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作者:太紫重玄
第2节
司幽不由地唤道:“将军。”
窦将军停下来,却未回头。
“将军,公事也好私事也好,千万放宽心,过几日我再去看你。”
窦将军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低沉轻缓的言语随着风飘。
“知道了,阿幽。”
天长水阔,窦将军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
司幽望着江面,一声叹息后转身。
他小心靠近亭后长草掩映的地方,那其中有一团草,正窸窸窣窣前后凌乱打着旋。
司幽不屑地哼了一声,草丛顿时动得更欢了。
司幽两步掠过去,刚弯下腰伸出手,草丛中突然一声惊叫,接着一阵乱响,“腾”一下竖起一个顾重明。
“你要做什么?!”
他身着宽袖朱红色书生裳,身体害怕地后仰,双手戒备地前推,小龙角刘海微晃。
司幽怡然地抱起双臂,“今早在太常寺,我觉得先前说你是傻书生有些武断,可现在看来,还是挺傻的。”
顾重明目光迅速闪烁了两下,转身就跑,司幽轻松地一伸手,攥住他宽大的袍袖,将人回扯到面前,“我奉使君之命巡九寺五监,是你的上官,你竟敢不拜,还逃跑?”
司幽比他高了半头,居高临下道:“说,你鬼鬼祟祟藏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顾重明头倔强地向旁边一扬,“这亭子草地是你家的,旁人不能呆么?”
“哎呦,嘴还挺硬。”司幽将他再拉近一点,低头凑在他耳边,“先前你虽傻些,狂妄些,但直话直说敢作敢为,算条好汉。现在怎么怂了?”
顾重明握拳愤愤,不快地白了司幽一眼,切齿念道:“阿幽?将军?酸死了。还有什么五年前的话,想来就不是好话。”
司幽噗嗤一笑,“你耳朵挺灵。”
“是你们旁若无人,太过投入。”
“我们投入,与你何干?你莫不是吃醋了?”
司幽作出思索的神色,“你不会还想着娶我呢吧?如今我是你的上官,你想一年之内赶上我甚至超过我,难如登天。”
顾重明昂然一梗脖子,“此事不劳你费心,你等着就是。”
司幽心中十分好笑,想换个手抓他,结果另一只手才刚上去,顾重明白净的圆脸就立刻如点灯一般,刷一下染上了晚霞的红色,就连脖子也未能幸免。
司幽失笑,“我的天,你不会以为我是要抱你吧?”他再进一步,声音低沉而模糊,“为何你一靠近我,或是看着我的眼睛就脸红?你是真害羞,还是故意装害羞来撩拨我?嗯?”
顾重明扁着嘴憋着气不言语——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够丢脸的。
二人僵持半晌,突然“咕噜噜”一阵尴尬的声响,顾重明的脸顿时红得发黑。
“饿了?”司幽往他肚子上一瞟,语带调笑,又伸手拨了一下他的小龙角刘海,“今日我心情好,勉为其难请你吃个饭吧,你想吃……”
“不必!”顾重明不肯屈服,“窦大人走了你才叫我陪吃,我是有骨气的!告辞!”
草丛晃动,司幽的手被使劲儿一甩,朱红色人影飞奔着远去,顾重明逃跑成功。
晚霞渐暗,曲水边一座白石的亭,一片嫩草的绿,一抹人影月白。
顾重明一口气跑到灯火通明的上安城主街,穿梭于人群中,袖着双手兴奋地喘息:优秀高傲之人习惯了千篇一律的追逐,因此相处决不可平淡。偶尔让他空落、让他觉得有变,有趣,才能长远。
第二日,顾重明本以为可以摆脱抄书,参与其他公务了,却不料窦将军整整一天都没来衙门,他便又无人安排了。
傍晚回家时他还在想,窦将军无故不来,难道是因为昨日被司幽伤了心?
嗯,沉默寡言之人,伤起情来往往不可想象。
顾重明一只手握拳砸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突然眼前一晃,四名形貌ji,ng干着富贵人家侍卫服色的壮年男子神色不善地站在了他面前。
顾重明白白的脸上赶紧笑呲了牙。
“诸位大哥,你们……”
“阁下是顾重明顾大人?”
顾重明理所当然道:“在下不是。”
领头的男子完全没听他说,抱拳道:“我等乃平南侯府家人,我家世子失踪的事,想请顾大人跟我们回府,询问询问。”
太常寺卿窦将军,平南侯窦安长子。
窦将军失踪了?
平南侯府的人怀疑是他做的?
