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成长手册作者:我即江湖
第6节
范氏只好继续喝自己那碗汤,她身条较瘦,也还没有显怀,让人看了总觉得有些太过单薄。此时许是沐浴过,一头黑发只垂下简单束了起来,一身素绢的小衣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和一段锁骨,坐在那里的样子十分宁静。
“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赵谌斜撑着头,姿态颇有些懒散。
第24章红枣香芹汤
范氏看他那副样子,心里软成一滩水。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赵谌又何时在旁人那里这样的放松呢?她浅浅一笑,放下汤匙,将剩下的红枣香芹汤一饮而尽。周围伺候的几人也面带笑容,屋子里气氛一时之间好的非比寻常。
范氏擦了擦嘴,思索片刻,先问道:“您今日怎么来范家了?是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赵谌姿势不变,眼神却没了刚才的放松。
“灵虢夫人有恙,宫里频传侍医。”
范氏大吃一惊:“那可有什么消息?侍医诊断如何?”
赵谌坐直了,摇摇头:“寺人瑜只说传了侍医,国君彻夜饮酒。”他眉头微蹙,声音低沉下去,“前几日小朝会,听闻国君接连处死两名女御一名世妇,牵连前朝,罢黜了司徒之下两名属官……兴许不大好。”
范氏倒抽一口气。先君灵公后宫不沛,灵虢夫人专房独宠,一路从世妇到嫔,最后封为夫人,坐上赵国最尊贵的后位。
可是这位夫人对灵公不假辞色,更对儿女视若无睹,居住在灵毋宫足不出户。灵公不知何故,颇为宠爱女儿庄姬,更将她嫁给当时最为显赫的胪氏家族嫡长子胪拓,反而是他和灵虢夫人的儿子赵冕,虽然后来封了储君,他却并不十分重视。
她昔日在后宫里伺候王姬,再清楚不过。国君是个偏激执拗的性子,越得不到夫人的正眼相待,就越放不下对夫人的在意。灵虢夫人还在,国君的精神就还能清正平和,若不在,那……
范氏勉强笑了一下,问他:“即便如此,谌郎不至失态,难不成其中还有内情?”
赵谌沉默。他想起白日里曲桥上额头抵着青石板的感觉,初时那样的灼烫,可是挨着久了,青石板里日积月累的寒气就渗入肌理,他甚至还能嗅到湖水的腥气……国君的话飘在耳边,表面听起来不过是怀疑他在军中拥兵自重,结党私营,但以他对国君的了解,那不过是在发泄对他的不满,或者说,对胪氏的不满……
若没有胪亷,灵虢夫人不会对灵公冷漠以待,不会不管赵冕和庄姬,以灵公对夫人的迷恋,赵冕的储君之位不会得来那般不易,一路行来又那般的艰难……没有胪氏,庄姬也不会嫁给胪拓,赵冕就不会让无可让地连亲姐姐都不管不顾……
国君想恨夫人,又恨不起来,只得把这腔仇恨加诸到胪氏一族的头上。
灵虢夫人真去了,他定会想,若不是胪氏,他的母亲怎么会死?
胪氏,只剩一个小阿奴了。
赵谌不吭声,不代表范氏就猜不到。
范氏追根溯源地想下去,脸色就开始不好。她控制不住地双手捂住肚子,紧紧地护着。国君真要下定决心杀干净胪氏,那中军府会不会受牵连?
她……她不是不担心阿奴……
赵谌转头看她,见她额头冒汗,眼神发直的样子,皱眉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范氏抬头看他,眼睛里含了泪。她张了张嘴,最后又咬紧牙关摇头。
何必跟赵谌说这些,他只会护着赵元……如果赵元的事牵连到中军府,她都不要紧,可是她的孩子!可怜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嫡子的尊荣一天还没有享到,就要受苦了吗?这何其不公平啊!
