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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知道,经此事,季繁他老人家绝不会再与自己作对了,不用再担心被人从道义上压制,郑靖业的心情奇爽无比。

这份好心情直持续到被他师兄和儿子分别质问。顾益纯问得很不客气:“季师何来去匆匆?”

郑靖业答得非常直白:“好过师徒相残。”他本来有狠的手段的,比如留季繁段时间,让太子与季繁走得再近点,两处与急着恢复世袭的人牵扯得再深点,到时候皇帝的震怒可想而知,那能勺烩了。

后来还是收手了,毕竟是顾益纯的老师。再者,季繁是他推荐的,真坏了事儿,他要负个连带的责任,到时候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赶紧的,送老先生回去。

饶是如此,郑靖业还是借季繁坑了太子把。皇帝肯定已经知道太子做的好事了,结交名士没关系,太子结交大臣就有点问题了,如果是安慰提出了与他皇帝爹对着干的建议的大臣。

小子,你爹会怀疑你的眼光的。

顾益纯冷笑道:“你还算顾及了师徒情份了!”他也就这么气上气,郑靖业出手有狠,他也是知道的——不死不休。昔年同窗,恃才傲物,给了郑靖业难看。郑靖业二话不说,在人家最得意的书法上头把人砸得从此不敢碰笔,拿筷子手都哆嗦,吃饭都要用勺子,那是心理阴影。

如今这般,真是给面子了。

“你有心情看外面,且把眼睛往家里看看。”

郑靖业听顾益纯这么说,大概是不会再深究了“怎么?”

“大郎有些儿不大对劲儿。”这说的是郑德兴。顾益纯对于郑德兴与顾鼐的互动也有察觉,本来觉得郑德兴教养还行,不过也确实差了几分火候,与顾鼐相处下,熏陶熏陶也是好的,没想到熏陶了个乱七八糟,倒有些像邯郸学步了。

郑靖业心中有数,还不及跟孙子谈话,儿子又来了。郑琇最近不厌其烦说的就是东宫,他总觉得父亲这样硬扛着不好:“父亲便是为东宫好,也不能失之严厉,免得东宫误会。就是劝谏,也有不同的劝法。”

郑靖业乐了:“你倒长进了!顿板子没白敲!”

发迹之后,最难的就是子女教育。郑家算是不错的了,郑靖业基本上算是十项全能,除了生孩子他什么都能做了。但是,郑琇还是想要劝谏他,郑德兴还是傻乎乎地学个皮毛。

创业容易守业难呐!

世家,在传承方面真是值得敬佩了。

郑靖业不是没考虑过教育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行事有些刚硬,那是有倚仗的,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对付得了后续发展。但是子孙不行,儿孙不傻,比起自己却要差着些,蠢人发狠是自寻死路,不如教得柔和些。还有就是,个性好点,为人规矩点,少惹祸!

指导思想是好的,至少郑家子孙到现在没走了大褶,没像于家似的鸡飞狗跳。但是,这切是建立在郑靖业能够镇得住场面的基础上的。教育方针,从现在开始要变上变了。

幸而郑琇也不全是派天真,毕竟做了官,在皇帝身边看到的黑暗事情了,郑靖业也常与他分析些案例,最后都让郑靖业给说中了。郑琇由初时的不解,到后来的习惯,脑袋也不那么四四方方的了,却还是担心父亲扛上太子。

没有个干掉过太子or准备干掉太子的人可以被人们称为好人,即使那个太子再矬再不堪再250,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不是好人。干掉皇帝,还能说推翻□为人民,太子,代表的是正统传承,虽然太子比不上皇帝,但是这意义竟是不好搞。

郑靖业深觉,此时跟儿子说这个绝不是个好时机。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守门的小厮的声音:“六郎、七娘,相公正与大郎说话。”

闺女就是贴心,来得可真巧。郑靖业咳嗽声:“阿琰么?进来说话。”

郑琰进得屋来,向父亲、哥哥敛衽而礼。郑靖业道:“你的功课如何了?”又问垂手而立的郑瑞,“你妹妹回来学女红,你回来做什么?”

郑瑞小声道:“有些事儿不大妥当。”

郑琇板起脸问弟弟:“有什么事要现在急着回来,晚上不能说?真有急事,怎么把侄子们撂到外头?你惹祸了?”

他脑子还算清楚,下子就问了许种可能。郑靖业稳坐钓鱼台,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儿子快要傻掉啦!”郑琰笑眯眯地对她大哥道。

郑琇:“……”

羡字作何解

“咳咳。”两声企鹅家好友上线提示音传入耳中,郑琰马上把表情变得很正经,这声音好耳熟,她爹在咳嗽。

郑琇进来之前郑靖业就在拾掇他桌子上摆的那盆水仙花,到现在,还是在拾掇。这盆花是郑靖业精心养的,放在色泽古朴的紫砂盆里,堆各色彩石子,漫进半盆清水。每天检查检查有没有枯叶、要不要换点水,怡然自得。

郑琰见她爹还在悠哉悠哉地摸着水仙叶子,腹诽声“老狐狸”,闭上嘴,坐那儿悠哉悠哉地在手边的博山炉上熏袖口儿,博山炉冒出来的青烟吞进袖子里又慢慢溢出来。

郑琇把目光放到郑瑞身上,给这位小兄弟很大的压力。郑瑞心里暗叫声倒霉,事情是他发现的,他也觉得自己该尽尽小叔叔的责任,现在他后悔了,这是什么情形啊。我就不该过来!

