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万里觅封侯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21节
若真是天相,还能有白字的?!
郁赦被钟宛气的耳鸣,昨晚他一夜没睡,整夜都在忧虑自己病情又加重了,设想了许多情况,连托孤的事都考虑到了,万万没料到……
郁赦晕头转向的去补眠,另一边,冯管家赶着去同钟宛报信,先欣喜大事已成,又忍不住嗔怪钟宛:“我就说只在桌上涂点儿蜡就行了,你非要弄那死鱼,血淋淋的……吓得世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你之前还说万无一失,还说你若是个女子入宫为妃必然斗的其他妃嫔裤子都穿不起,你……你这也没多厉害啊。”
钟宛苦着脸拿着《史记》,“你家这什么规矩?我都多大了?犯了错不是罚打手心就是罚抄写?当我三岁呢?他就不能用点符合我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手段罚罚我?”
冯管家没听懂,呆了下,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符合你年纪的手段?”
钟宛幽怨的瞥了老管家一眼,没答话。
什么叫符合年纪都不懂?
郁赦若真的生气,就该冲过来扒了自己把自己绑在床上这样那样,然后再罚自己三天不许穿衣服被迫在这屋子里任他施为,过后再罚自己半月不许穿亵裤,再府里各处随时随地都能被他调戏……
钟宛闹心的叹口气,郁赦那些话本大概都是白看了……
“少爷?钟少爷?”冯管家用手在钟宛面前晃了下,“怎么了?”
“没,一辈子才能有一次的事,是我不该肖想太早。”钟宛的耳朵微微红了些,他收起心中旖念,把《史记》放到一边,端起药碗来喝了下去,“行了,结果是好的,总归不会赶我走就行了。”
冯管家点头:“是……唉,少爷,这碗底还有点,喝干净了。”
冯管家盯着钟宛将药汤喝尽后起身,“罚抄书虽不着急,但少爷要是有ji,ng神了,不妨先写着,免得让世子觉得你认罪的态度不好……我先去了。”
冯管家去忙自己的事了,钟宛苦哈哈的开始抄书。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半月过去了。
林思中间偷偷来过一次,同钟宛说了,郁赦已知道了汤钦的事,钟宛放下心来。
钟宛将《史记》抄了十遍,《心经》也抄了十遍,病还未好利索。
钟宛风寒已经快好了,但太医说要缓慢调治,让钟宛自己养出抵御风邪的底子,并不急于给他用药,自他不再发热后药下的更轻了,每日还让钟宛吃一种看不出成色的药丸,钟宛不明所以的把药吞了,问道:“这是什么?不像药……有点甜,还有点香气。”
太医笑笑,没解释,只道:“这药丸隔日吃一次,吃上个三五年……”
钟宛呛了下:“我就染了个风寒,要治三五年?!”
太医忙道:“少爷别多心,这是补药,药方子世子看过的,药丸世子也让人查过,绝无问题,是治……治体弱的,少爷吃了就是。”
钟宛将信将疑,道,“那劳烦太医让我看看药方?”
太医一笑:“祖传药方,恕我不能给少爷看了。”
钟宛心道胡说,你们常年给贵人们看病,哪次敢昧着药方?这是生怕不被猜忌吗?
钟宛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数月前郁赦曾神叨叨的说,要召集千名道士同时做法,祈祷上天让自己怀上个孩子……
钟宛迟疑道:“这该不是……”
钟宛不太好意思说,在太医耳畔小声问了一句。
太医身子一僵,艰难道:“少爷多心了。”
钟宛笑笑:“逗您的,我吃就是。”
太医又留下了十丸药,躬身退下了,自去同郁赦交差。
“吃了?”郁赦书案上摞着高高的两沓公文,头也不抬,“有效吗?”
太医低声道:“钟少爷这些天每日按时吃药,只是要有效……怕是先不能,药丸里多是补药,且药性温和,须得天长地久的吃下去才能看出些成效来。”
郁赦点头,“他没起疑心吧?”
太医顿了下,低声道:“钟少爷方才问我,这是不是保胎药。”
郁赦手中的笔一滑,在文书上画出一道墨迹来。
太医困惑的看了郁赦一眼,想着外界传的郁小王爷性情古怪的事,慎重道:“世子,恕我直言,男子是不能……”
“别说了。”郁赦把文书丢在一边,重新拿了个空白的来,摆摆手,“去吧。”
太医小心翼翼的溜了。
太医刚走,冯管家进来了。
“世子……”
郁赦抬头,“又怎么了?”