但是,若能让国君对赵元不再戒备,也许大家就都能平安无恙了。
范氏不由想到今天替赵元收着的那一堆范家送的东西,眼神闪了闪。
她挺直背,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赵谌说:“谌郎,妾身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这件事和阿奴也有关系。”她看了一眼碧丝,后者就立刻去了内室,没一会儿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回来,跪坐在两人跟前,抬起手。
赵谌抬眼看,见碧丝双手捧着的是一个小小的如意形荷包,大红的缎面上竟绣着鱼戏莲叶,里面装着一枚玉珏。他一瞧就知道这不是范氏的手艺,何况绣工寻常甚至是稚嫩,看着像学了没多久的。
他低头看着荷包琢磨:“这是何意?”
范氏镇定道:“这是我从范家的回礼里发现的,东西是给阿奴的,我着人私下问了娘家人,似乎是我长嫂的庶女,丹娘子的荷包。”
赵谌一时没说话,慢慢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范氏,眼神十分可怕。一旁的碧丝已经开始发抖,手却不敢放下去。
范氏先是恐惧,后来迎着赵谌充满戾气的目光,却莫名的平静下来。她努力挺直腰背,直视赵谌道:“妾身想过了,不一定非是范丹,甚至不必非得是范家女,但却要是个庶出的,尽早为阿奴定下亲事。”
她越说态度越坦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妾身害怕!只要陛下觉得赵元未来已定,也许咱们阖府就安全了,阿奴也安全了。”
对!我不是自私,我也是为了阿奴!
范氏顶着赵谌的怒气,一边用发抖的手抚摸肚子,一边在心底不断说服自己。她没有错,有国君一日压在头上,赵元又能有什么样的未来?难道他还能娶大家嫡女,还能依靠岳家前途光明吗?绝对没有可能!既然如此,趁早让国君放心不是更好?
赵谌猛地站起来,往她的跟前走了一步,范氏直觉头顶一暗,不由尖叫一声,往后跌坐下去。
“娘子!”“娘子!”几个婢女吓得大叫,都不约而同扑过去扶着范氏,碧丝和桃蕊跪伏在萱席上,吓得泪流满面不断告罪:“郎君!郎君莫恼!求郎君看在娘子怀着孩子的份上莫要恼了娘子!”
“滚出去。”赵谌看也不看她们,只吐出这一句话。
四个婢女浑身战栗,又不敢真的丢下女主人,最后还是范氏喘着气,弱声道:“你们,出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赵谌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范氏。范氏脸色略白,嘴唇却失了颜色,她捂着肚子半躺在地上,眼泪珠子不住地滑落,打湿了细薄的小衣衣襟。
赵谌看着她,冷冰冰道:“人都言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我给你留点面子,只说这一次。”
“赵元,是我赵谌的儿子,我的儿子未来什么样,轮不到旁人给他安排!你从前做得很好,所以即便你是国君赐婚的,我也允你中军府女主人的位子,但如果你做不好——”他冷笑一声,“那不如就换个人来做吧。春草你觉得怎么样?”
这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柄刀子直直戳进了范氏的心窝子里,让她顿时面无血色。
一个……一个贱婢,她的夫主竟然拿个贱婢和自己相提并论,甚至要取代自己?!她痛苦地摇着头,呜咽出声,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一辈子,难不成就要这样过吗?
赵谌看着同床共枕五年多的妻子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却无一丝一毫的起伏。
他从小就知道,人心有偏,必无法事事顾全,那芍药砍去了无关紧要的枝子,才能开得一朵又大又红的花来。他只管看好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其余人如何,他却是再顾不着的了。
碧丝一干人看着赵谌大步离开房间,每一个人敢去阻拦,等赵谌身影一消失在大门外头,她们几个连滚带爬进了屋子,只见范氏昏倒在地上,满头满身的汗,裙子上竟然见了红!