平南侯暴躁专断,去他府中可不是闹着玩。
于是顾重明自然地应了句“好”,更加自然地上前两步,再更更加自然地将目光往前方远处一放,“哎?那个……不是窦大人么?”
四名侍卫下意识回头看,顾重明转身拔腿疯跑。侍卫们知道上了当,回身运起轻功追,刹那间就到了顾重明近前。
顾重明只觉背后一阵冰凉,接着更强的杀意袭来,身后追逐的风瞬间就静了。
修长潇洒的人影立在他与四名男子中间,那人手臂上停着一柄闪着银光的鸳鸯钺,与腰后那柄尚未使出的遥相呼应,夺目耀眼。
是司幽。
如此及时,一定是舍不得,暗中跟着自己呢。心口不一的家伙!
第5章相互撩拨没眼看
司幽常年驻守北境,虽名声在外,可见过他的人却不多。但世人皆知斩风槊与连心鸳鸯钺乃他手中神兵,一为上阵杀敌沉重刚猛,一为随身佩戴ji,ng致灵秀,故而平南侯府的侍卫们立刻便认出了他。
靠山来了,顾重明连忙躲到司幽身后去,双手攀着他的腰带探出头。
司幽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平南侯府当街绑走朝廷命官,怕是不妥。”
“司将军误会了。”领头人一抱拳,“在下平南侯府侍卫首领张庄,想请顾大人帮帮忙而已。”
“本将奉萧使君之命代巡九寺五监,窦大人与顾大人皆在本将管辖之内。既知窦大人失踪,本将断无不查之理。不如去那边茶棚下,好好谈?”司幽将鸳鸯钺收回身后。
顾重明睁着一双大眼睛,信服地使劲儿点头。
大夏第一破阵将军、定国伯世子、使君钦差,也是自家公子的好友,种种头衔砸下来,张庄等人不得不暂且从命。
茶棚店家捧来一只铜壶七个大碗,宽阔的粗木四方桌上,司幽首先在北面坐了,顾重明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了东面,张庄坐了南面,剩下四名侍卫望着西面仅剩的一条板凳,站着不动。
司幽长臂一伸,攥住顾重明胳膊,“嗖”地将他提到了自己的板凳上。顾重明一阵恍惚,再看时,另四名侍已经两两坐在了西面和东面。
“司将军,实不相瞒,公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昨夜和老爷拌了几句嘴。”张庄首先道。
顾重明一愣,没想到啊,刻板的窦将军居然会跟老子吵架,还会闹情绪,情绪还这么大。
司幽亦蹙眉道:“窦世子规矩稳重,能与侯爷拌嘴还离家,想必不是小事。”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张庄长叹,“侯爷觉得公子整日没ji,ng打采,申斥了他几句。照往常,公子都是虚心受教,可昨夜不知怎么地就吵了起来,而且没等老爷发话就自行回了房。老爷吩咐在下前去照看,在下去的时候,公子就不见了,屋里并无异样。大伙儿以为公子就是出去散散心,可等了一天还不见人,这……”
司幽抱臂沉思片刻,道:“取一件他的近身物件来,本将承诺,一定找到他。侯爷那里,诸位只管如实回禀。”
张庄道:“多谢司将军,但侯爷及我等心急如焚,万一公子有个好歹……”
“本将担保,不会有此可能。”司幽笃定道,“朝中也请侯爷放心,本将会替世子向圣上及使君告假。”
张庄双目一缩,不得不点头道:“那就劳烦司将军了。”
“客气。”司幽顿了顿,将手搭上顾重明的肩,“不如将这家伙押给你们当做凭据如何?”
顾重明立刻惊恐地瞪着司幽,“你说什么?!”
司幽弯目一笑,顾重明起身要逃,司幽随意使力一按,顾重明便一动也不能动了。顾重明不忿,伸手拧了一下司幽的腰。
张庄等人一阵无语,尴尬地抱拳告辞,司幽含笑着将他在京城的居所说了。
司幽与顾重明并肩行在晚霞笼罩的热闹街道上。
“我又救了你一回,你如何报答?”司幽笑问。
“嗯……”顾重明眼前一亮,“我帮你寻找窦大人的下落。”
“你有何本事?能帮我什么?”