冯管家道,“宫里来人了。”
郁赦沾了沾墨,“你打发就是,怎么?是要我进宫?”
“不是。”冯管家低声道,“是皇上要传钟少爷。”
冯管家道:“前两日,黔安王的弟妹入宫了,原本皇上那意思是要让钟少爷同他们一起去的,也没想到钟少爷在咱们这,见他没去,问了几句。今日宫里有家宴,四皇子五皇子都去的,皇上听说钟少爷在咱们府上,就派人来咱们这了……我现在去同钟少爷说,让他换衣裳,准备入宫?”
郁赦整了整笔尖,淡淡道:“不去。”
冯管家一愣:“什么?”
郁赦自己写自己的,“我说不去。”
冯管家干笑:“皇上传他,怎么能不去?”
郁赦好似没听见一般,将手中文书工工整整的写好之后放到一边,见冯管家还在身旁站着,皱眉,“没听见我说什么?”
冯管家为难死了,“世子你这是做什么?钟少爷又不是没见过皇上,他自回京后入宫好几次了,每次都好好的,那次去,皇上不还赐了他史老太傅的书画了吗?可见对钟少爷还是有几分慈爱的……”
郁赦嗤笑了一声,没听见一般,拿起另一份文书,继续忙自己的。
冯管家不上不下的,干笑,“世子到底是怎么了?”
郁赦低头看文书,自言自语,“他不是要见钟宛……是在借机敲打我。”
冯管家没听懂。
“那日我为了钟宛同他做了笔买卖,他看我上进,自然高兴,但不免起了别的念头,觉得……”郁赦重新拿起笔来,边写边道,“觉得我服软了,觉得可以用钟宛来拿捏我了……宣琼同钟宛已势如水火,他刻意让他俩见面,就是要让宣琼羞辱钟宛,以此让我警惕。”
郁赦嘲弄道:“帝王之术……”
冯管家怔了下,“那……那怎么办?”
“那就让他知道,我没那么好控制。”郁赦眼中渐渐现出些许血丝,语气倒是如常,“终于找着我的软肋了,挺高兴吧?呵……”
冯管家干笑:“那您这么护着他,不更是让皇上看出来您在意钟少爷吗?”
“我从来就没避讳过这个,怕什么知道?别跟我提什么在意他就冷着他的屁话,我不过那种憋屈日子。”郁赦抬眸,突然一笑,“知道怎么应对最干脆吗?那就是明明白白的让他知道,我就是疼他,我就是要护着他,他要是有个万一,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郁赦自嘲一笑:“要跟我比谁疯的更厉害?比这个我怕过谁?他不是一直怕我死么?那今后……他也该顺便担心钟宛的安危了。”
冯管家咽了下口水,明白了。
郁赦这是把自己的软肋转给了崇安帝,让崇安帝明白,钟宛好好的,郁赦就好好的,钟宛有个差池,郁赦会翻天。
“告诉宫里的人。”郁赦把文书丢在一边,“钟宛不会去,以后不必来传,皇上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以后也不会故意设这鸿门宴来堵心我。”
冯管家还想劝两句,郁赦虽早就同崇安帝失了情分,但也没必要弄的这么难看,那毕竟是皇帝。
不等他多言,郁赦又道:“我前几日……想了许多。”
冯管家抬头:“嗯?”
郁赦低声道:“那日我怀疑自己彻底疯了,几番思量,想我若有万一,能将钟宛托付给谁。”
“想了一夜,竟一个人也没想出来。”
“我这些年……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走到今日,竟是连个托孤的人都寻不着。”
郁赦淡淡道,“不必劝我行事和婉,无所依仗的人,只能靠自己,我既信不着他,也没必要委曲求全,盼着他日后念着什么情谊多看顾钟宛……我指望不上。”
冯管家叹口气,转身出来了。
冯管家退出书房,一抬头,正看见了书房外的钟宛。
冯管家干笑,“钟少爷,你、你来了多久了?”
