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青凝心底的焦灼早在看见这人睁眼的时候就被浇灭了大半,现在还余下星点火苗,却是因为这人装睡才仍在燃着。
她咽下了怒意,缓缓阖起了眼,在平静了些许后才将眼睁开,面上看着又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你睡了之后,精兵攻进妥那。耗了数日之后,妥那国君将凤咸王交了出来,之后我们便连夜赶回东洲,如今距都城已到半途了。厉青凝道。
鲜钰一哽,那不就是过了很久了。
期间大夫和各宗门的医士都为你诊查了一番,皆看不出原因。厉青凝又道。
她仍是站在榻边未动,紧紧望着床榻上的人,凤眼转也不转,似是怕极了只一眨眼,眼前的人又要睡过去了。
若是如此,她可就等不得了,这样下去,她的心尖不但被狠狠剜了一块,一颗心还要被烧成焦土不可。
鲜钰别开眼,着实看不得厉青凝这为她憔悴的模样,多看一眼,心里便不多一分愧疚。
可她也不是诚心想睡的,她只是累极了。
她讪讪道:各宗门的医士看不出也无甚奇怪的。
厉青凝蹙起眉,不明所以。
鲜钰慢吞吞地道:我只是太困了些,浑身无甚气力。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先前不也容易倦怠么,只是这一回有点儿撑不住了。
结果越描越黑,厉青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鲜钰悄悄瞅了一眼厉青凝的神情,只见她面上似笼着黑云,像是疾风骤雨将至。
她连忙噤声,也不知厉青凝在气什么,索性不再开口。
厉青凝冷声道:撑不住?
鲜钰没说话,屈起手指在床褥上抠了抠,颇不自在。
既然撑不住,为何还要时时撩拨我,你莫不是太看得起我的耐性了。厉青凝不咸不淡地道。
她睨着鲜钰,那模样既不端庄,也不娴静,唯独还像天上月,又冷又远,着实高不可攀。
鲜钰眸光不定,左右看了一会,讪讪道:可我这不是醒了么。
在他人面前那么嚣张得意的人,如今却瑟瑟缩缩得像只雨下的鹊儿,连丁点气焰也不剩,跟换了个人似的。
厉青凝心道算了,醒了便好,便不同她细算先前的账了。
她话音凉凉,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鲜钰将手伸了出去,一边道:没哪儿不舒服,只是还有些乏,先前一直未能好好歇一歇,现在应当歇足了。
厉青凝将手指往她腕口上一搭,观她脉象还是同先前那般,左右也探不出哪儿不对劲。
便是如此,所以随军的大夫和那各宗门的医士才什么也诊不出。
可厉青凝仍是有些担忧,只怕这人在她眼皮底下又睡不醒了。
鲜钰也知自己挖下的坑不少,她骗了厉青凝数回,现下她说的话定不能让厉青凝信服了。
她只好道:殿下若是不信,不如去山上找白涂看看,他如今已是山灵,山灵可骗不得人。
厉青凝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怎么就骗不得人了,他若是出手,还能说是风吹的。
鲜钰一想,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可她又觉得哪儿不对劲,为何厉青凝会觉得白涂需要出手,他出手作甚?
她目露迷茫,越发觉得这事儿不对头。
厉青凝话锋一转,淡淡道:既然醒了,那饿不饿,渴不渴。
听着就十分古怪,就连将话头转向另一处的法子也拙劣得很。
鲜钰摇头,忍不住道:白涂如今哪能轻易出手,开天辟地以来,哪出过龙脉出手动人的事。
厉青凝别开眼,即便是鲜钰说不渴,她仍旧去倒了一盏茶。
茶是新泡的,是刚入住的时候,那店小二端来的。
可惜现下茶水已经半凉了,她只得耗些灵气将茶水焐热。
鲜钰侧过身,衣裳仍是未穿好,这一侧身,半个肩露了出来。
她也不甚在意,屈起手肘将下颌托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厉青凝为她端茶倒水的样子。
厉青凝端着杯盏回头,冷不防看见鲜钰那衣衫不整的模样,她瞳仁一颤,也不知手中的茶水该给床榻上的人喝,还是该给自己喝。
现下在这地方连本能抄的书也没有,她得喝口茶冷静冷静才是。
鲜钰缓缓又道:白涂当山灵也好,他那般嗜睡,如今哪儿也去不成了,除了睡也做不了什么。
厉青凝举起手中的茶盏,还真抿了一口。
鲜钰气息一滞,原来这水不是给她喝的。
殿下怎不应声了。她微眯起眼,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道:殿下方才还未把话说清楚了,着急将话头转开作甚
厉青将茶水咽下,虽然眼中没有半分慌乱,可还在将眸光投向了另一处。
鲜钰似在威胁利诱一般,又道:殿下莫不是在掩饰什么?
厉青凝一哽,冷着脸半晌才道:山灵确实不能轻易动手,可若是白涂觉得,是我未将你顾好。
她又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山灵岂不就动手了。
这话,说得像极了个怕被老丈人拿着扫帚扫地出门的。
只不过厉青凝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冷淡得似是一池凉水。
鲜钰伏在床榻上,双肩一颤一颤的,分明是在憋笑。
大晚上的,厨子被叫起来熬粥,而那掌柜则站在一旁看着火。
掌柜被扰醒也不恼,却是一副焦急的模样,低头看着底下正烧着的柴火,说道:这柴是不是该添了。
厨子连忙道:不必添,这样刚好。
掌柜又道:多放些肉,葱花也记得撒上一些。
他话音一顿,又嘀咕道:也不知大贵人吃不吃葱花,罢了,就将葱花放进小碟里,莫撒上去。
厨子拿着勺往锅里搅了搅,又听见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
你这粥怎这么稀,就不能熬稠一些么,看起来全是水,这叫人如何吃。掌柜跺了一下脚,他面色红得很,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映了火光的缘故。
那厨子倒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掌柜,这才刚开始熬,再过会自然就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