顾重明自豪地晃了晃脑袋,“张庄所言可见,窦大人十分反常,这般反常,定是因为发生了羞于启齿的事,大概不是生了怪病就是辱了门楣。可昨日窦大人身体尚且好得能上阵杀敌,我看肯定是后者。”
司幽道:“不可能。将军从小就规矩得很。”
听到这亲密的称呼,顾重明迅速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道:“越是规矩,发起狂来越可怕。看昨日他对你那番告白就知道,他心里疯着呢。”
“我与他门当户对,又少年相识,哪里疯了?说起过分肖想,你才是最疯的。”
顾重明并未在意,继续道:“其实这些你也想到了吧?所以才把事情揽下来,还用圣上和使君给平南侯施压,让他不要cha手?你怕平南侯首先找到窦大人,一怒之下动用私刑伤他?”顾重明神色黯下来,酸酸地说,“你对他可真好。”
司幽侧首去看身边这个比他矮了半个脑袋的家伙,白嫩的圆脸明明白白地藏着不甘与泄气。接着他露出索然无趣的神情,扁起下唇包住上唇向上吹气,吹得额角的小龙角刘海轻轻扇动。
一时间,司幽不知被拨动了哪根心弦,脱口安慰道:“我对你也很好啊,我当街拦下他们,不就是为了救你?”
顾重明一听来了劲,晃晃脑袋甩去所有黯然,理所当然道:“平南侯府找我,肯定是因为听太常寺的人说了窦大人拿捏我不成,还被我在使君面前告了一状的事。他们必定以为我时刻关注着窦大人的动向,并且还是他这回反常离家的诱/因。可他们不知道,真正刺激他的是你昨日的拒绝!所以我是替你背了锅的,你救我不是应该的吗?”
司幽立即停下脚步,双目眯起,一脸寒意看着顾重明。
顾重明亦高傲地仰起头,双目不屑地转动,一点不肯示弱。
“不知好歹。”司幽十分后悔方才说了那句软话,转身迈开大步向前走。他双腿修长,稍加两分内力便步步生风,顾重明卯足了劲儿跑也没能追上。
但他心里幸福,因为司幽对他故意挑衅的话有反应,那说明他在意自己;闹了脾气却仍把握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自己既追不上又不会跟丢,更说明他在意自己。
这般脾性,当真令人心动。
一路哼哧,司幽站在暂居的院落门前开锁时,顾重明白澄澄的圆脸跑成了红扑扑,总算赶上了。
刚进院没两步,对面突然箭一样冲出一个圆圆r_ou_r_ou_的东西,对着司幽就蹦了上去。
司幽弯腰将那圆东西抱住,接着腻歪的嗷呜声响,顾重明凑过去一看,只见一黄皮黑纹的毛绒r_ou_团正不知廉耻地舔着司幽的双手。
“这……是家猫还是老虎?!”顾重明伸指在毛绒r_ou_团脑顶一戳。
毛绒r_ou_团抬头“嗷呜”反抗。
司幽抱着毛团走到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了,低头顺毛安抚,目光极尽温柔,可回答顾重明的语气却冷冰冰的:“这是狸虎,是北境的珍兽,比猫敏捷凶猛,但长不了太大。”
狸虎舒服地缩着,伸出爪子抱啃司幽的手指,又玩绒球一般缠绕起司幽垂在身前的长发。
顾重明好奇地问:“它有名字吗?”
“小虎。”司幽仍然冷冰冰的。
“大夏第一破阵将军的爱宠,如此名字委屈了,我看该叫虎将军。”
“小虎并非宠物,而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司幽始终冷冰冰。
顾重明站着扁了扁嘴,讨好道:“你生气了?”
司幽抬眼瞥他一下,继续低头顺毛。
顾重明便笑嘻嘻凑到他身边,不客气地也摸了摸小虎柔软的花皮,“我先前是开玩笑,以为能逗你开心。你不喜欢这样胡说八道的笑话,我以后不说便是。你来救我,我又感激又高兴,真的。”
司幽又抬头瞥了他一下,目光明显没有方才凌厉了。
顾重明就得寸进尺地挤着司幽屁股旁边露出的半截石凳坐了,两只手都伸过去,摸小虎的力道更大了,恨不得将小虎从司幽怀里抢过来,“你让张庄将窦大人的贴身之物拿来这里,是想让虎将军帮你找人?”
说着院门响动,是张庄来了,司幽让顾重明进屋暂避,独自开门去取了窦将军随身的玉佩。
张庄离开后,顾重明从屋里挪出来。司幽将玉佩给小虎闻,小虎懒洋洋地凑上去努了努,突然皮毛狂躁炸起,身子都仿佛大了一圈。
顾重明吓了一跳,司幽拧眉道:“小虎能以气息感知生人状态,将军只怕不好……”伸手一拍小虎,“快带我们去!”