钟宛艰难的笑了下,“好半天……我是听说宫里来人传我,想要跟郁赦说一声,我要入宫一趟。”
冯管家失笑,“不用了,这……您也听见了。”
钟宛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全听见了。
郁赦说,无所依仗的人,万事只能靠自己。
第58章我有很多话,需要亲自问问宣瑞。
钟宛在书房外站了小半个时辰,仆役们经过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钟宛揉了一把脸,转身回自己院中了。
方才他一直在想,若是现在冲进书房,同郁赦翻牌,把自己查到的有关他身世的事和盘托出,郁赦会如何。
钟宛几次冲动,又几次生生按捺了下来。
得让郁赦再喜欢自己一点才行。
喜欢到纵然被自己知道了过往,也不会激愤之下赶自己走,反倒会把内情同自己交代个清楚,愿意让自己留下为他当个谋士。
钟宛是真的没这个自信。
自己毕竟出身宁王府,如今宣瑞也有了夺嫡的可能,郁赦会不会怀疑自己是宣瑞安在他身边的底牌?
如今看,最好的办法就是……
钟宛喃喃:“让他日我一次……”
就一次,钟宛就有自信能讹郁赦一辈子。
来给钟宛送药的小丫头吓得踉跄了下,钟宛一把扶住她手中的药碗,“你怎么总是心惊胆战的,我又不咬人。”
小丫头警惕的看了钟宛一眼,她一直觉得这不是个好人。
小丫头也不说话,盯着钟宛喝过药后拿着空药碗飞也似的跑了。
晚膳前郁赦被叫走了,这次倒不是崇安帝无事生非,说是北边边境有些不安稳,如今朝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关不关郁赦的事崇安帝都会将他唤去让他在一旁听着,郁赦心里一百个不耐烦,奈何之前为保下钟宛已做了许诺,现在也推脱不得,随时叫随时去。
钟宛看看时漏,叹口气,原本计划着晚膳后跟郁赦缠磨一二的,现在看没戏了,郁赦怕是先回不来。
钟宛有点困了,自吃了太医的药后他身子倒是好了不少,睡的也比往日沉了,每日比往常要多睡近一个时辰,每日天黑了不多一会儿就想睡了,他揉揉眼,正琢磨着是不是干脆去郁赦卧房里,窗棂突然微微响了下。
钟宛心中一动,看看屋外——小丫头已经走了。
钟宛先关好门,起身将窗户打开,林思一翻身跃了进来。
林思比划:早上就想来的,只是府中防范太严,郁小王爷出门后家将跟走了一半,这才混进来。
钟宛点头:“宣瑜和从心可好?”
林思点头:很好,小姐一直问你。
“没事就好。”钟宛感叹,“原本急着让他俩走,现在看也不必了,也不知汤铭到黔安没有,他若是去了……黔安还真不算个安稳地方了。”
宣瑞若真被汤铭蛊惑的做些什么蠢事,两个孩子在京中还能说个不知情,不会被牵累。
林思闻言脸色一僵,顿了下,打手语:汤铭没去黔安。
钟宛一怔,“他没去?我猜错了?他布了这么大的局……不是为了去见宣瑞?”
林思摆手:没猜错,是……
林思似是压抑着什么,比划:宣瑞根本没回黔安,他当日离京后走了不到十日就遇见了汤铭的人,汤铭同他说,黔安回不得,要他命的人久候于黔安磨刀霍霍,就等他回去了。”
钟宛脑中一阵眩晕。
汤铭……
林思继续道:宣瑞将信将疑,因为汤铭的人同他说,说……
钟宛低声道:“你说就是。”
林思咬牙:汤铭的人同宣瑞说,黔安若是无事,怎么钟宛自己不回去?
钟宛愣了下,突然笑了出来。
林思又道:汤铭的人还说,王爷若不信,且借病缓缓往南走,听着京中的动静,看皇帝是不是要发作黔安,果然,在半月前……出了主人你的事。
钟宛难以自抑似得不住笑,林思看了钟宛一眼,替他心寒,继续打手语:你和郁小王爷纵然全担下了,但宣瑞还是听到了些风声,惊魂甫定,果然不敢回黔安了,他跟着汤铭的人,折道往北走,严管家觉得不对,他劝不动宣瑞,只能心急如焚的派人往京中传递消息求助于你,你不在府中,送信的人被我拦下了,我怕这其中有诈,昨日亲自去探查了,果然……宣瑞昨夜已住到了汤铭在京郊的另一处庄户上。
“封地王……”钟宛嘴唇微动,“私自返京,皆以谋逆罪论处……”
林思心焦的比划:正是,宣瑞被吓得不敢回黔安,但要被人知道了行踪呢?且他能躲到什么时候?三月?半年?黔安的驻军和官员不是瞎子,若一直等不到王爷回封地,怎么可能不往京中送信?到时候被皇帝知道了,那……
钟宛双目赤红:“汤铭呢?”
