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以扬嗯一声,想起什么似的,拍拍校服外套,从兜里摸出一袋圆圆的雪饼给他。
我吃过饭了。柳小满不要。
拿着吧,别人给的,我不吃这个你知道的。樊以扬说。
柳小满就把雪饼接过来塞进口袋里。
谁给你的?他随口问。
前位发的,直接塞进来了,女孩子,掏出来再还给她不太好看。樊以扬说。
柳小满哦一声。
樊以扬前座他知道,是他们班学习委员,性格有点儿像韩雪璧,辫子总扎得高高的。
小满,你知道我一直最怕你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么?樊以扬看着柳小满用一只手塞雪饼,声音放得轻轻的说。
嗯。柳小满点点头。
樊以扬这次没让他说出自己知道的内容,直接继续说:我最怕你被人欺负,却以为对方是在跟你交朋友。
他声音真的很轻,柳小满塞雪饼的手猛地一停。
我怕你分不清好话坏话,好意恶意,是真的开玩笑还是在戏弄你,樊以扬顿了顿,我怕别人随便说点儿什么,你就信了。
柳小满看着他。
有些人的话不能听,有些人也不可能成朋友,因为从根儿上,他跟你、跟我们,就不是一类人。樊以扬看着他,比如夏良。
给我发短信的手机,也是他的吧?樊以扬突然问。
柳小满点了下头。
我知道你跟他坐同桌以后就想让你换个位子,也是这个原因。樊以扬把话题重新带回去。
他整了整柳小满刚才被闹得有点儿乱的袖口,继续说:他不是个能随着时间随着接触成为朋友的人,有些人就是天生无法相融,当不了朋友。
为什么?柳小满不由地问了句。
他没接触夏良之前,能感觉到很多人对他的态度。
但是接触到现在,即便只有短短的两天,他也已经开始打破成见了。
他真不觉得夏良是个多不能接触的人。
至少他对小锅很好。
因为他没有朋友。樊以扬看着他说。
柳小满愣了愣。
他身边那群狐朋狗友,你觉得称得上朋友么?樊以扬跟他逐条列举,凑在一起就是打架、闹事、逃课、通报记过。这些人,你觉得你能跟他、跟他们玩到一块儿去?
近墨者黑。樊以扬做了个总结,所以能换位还是换了吧,能保持距离,就尽量保持距离。
夏良在小路口靠墙站着,歪着脑袋看小锅啃罐头。
眼睛被烟气熏得眯缝着,掉下去一截烟灰他没看见,不知道是掉在小锅身上还是罐头里,吓得它往后蹿了一下,歪歪扭扭地想摔倒。
夏良把小腿往前挪了挪,给它撑着。
吃顶了吧你。他有点儿好笑地说。
小锅靠着他缩成一团站稳了,仰着脑袋冲他细声细气地咪一声。
你说什么?一直絮絮叨叨的手机那头安静了一瞬,他老妈声调都冒着寒气儿地问他。
没说你。夏良说。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两秒,他老妈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夏良,你该知道我还能像现在这样跟你商量,是需要很大耐心的。
嗯。夏良把手机换一边肩窝夹着,从兜里又摸了个新罐头出来给小锅打开。
你今天放学必须回姥爷家,我就在这儿等你,老妈严肃地通知他,十分钟见不到你,我就去给你办转学。
吃吧。夏良把烟掐了,蹲下去把罐头搁在小锅跟前,抓抓它的脑袋。
第17章
贴着听力开始的提示音乐回到教室,李猛和王朝已经回来了,夏良不在座位上。
一见到柳小满,李猛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柳小满被他吓一跳,在凳子后头看着李猛跟个鬼似的趴在桌上伸手够自己。
你俩挺会玩儿啊!一个不剩全走了,我跟王朝跟俩傻逼还给你们倒垃圾!李猛嚷着。
你自己,别带着我。王朝头也没回地接了一句。
柳小满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事儿是干得不怎么地道,怎么说李猛也是好心好意的,帮忙干活不等于使唤人白干。
不好意思啊,他拉开凳子坐下,跟李猛他俩道了个歉,下周你俩就别倒了。
李猛撇撇嘴嘁了一声。
夏良呢?他坐回去问柳小满。
不知道,我跟他都没往一个道儿上走。
柳小满看看夏良的桌子,桌上摊着下午上课时翻开的书,他借给夏良的笔也敞着笔头没叩上,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好像随时准备着要拎包走人。
他又朝桌斗里看一眼,书包倒是还在。
我还寻思把饭钱给他李猛说着,伸手往自己桌斗里掏,对了,这个,你的。
他从桌斗里拿出两瓶乳酸菌,一瓶搁在柳小满桌上,另一瓶放在夏良桌上:这个,他的。
我其实想给你拿李子园,就那个一棱一棱的旧奶瓶子你知道吧?小时候老喝,李猛连说带比划,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你适合喝那个,可惜没有。
这是刚才他俩去超市买的水,在垃圾桶旁边俩人你给我我给你的抱了半天,俩人桌角上也各放着一瓶。
柳小满说了声谢谢,拉开书包要掏钱给李猛:多少钱?
不用。李猛摆摆手,你怎么老这么客气,下回你再给我买不得了。
你不是也要给夏良砂锅钱么?柳小满问他。
他有时候真的不太能理解夏良李猛他们对于客气的点。
在他看来其实都是很明白的事儿,谁帮着垫了钱,就该多少是多少的还回去。
如果是那些小东西,糖果雪饼阿尔牌斯之类的,他也不会死心眼子地非要给钱,因为这些他也可以负担,他身上装着些零嘴儿什么的,也愿意分享给身边的人一起吃。
可能一顿砂锅或者一瓶饮料的价钱,在夏良李猛他们眼里跟一块糖差不多,但是对于他来说就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爷爷做一锅茶叶蛋,从水到茶叶到鸡蛋,甚至到酱油到盐到火候都要计算成本。
他家是条件不好,也正因为不好,他就更不想让自己总占别人的便宜。
这个标准不在于李猛,在于他自己。
就算李猛他们觉得没什么,只要他觉得自己在占便宜,就怎么都没法坦然接受。
柳小满总是觉得,既然已经比大多数人家庭条件差了,还比平常人少了条胳膊,如果自尊心和道德观念上再缺一截儿,那他活得也太难看了。
这不是一码事儿。李猛哎一声,挠挠脸把手机掏出来。
这才几块钱,他握着饮料在桌上扽了扽,一份砂锅二十,咱们四个人小一百了,一百块钱干嘛不好,都能买两套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