“蹭”地一下,小虎扭着身体上了房。
顾重明腋下一紧身体一轻,再看时,眼前是黄昏的开阔天空,脚下是京城的层层屋顶,前方是撒开四爪开路的小虎,身侧是紧紧挟着他的司幽。
司幽掩盖在长睫下的目光紧张而严肃,顾重明知道,他是真地担心窦将军。即便多年未见,即便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真心相交的情义不会减少半分。
小虎在渐暗的天色中穿行,顾重明略一估摸方向,凝重道:“这不是……”
“怎了?”
司幽几乎是环抱着他,因此这一声应答极近极轻,吹着耳垂,颇有些私下说情话的意思。
顾重明心动神摇了一下,道:“虎将军带我们去的地方应该就是放江亭。”
司幽一愣,脸色暗了。
顾重明的心也暗了:难道窦将军出走,真跟司幽有关?!
晚霞渐落,墨蓝笼罩天幕,放江亭处水域开阔人烟稀少,司幽与顾重明居高临下,尚在远处就看到了那个正往江中走的背影。
司幽飞速腾挪落于江边,可窦将军已经然没于江中,唯有几缕头发及几片衣摆漂在江上。
“将军!”司幽冲到水岸相接处,一脸张皇,“我、我不会水……”
他本是自责地喃喃,并未期待过会有谁帮他一把,可就在他准备掠水过去拼命一搏的时候,顾重明突然从身后冲了出来。
“别急别急!我会水,我去救他!”
顾重明边跑边脱靴子扯外袍,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窦将军游去。
第6章穿你衣裳睡你床
顾重明入水后迅速扑腾,从身后托稳已然呛过去的窦将军,一手划水艰难回游。
司幽解下腰带,用一端绑紧鸳鸯钺,再将鸳鸯钺卡进岸边石缝,攥紧腰带另一端,踏入水中半走半游。
两人看着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千万重山,历尽艰辛才终于相会。江水中,司幽紧紧握住顾重明的手,借着那头鸳鸯钺的力量,终于将窦将军捞了回来。
司幽将窦将军平放于地,扭脸一看,顾重明shi漉漉直挺挺躺成一个大字。
“傻书生!你怎么了?”司幽吓了一跳。
“累……”顾重明嗓子眼里哼哼,“多亏了你,若你不来拉我,我可能在中途就嗝屁了。但你那样太危险了,万一那钺开了,或你被水草淤泥绊住,后果不堪设想。”
司幽知道他关心自己,心中莫名地有触动,片刻后道:“鸳鸯钺不会开。”
“知道,你厉害嘛。”顾重明撑着身子坐起来。
守候在岸边的小虎一头撞到顾重明胳膊底下,抬头舔他手心的水珠,极尽讨好。
顾重明开心地抱起它摸脑顶,“司将军,你的同袍叛变了,是因为我给他取了个威风的名字么?就是说嘛,谁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响亮亮的,小虎,跟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小童似的……”
“你不是没劲儿了吗?快闭嘴吧。”司幽正在对窦将军拍脸按胸口,一顿折腾后,窦将军难过地咳出水,缓缓苏醒。
“阿幽?”看到还有shi淋淋的顾重明和小虎,窦将军一阵恍惚,“你、你们……”
“为何要做傻事?”司幽严肃地问。
“我……”
窦将军一脸绝望,是啊,自己连死都不怕了,面子算个什么。想通了这个,他不顾顾重明在场便直言道:“阿幽,我喜欢你,甚至肖想过同你成亲生子,可我、我现在却有了旁人的孩子……我昨日还同你说那样的话,真是恬不知耻……”
司幽与顾重明大惊。
“阿幽,我爹与你爹一生戎马,自是希望子孙后代光宗耀祖,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定下来的。可我从小就蠢,武艺学不会、兵法看不懂、写诗作文更是扒了我的皮。可你不同,你样样出众,年纪轻轻就立下无数战功,我与你……差太远了,你拒绝我也是情理之中。”窦将军在司幽怀里苦笑,“原本想着既已这般没用,就唯有尽己所能兢兢业业,万不可行差踏错,却不想我朝百年太常寺,竟要毁于我手。”
“将军……”
窦将军扯住司幽衣袖,“我知道,你要劝我说此乃圣上旨意,与我无关,可我身为太常寺卿毫无所为,不是无能又是什么……”
窦将军红了眼眶,顾重明听得心中难受,小虎在他手中悲戚地嗷呜。
“我不明白,为何我已如此循规蹈矩,却仍是做什么错什么。是否我也应该放纵些、潇洒些?阿幽,我那时心中真的难受,整个人颠三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