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竹子,马靖竟莫名地不敢抱他。怕他会碎掉,就像对待薄透的白色瓷器,很珍贵的。“你哪时候找过我?”
“好久了,我找不到路。”
他凝睇,竹子长长的睫毛有泪珠。“别哭,好不好?”
“嗯……”梅竹青点头,听话的抹了抹眼角。
“我有买好多颜料饼,等你画图给我。”
梅竹青怔了下,抬头打量他。他变得很英俊,脸型刚毅,浓眉大眼,鼻梁更挺,唇形带笑的模样很好看的。
“我不喜欢爹。”梅竹青向他抱怨:“我生气了……”
马靖了解他说话很笨,有时候眉头没尾,不过能猜个七、八分。
“别气了。本来我也很生气,看到你,我就气消了。”多奇妙,他笑了笑。
梅竹青照单全收他所讲的每句话,马靖和他是一样的。
“我带你去分号。以后我会养你,也会给你吃糖。”他喜欢竹子像小狗儿般黏着他。
“好,我喜欢马靖。”梅竹青单纯的表示,只想跟他在一起。
多像小狗儿,很忠心的,都没变呢。“走吧,这是我的马车,就让你坐在我身旁。”
“嗯。”
马靖扶着梅竹青,轻松地推他上车坐好。随后坐上驾驶座,心情豁然开朗,立刻驶离花市大街。
“呃,靖少爷……你带谁回来啊?”两人还牵着手呢,阿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他有问必答,往往令人很自讨没趣。
“……小的哪敢管。”
“不会闪边去?”马靖瞪阿成一眼。
“是。”阿成退了数步。
“我带竹子去小厢房睡觉,没事不准吵,若有人找,就说我不在。”
阿成听完,都发傻了。“你要和他去睡觉……”
“废话,我刚才就说了。奇怪,我周遭的人怎都这么笨!”他想不透,一句话要问几遍,真烦。
梅竹青打从进入分号便好奇的观察周遭,此地和马家的质库很像,有长又大的柜台,入门的右边通往后面,先经过掌柜房,左折是回廊,一旁的建筑没有窗,是整片的墙面,走了一小段路,他才知道有铁栏门,里面还有一道铁门,双重式的。
拐了一个弯,院中有栽植几株树和不知名的花草,他还没观察得仔细,徒然被推入一间小厢房内。
“喀。”门扣锁。梅竹青愣了下。
马靖拉着他走到床侧,说:“我想睡了,为了找你,昨晚我都睡不着。”脱了鞋,他翻身上床躺着。“你来陪我睡好不?”
“我会睡不着……”他呆站着,每次和爹睡在小阁楼,都很难入眠。
“没关系,你躺着就好。”马靖拉了棉被,看着他动作很温吞的躺来身侧,立即将棉被覆盖住他的身子,心情好极了。“你终于肯陪我睡,呵。”
“嗯。”他躺得直挺挺。
马靖敛下眼,手臂横放在他胸前,竹子的头发和以前一样不会香,发丝很软,鼻子蹭着蹭着,很舒服。
梅竹青眨了眨眼,偷觑他睡觉的样子,也是很好看的,而压在胸口的手臂彷佛掐住了心,害他一颤、一颤地猛跳,莫名的紧张……
尚未睡得沉,马靖的手一收,搂得更紧,宛如抱着小狗儿,失而复得,不能再被带走了……
无须多久,传入耳畔的呼吸均匀,似能安抚人心,牵动着眼睫一上一下的眨,梅竹青不知不觉也沉入梦乡。
6
已近子夜,马靖牵着他出门,关怀道:“很饿了吧,竹了?”
梅竹青点头,睡了一觉,精神奕奕。
“你想吃什么?”马靖对邻近码头夜市t如指掌,那边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热闹。
“我不要吃鸡肉。”梅竹青东张西望挤在人群之中,无法理解怎会有这么多人不睡觉,出门逛市集,买东西。
马靖带他走入家食肆,想给竹子吃好、穿好,养得白嫩白嫩,抱着睡觉会更舒服。“伙计――”马靖大声召唤。由于经常光顾,只消几个月光景,跑堂伙计和他熟得很。
伙计闻声匆匆赶来,不敢怠慢。来客是马家质库分号的老板,专门以谷质钱,码头好几座粮仓都属于马家的,每逢船只云送米粮而来,近八成是粮商低价购入,转手质押给马家,搬运米粮的役夫有一半以上得仰赖马家临时雇请,养家活口呢。
“靖少爷,你要点什么菜?”
