷笑,府中家将众多,这要是还能混个刺客来自己院里,也算能耐了。

找死。

郁赦起身,拿起床头佩剑,刚走到窗前,突然听到外面呜咽几声,好似……什么野兽的叫声。

郁赦迟疑间,外面那野兽突然半人半兽的高声鸣叫——

“钟宛不能走!钟宛不能走!钟!宛!不!能!走!!!”

郁赦:“……”

郁赦拿着佩剑的手微微发抖,本能的先怀疑自己。

自己这是……彻底疯了吗?

郁赦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犹豫着退回了床上。

转过天来,被那不知什么的野兽嚎了一晚上的郁赦眼底发青的坐在桌前,犹在自我怀疑,没有清醒。

冯管家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前,小声道:“世子没睡好?”

郁赦愣了下,下意识道,“茶……”

冯管家巴不得这一声,忙端了茶盏来,他颤巍巍的,没拿稳,茶盏倒在桌上,杯倒茶流……

冯管家骇然指着桌子,“世子!你看!!!”

郁赦转头看向桌子,只见那茶水泼了一桌,但茶水偏偏有灵似得,避开了道道笔画,隐隐显现了几个字:钟、宛、不、能、走。

郁赦表情僵硬,半晌说不出话来。

郁赦闭了闭眼,尽力不去想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晌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郁赦舒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外面冯管家攥着一条滴血的死鱼,满脸震惊的冲进了书房。

郁赦:“……又怎么了?”

冯管家惊骇的拿着那条死鱼,结巴道:“世子!厨下方才在宰鱼,想着中午给钟少爷炖鱼汤,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刀子下去,在鱼肚子里发现了这个!”

冯管家从鱼腹中套出一卷还未shi透的纸,满脸敬畏的递给郁赦。

郁赦麻木的接过,将纸打开……

纸上写着五个字:钟宛不能走。

郁赦:“……”

冯管家满目虔诚:“这是天相啊……”

郁赦五指一攥,将这沾着鱼腥的纸揉成一团,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去……告诉钟宛……我不会赶他走了……还有……”

冯管家大喜,不等他转身,郁赦又拿了一本《史记》出来,丢给冯管家,崩溃道,“让他把《陈涉世家》抄十遍!连着上次的心经一起给我!”

第57章要跟我比谁疯的更厉害?比这个我怕过谁?

郁赦走到桌前,用手指在茶水避开的笔画上抹了下,捻了捻……滑腻腻的,是一层薄薄的蜡。

水不沾蜡,泼到桌上时自然会避开。

狐鸣篝火,鱼腹藏书。

身为同窗,都是在史老太傅手下读过数年书的人,郁赦还比钟宛多读了几年,谁比谁傻?郁赦就算课业上比钟宛差了些,也不至于连《史记》都没背过。

而且!

郁赦将手心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抻开——故弄玄虚的用篆体写这几个字就罢了,这显然是钟宛写后冯管家誊抄的,照着葫芦画瓢,还描错了两个笔画!

第2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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