林思脸色凝重,打手语: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这些日子这老东西不知藏在了哪里,大约就是等宣瑞返京了,严管家送信跟我说,汤铭今夜凌晨十分会去庄子上见宣瑞,严管家已失了宣瑞的信任,苦劝不住,他熬尽心思也只能送出个消息来,做不了别的,只盼着主人能从郁小王爷这借一些人,将那庄子剿了,严管家说汤铭随便主人处置,只求主人不要把宣瑞回京的事告知郁小王爷,免得传出去了,宣瑞小命不保。”
钟宛不发一言。
林思急切:主人,你调的动郁小王爷的人吗?我想过去向宣璟求援,就只怕他不会保全宣瑞。
林思坐立难安,比划:郁小王爷今日恰巧不在府中,主人能不能先调些人去,今夜就将此事料理了?然后不管是打晕了还是捆起来,让严管家马上送宣瑞回黔安,如此郁小王爷就算知道了,要追也来不及了,只要宣瑞一回黔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主人……
钟宛声音很轻:“瞒着子宥?调他的人?”
林思迟疑点头。
钟宛淡淡道,“来日若有人说是子宥诱拐黔安王返京,苟且密谋之后又派人送了黔安王回封地,怎么办?”
林思愣了,情急之下,他没想到这些。
“宣瑞的命是命,子宥的命就他娘的不是……”钟宛一闭眼,说不下去了。
林思直直的跪了下来:是我顾虑不周,我……我去求宣璟!
“不必。”钟宛深吸一口气,“我有办法……你在这等着,最多半个时辰,我同你出京。”
钟宛转身,快步出了屋子,寻到冯管家道,“我……我有点不好,劳您想想办法,让郁赦回来一趟。”
冯管家吓了一跳,他细看了看钟宛的神色——钟宛脸色苍白,眼中无神,是真的不太对,冯管家心惊r_ou_跳:“怎、怎么回事?你吃的药都有人试过,每日的饭菜和世子的也一样,怎么会……你哪儿不舒服?我先去叫太医。”
“先去叫子宥。”钟宛轻声道,“见不着他,我不看太医。”
冯管家急疯了,忙不迭的派人去找郁赦。
钟宛就坐在堂屋中等着,他疲惫的趴在了桌上,苦中作乐的想,这下行了,自己还没掀郁赦的老底,怕要先被他掀自己的了。
不到半个时辰,郁赦带着一身寒意和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回来了。
郁赦一看钟宛就知道他没事,他冷着脸脱了披风,命太医们先去歇着。
郁赦屏退众人,眼中带了几分怒气,“大晚上的,你闹什么?!内阁大臣都在,府里人突然闯进来说你病了要见我才吃药,你……你知不知道那些阁老都是用什么眼神看我?不好好睡你的觉,故意撒什么娇?!”
钟宛想笑一下,生拉硬拽的扯了下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钟宛自己坐了这半天,已经尽力想好了他力所能及最周全的办法,他简单的同郁赦说了下汤铭和宣瑞的事,道:“今夜必要把这庄子剿了,天一亮,我怕那老东西又要跑。”
郁赦微微眯起眼眸,“你要我将大理寺的人偷偷借调给你?”
“不。”钟宛道,“不用偷偷,你给我人,趁着现在还能入宫,你去同皇上说,接到秘信,听说黔安王被歹人所虏,先斩后奏,派人去围剿了,这样……无论如何,同你都没干系了。”
郁赦意外的看了钟宛一眼。
郁赦道:“你觉得皇帝会信?他必然会疑心宣瑞,且只需稍稍一审就能知道宣瑞是自己返京的,杀了他倒不至于……但这顶郡王的帽子,他怕是留不住了。”
“我知道。”钟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我尽力了……”
郁赦眸子微微一颤,火烧眉毛的关头,郁赦心中竟难以自控的泛起一点狂喜。
钟宛不该是利用自己全力保下宣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