“除了鸡肉,其他菜色都可以。”
“好,来三盘菜、一道汤、两碗饭行吗?”伙计机灵得很,算人数,估计胃口和来人身分,吃得起好料理,他就不会给差的。
“先这样。”马靖轻推着竹子往前走,指点他上楼找位置坐。
梅竹青不懂人情世故,一切由他作主。
半晌,伙计送上米饭和佳肴,香味四溢。梅竹青咽下―口唾沫,拿起碗筷立刻开动,和马靖在一起,感觉特别饿,入口的食物也特别好吃。
“竹子,多吃一点。”马靖打量他的骨架纤细,要养得有肉颇费神,从今儿起,得防着竹子的爹把人带走。
“嗯。”梅竹青边吃边点头。
马靖边吃边询问:“你在画斋学画多久了?”
“好久……”
“好久是多久?”
“爹说要学画就把我带走了。”
“哦,你每天都待在画斋?”
“没有。”他有好几天去找马靖,以及过年时跟着爹住在小阁楼几日,并没有每天。
“以后你待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你要画图若缺少什么,我都会买给你,不许你再回画斋。”
“好。那里没有马靖。”忽地,他想起有画一张马靖的图没拿,又开口道:“我要回去拿画。”
“画不要了。”他才不会傻到又把竹子给送回去。
“要的。”梅竹青很坚持。
“要画干嘛?”马靖口吻不佳。
“不要生气……我要画。”梅竹青呐呐地说。
“好吧,我派阿成去拿。”马靖说了算。
梅竹青手捧碗饭,仅觑着他,却动也不动。
马靖见状,“怎不吃了?”
“我要画……一定要画……”他不想遗落那张画,答应过马靖要画的,他画了。
“……”
没忘对面的竹子有非常执拗的一面,马靖妥协:“依你就是,别再念了。”
“嗯。”
马靖夹一块肉给他,再夹一只虾给他,搁下碗筷,舀一碗汤推到他面前,哼道:“没吃完,我就不会带你离开。”
梅竹青眨了眨眼,听话地点头。
恚看谁比较固执。马靖横了他一眼,霸气不减。
画斋内,席沸慕蛊躁,来回踱步,嘴上碎念:“爹啊,这下子要怎向仲兖交代?他防着不让竹青跟马家人有牵连。现在可好了,人被带走,咱们就算上门找,对方若不放人,咱们也没辙。”
“你出门有顺道去打听吗?”席老板比儿子还急,人是在他眼前被带走,得想法子把人给带回来。
“我打听过了,那小子厉害。”
“啥意思?”
席芬欢伲告知:“他就是马家质库和分号的老板,咱们地方上的粮商都得看他的脸色哪。”
“啊……不会吧。他才几岁,怎可能……”
“爹有所不知,那小子十岁出头就开始管马家质库的帐了。”
“儿啊,你没听错吧?”
“我特地到马家质库那一带打听,当地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爹可记得,秀朗画斋售出i品那件事?”
“又怎了?”
“是那小子瞧出来的。当地的人也说,那小子的性情古怪,但心地不坏。别家质库都不收破铜烂铁,唯有马家质库肯收。”
“既然如此,仲兖何必反对竹青和马家人来往呢。毕竟那小子和他爹是两个样。”
“……”席纷】冢有些事,得瞒着不让老爹知情。
“你怎不答腔?”
“算了。”烦恼归烦恼,席返溃骸霸勖乔着急也没用,等仲兖过来,再做打算。”
“唉,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父子俩等到入夜,瞧见梅仲兖来便告知他这一切。梅仲兖吃了一惊,差点儿稳不住脚,待恢复冷静,他旋身离开画斋,并未责怪席家人。
无须打听,梅仲兖十分熟稔马家质库分号的所在地,找上门,语气一贯冷淡地问:“马靖在不在?”
阿成惊讶不已,当下认出来人是梅爷。“您找……我家的靖少爷?不是马爷?”
“我找马靖。”
“靖少爷出门去了。”
“一个人?”
“还带着朋友呢。”
“上哪儿?”
“靖少爷没交代小的啊。”
“可知他何时回来?”
“呃,不知道。您有事找他,小的可代为传话。”
梅仲兖抑制内心焦急,拒绝道:“不了,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哦,我去搬张椅子给您坐。”
同时间,马靖带着梅竹青到马家老宅一带,如同昔日一般逛商家,为他添购日常所需:买鞋袜、衣裳、画具等等。回到老宅后,马靖打理他的门面,不过转眼,人焕然一新,活像富家公子。
“呵,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现住的样子才是我养的竹子。”他自诩比他人更懂得照顾竹子。
梅竹青望着铜镜,不禁想起以前住在梅苑,丫鬟姐姐们说他长得像娘。
马靖为他束发,好似为长毛小狗儿梳毛,不由自主地低头嗅闻,唇刷过他柔软的发丝,捎来一丝麻痒。透过镜面,梅竹青的目光瞬间抓牢那份温柔与亲昵。
“靖少爷!”小阮进房一喊,带笑的神情瞬间凝住,双手差点捧不稳一盅八宝粥。
马靖回头一瞪,“你叫什么,害竹子吓一跳。”
她佯装镇定,“你在帮竹子梳头发哦?”
