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买卷子,王朝都听乐了:你这例子举的。
万一呢,你不买不一定人家不买。李猛自己说着也笑了,哎我其实就想加他个微信,夏良这人接触下来其实还行,也没那么对吧?
最后那个对吧他是对柳小满说的。
柳小满想着樊以扬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满脑子都是因为他没有朋友。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有他微信么?李猛举着手机又问。
柳小满摇摇头,为了防止李猛跟夏良似的再问他是不是来自疯狂原始人家族,主动又补充了句:我也没有手机。
啊?李猛果不其然愣了愣。
但是再看看柳小满的胳膊,他也理解了,没多说什么。
放完音乐,教室广播里准时准点地开始播英语听力。
打散重组的班级跟高一刚入学的新班不一样,班里的学生都认识个一半一半,不认识的也基本都能认出个脸熟,迅速就能拉开一个个小团体。
就算一点儿不认识,也有某种说不来的神奇氛围,能直接把同学关系给带起来。
比如柳小满跟李猛他们刚认识两天就能一起吃饭,放在以前十年,这情况从没出现过,想都不用想。
别说吃饭了,有些同学三年下来又三年,可能连话也没说过。
能前所未有以这么快的速度跟其他人熟悉起来,估计跟这是个末尾班也有关系。
反正都不学习,不交朋友也没事儿干。
柳小满把听力册子拿出来摊开,满耳朵的鬼扯鬼叫看视频的、打游戏的、打游戏打急了冲着手机屏幕骂人的、俩人对着骂的、右前边吃酱香饼吃得直吧嗒嘴的
三四五!对面墙角攒着脑袋的几个人里爆出来一声。
还有炸金花的。
总之什么动静都有,就是听不见听力的声音。
柳小满耷拉下眼皮,笔头在练习册上一下下磕着。
暑假知道自己被分到末班时他失落了好一阵儿,但是光失落不顶事儿,来上学时他是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的,绷着那一缕细细的不服想较劲,想跟自己证明就算猪打滚一样陷在泥塘里,也能不受影响,学出个样子来。
可是他控制得了主观控制不了客观,吧嗒酱香饼和炸金花影响不了他,但是会影响英语听力传进他耳朵里。
樊以扬说近墨者黑,不是没道理。
跟这些人比起来,夏良简直就白得不能再白了,也不闹腾也不咋呼,上课不管听不听来不来,至少不影响别人。
什么也听不到,他抬头有点儿茫然地望着讲台,发现教室前面坐得板板正正的韩雪璧跟他一样,正皱着眉毛攥着笔,勾着脑袋往后瞅。
他顺着韩雪璧的目光看过去,是那怪声儿最多的炸金花三人组。
盯着那三朵金花半天,班里没有丝毫想安静下来的意思,韩雪璧把笔搁下,上了讲台。
她先是拍了拍桌子,底下安静了一瞬,全都抬头看着她。
柳小满终于捕捉到一道选择题,趁机把答案选上。
同学们安静一下,要听听力了。韩雪璧扬声说。
下面先是没有声音,接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发出嗤的一声笑,立马整个班都哄笑起来,动静比之前还大。
真你妈尴尬,李猛在前面搓搓胳膊,没忍住小声说,我要是她我都想直接在讲桌上套个洞把头抻里。
你就在这儿掏也行。王朝飞快地打着游戏说,配合着李猛把声音往低了放。
你赶紧吃野吧,憨批!李猛继续跟他一块儿盯着屏幕,用气声笑着骂他。
安静了!你们不学前面的同学还要学!韩雪璧又拍了拍桌子。
这回连抬头的人都没了。
操!三六九,你还炸个蛋啊,可以走了!三朵金花之一又爆了一声。
班里一阵哄笑。
我靠,李猛往桌上一趴,整个人都瑟缩起来,我他妈天灵盖快被尴尬掀开了。
韩雪璧的脸胀得通红,瞪着他们,嘴角紧紧抿着,还是没下来。
前排几个女生昂着脖子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后排的女生反应倒比有些男生还大,眼睫毛一掀一锨地冲着讲台上翻,也不指名也不道姓,只咬着重音抑扬顿挫地说: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东西。
韩雪璧听见了,眼圈猛地一红,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一甩胳膊从讲台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就把脸一埋。
班里继续没有反应,该说说该吃吃。
柳小满看着她努力克制着耸动的肩头,突然觉得心烦。
心烦的点这会儿已经不在于能不能听见听力了,而是因为他既能理解班里这群人的反应,也能跟韩雪璧感同身受。
每个班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学生,言行举止都如同学生行为规范守则上走下来的宣传小人儿似的,马尾永远一丝不苟,校服永远整整洁洁,成绩好,纪律好,是班里做操最认真的那个,是各科老师聊起来都挑不出毛病的人。
按理来说,这种人应该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实际上却也是班里最容易被嘲讽排挤的那个。
没有人说得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又普遍的心理。
就算问那个白眼翻得最大的女生,她也只能说出句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看她这样儿就烦。
一切看似无心的孤立与小团体,都被归结为青春期的合理反应。
连柳小满也和李猛他们俩一样,头皮发麻地替韩雪璧尴尬。
但同时,他心眼儿里特别、极度地反感自己与班上这些反应。
因为他曾一度认为,自己就是曾经班上的韩雪璧。
虽然他没有韩雪璧这么自信,这么直接,也没那个硬件条件,让他这么明晃晃地被说什么东西,但他确实也曾在无数人的眼睛里看见过这句话。
一小部分的可怜。
一小部分的看戏。
一小部分的惊讶
还有一小部分的忍俊不禁。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部分从每个人眼睛里拼起来,传达给他的意思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句:你跟我们不是一种人。
这种说不来错在哪儿,又极致微妙的反应,让他真的更能愿意接受那些直视他缺憾的眼神。
明明比我还减了条负。他脑子里不由地跳出来夏良弹着他袖子说的这句话。
还有他举着小锅笑着问自己:亲切么?
甚至刚才随手就把他掇起来要往垃圾桶里扔。
这些完全不该对着残疾人做出的举动说出的话,意外地让柳小满觉得轻松。
说起小锅,也不知道它在猫的世界里是不是也会被别猫用异样的眼光盯着。
会不会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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