郑琇看着幼弟那张囧脸,狠狠抽了抽嘴角:“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瑞好想哭,磕磕绊绊地道:“就是大郎,天天跟顾家小子混在起,德安、德平几个尚且要靠后。人家干什么他干什么,人家到哪儿他到哪儿,活脱脱个小影子。”他忍住了没用‘小跟班’这个词。

郑靖业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郑琰唯恐天下不乱地道:“还是个走了形的影子。”

靠!死丫头,这会儿来添油加醋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郑靖业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郑琇的眉头皱得比他还深。郑靖业道:“你们两个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侄儿们的长辈,留心是应该的,这样很好。二郎、郎可有异常?”

兄妹二人齐齐摇头,郑靖业颔首:“六郎且不必去读书,到屋里呆着,我许还要叫你。七娘去你母亲那里。”

两个小的起身告辞,临出门儿,郑琇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团儿砸到她大哥怀里,拍拍手,施施然走了。

郑琇抱着团废纸,眼神有些发直,郑靖业眼扫过来,他才看向怀里,慢慢展开纸团。皱皱巴巴的纸上写着行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郑琰心里有数,自家爹不是什么善茬,手狠的事儿办得不止桩。最要命的是,他还聪明!想要对聪明的人施加影响,你就得自己也展现点本来出来,不然当靠撒娇使泼,那是点用处也没有的,得让他认同了你的智商才行。

在这世上混,必须有自己的实力。郑琰需要磨炼自己,不能事事都拿“宰相的女儿”这个身份当通行证,宰相又不是皇帝,皇帝的女儿也有不是盘菜的时候。实力最重要。

如果她事事都以“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诉我娘”、“不知圣人/贵妃会怎么想”来压制别人,那她也就是朵菟丝花了,人家想让你攀的时候你算个人物,人家不鸟你了,你算个p。或者再惨点,你的靠山倒掉了,你这货平日尽沾人家的光,出了事儿点忙也帮不上,丢人不丢人?

光借势压人有个p用,不过是老虎面前的那只狐狸罢了,没了靠山,你算个p!得自己成了老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次两次借力打力还能说你“有急智”会利用资源,十次八次,你的评价就只剩下“狐假虎威”了。

郑琰觉得,眼下是新旧两股势力拉锯的时候,昨天还是宰相,今天就成罪人,那个倒霉的改革先驱魏静渊,凭良心说办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还不是叫咬死了?谁tmd的都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实在!md!我定是掉进错误的模式了,最坑爹的是这个模式还不是我自己选的。

郑琰必须锻炼自己,当她爹的帮手,也让她爹适应有这么个小帮手。每个机会都不能错过,这是全家的大事。

照郑琰看来郑靖业皱眉,是孙子的教育问题,郑琇皱眉,估计的是着急自家融不进高尚的社交圈子、学不会高尚的生活方式。

可她爹是点也不鸟世家的。从她爹的经历来分析,这位先生是听到“族”字就想抽人的——童年阴影太过严重。如果听到“世族”那就是想砍人——郑靖业对逼顾益纯娶个母夜叉的世家不感冒到了极点。在他老人家眼里,这些货都不是好人!他是不会想去“学”的。

郑琇则不同,从他的日常行止来看,他是极力想做个被大数人认同、被上流社会接受的人。他希望自家可以跻身荣耀圈,成为其中的员。

所以,郑琰的废纸团就砸进了郑琇的怀里。郑琇的感受也很重要,全家人对她的感观都很重要。如果她不能从平常就表现出比同龄人高的能力来,有什么事大家都不会想到她的,她也就无从锻炼她目前唯的优势——心理年龄与穿越知识,时间久了,这点优势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消磨怠尽。

穿越者胜在意识超前点,同样的,这些知识都是空降来的,点也不本土化,许办法都是需要变通之后再使用的,如果不从小磨合,到最后两者之间依然有缝隙,死到临头再生搬硬套,很难达到预期效果,这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她不怕进宫、不怕见人,反正她还小,做错什么年龄是最好的掩护。等到长大了,也就会拿捏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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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琇拎着皱巴巴的纸条愣,郑靖业瞥了他眼,郑琇恭敬地双手奉上。字是郑琰的字,郑靖业眼就认出来了,郑琰师从顾益纯,又是郑靖业亲自开蒙的。有句话顾益纯是说对了,郑琰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的,什么都像,连写出来的字都从骨子里像。

笔迹略显稚嫩,郑靖业却能眼看出这里面透着的味儿来,股郑靖业的味儿。捏着纸条左看右看,平放到书案上,拿起镇纸来慢慢地压抹着,弄得比较平了之后压着纸条的眉头,郑靖业大笑三声。

郑琇忧道:“大郎这般模样,父亲怎么还在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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