“你没长眼睛看啊,真是。”周遭的人怎都喜欢问废话,马靖很不耐烦地应付。
“呵……”小阮脸上的笑容僵硬,“你别凶嘛,找回竹子,应该很高兴呀。”
“是高兴,竹子是我的。”他霸气的警告:“别跟我嗦竹子不是我的。他爹若找上门,不允你们带他去跟他爹见面。”
靖少爷缠着人家,身为下人的哪有机会干出这等事。小阮都要翻白眼,“叩!”放上一盅八宝粥,她嗔了句:“知道了。”
马靖拉起竹子,两人一同坐在雕花圆桌旁。
小阮侍候他们俩吃点心。“靖少爷今晚要在那儿过夜?”
“在这儿。”
“竹子就睡客房吧,我打扫整理好了呢。”她建议。
“你没事去整理客房干嘛?竹子都跟我睡过了,晚上就睡我的房。”马靖大口喝粥,虽不爱甜食,有竹子陪伴,甜食都变得好吃。
小阮的脸色忽红忽白,原来他们俩都开窍……完蛋了!
“你怎还杵着不走?”
“我……要侍候你们俩嘛。”她脸上笑笑,心下犹豫着该不该保守秘密。
“有我在,我会舀粥给竹子吃,不用你鸡婆。”马靖摆摆手,赶走她。
“哦。”小阮临走前,偷觑一下兀自喝粥的竹子,绝对是被靖少爷强迫。
人实在太乖了,一定不懂得反抗。好糟哦……小阮步出房外,频摇头,叹气。
厅堂之中,马靖因连月来鲜少待在马家老宅,晚膳后,陪着爷爷在弥勒榻上对弈、泡茶。
梅竹青坐在桌旁作画,安静地观察。爷爷和马靖的感情好,心下依然羡慕,他细腻的画在纸面上,打算送给爷爷。
马老爷笑呵呵的称赞:“靖儿越来越厉害了,自从和粮商做生意,为爷爷赚了不少银两哪。这阵子谷值上涨,一石近两贯,可以卖啦。”
“嗯……我知道。”他向爷爷说明:“除了注意谷值,我还吩咐严领事每日需纪录五谷、铜铁等等市价,假以时日,买卖前可相较涨跌的月份作参考。”
“我的孙儿真聪明。”今儿开心,暂且不提令孙儿嫌烦的亲事,免得人一跑就不肯回来。
下了一颗黑子,马靖提醒:“爷爷,我不想让您了。”他盘腿而坐,只手托腮。
“耶……怎么行,你得让让。”马老爷吹胡子瞪眼,猛招手,“快把那颗棋子给拿走,重来、重来――”
“您又耍赖。”马靖捻了一颗黑子回来。
“你让我是应该,爷爷老眼昏花,瞧不清楚。”马老爷总是拿这当藉口,很管用。
马靖顿时想起小阮常挂在嘴边说:老人家就是这样子。
马老爷低头仔细瞅瞅,不自觉又碎念:“你该成亲了……赶快生个孩子来陪我……”
马靖掏掏耳朵,爷爷又嗦。
“可千万别像你爹,年轻时迟迟不肯成家,要不是我催得急,恐怕还没能有你这孙子呢。”
“哦。”马靖意兴阑珊,早已听得耳朵长茧。
马老爷哀叹:“那个不肖子翅膀硬了就不肯回来。靖儿啊,你千万不能丢下爷爷不管哪。”
“嗯。”他还在等爷爷下好离手呢。
马老爷频蹙眉,“啧,你怎堵死了我的棋路……”
“呵。”马靖笑说:“没堵死,爷爷再仔细瞧。您一心要人陪,我把竹子带回来给您当孙儿,您就有两个孙儿了是不?”
马老爷抬头,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你不让他回去了?”
“不让。”
“哦。”马老爷是知道竹子是靖儿养的“小狗儿”,家境贫困,乏人照顾,挺可怜的。“他爹若找?”
马靖一脸凑近爷爷,悄声道:“他欠咱们马家的债,好多年了。”
马老爷愣了下,“真的啊?”
马靖点头,一脸算计。
“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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