“见、见红了!”流溪尖叫道,就连碧丝也呆住了。
桃蕊给她叫的头晕,干脆咬牙甩了她一巴掌,厉声道:“叫甚个叫!还不快去喊了秦侍医来,若娘子的胎保不住,咱们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流溪捂着脸哭起来,碧丝却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扶着范氏:“对对!桃蕊说得对!莺歌快帮忙扶娘子到榻上去,桃蕊你快去喊秦侍医!”
棠梨院里乱成一团,桃蕊出去,碧丝要照顾范氏,还要看住院子里的下人们不能走漏风声。眼下这情形,如果不管住下人的嘴巴,恐怕明天府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娘子惹怒了郎君……墙倒众人推,世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何况还有那落井下石的呢。
赵谌面色沉怒,大半夜的回了木樨园。守夜的立秋和立冬披着衣服点灯,都十分诧异,但见赵谌周身气息冷肃,也不敢去问。
“下去吧,今晚不必你们守夜。”
立秋立冬默默行礼,收起被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谌坐在床榻边,轻轻掀开帷幔,密闭的小空间里都是孩子的奶香味儿。赵元小小的脸在柔软的枕头中间更显得稚嫩弱小,表情酣甜,看得他心头一下就软了。
他尽量放轻力道,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孩子却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下意识地往他这边挪了挪。
走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有人喊“见红”……
也许范氏的孩子保不住了。
赵谌俯下身,低头亲了亲赵元的额头,半晌没动。
那也是他的孩子。
但是如果让他选,他只会保护阿奴。
他一生杀戮无数,人情淡薄,分去了对延续宗族的责任,对国君的忠心,唯剩下的所有感情都给了阿奴。哪怕范氏生下了孩子,他也没办法再像对阿奴这样去对待那个孩子了。
赵谌,注定要有负范氏。
第25章鹿血汤
赵谌一觉醒来感觉很奇怪。首先表现在他爹四个婢女身上,平日里最喜欢嬉笑的立夏和立冬一早上都战战兢兢的,又不像做了错事的样子,立秋更奇怪,老是对着他一脸慈爱,时不时又忿忿的。
其次就是他爹。
他趴在某爹的肩膀上,双眼无神地晃着小短腿儿。
“阿父啊……儿可以自己更衣……”
“嗯。”赵谌依旧抱着他绕到屏风后头,摆出纯熟的把尿姿势。
赵元小脸一下就红了。
他朝后仰头望着某爹线条优美的下巴,嗫嚅道:“阿父,这样尿不出来……”
赵谌面不改色,嘴里突然吹起了哨子。
简直是羞耻py啊!他都五岁了!
等到朝食的时候,赵谌抱着赵小元,开始喂饭工作。
赵元困惑不解到了极点,难道他一觉睡醒又穿回一两岁的时候啦?
“阿父,”他咽下饭,小心翼翼戳了戳某爹,“我是不是生病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很坚强,承受得住!”说罢还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赵谌脸唬了起来:“童言无忌!什么生病!”
啊?既然没病,干嘛一早这样宠溺?好可怕呀……
赵元挣扎着下来,自己端坐在案几边,又把小碗抢过来:“又没生病,人家自己会吃饭!”
赵谌也就随他去,只是眼神还是不离他,总感觉有种他爹很紧张自己的错觉。
“我今天要去书房上课吗?”他满怀希望问道。
赵谌瞥他一眼:“自然,不但要上课,还要把昨日缺的功课补上,为父晚上回来再检查。”一下子态度就又变得和平常一样。
果然如此,一提到学习就啥宠溺都没了。赵元可惜地叹了口气,继续扒饭。
赵谌今日休沐,待送了儿子去葛草院回来,立秋也从棠梨院那头回来了。
“范氏怎么样?”赵谌在胡床上坐下。
立秋跪坐在他跟前,轻声回道:“回郎君,孩子保住了,秦侍医开了方子熬了药,这会儿娘子喝了药正睡着……奴已经发落了棠梨院里几个嚼舌的婆子,重新派了嘴巴严实的过去。”
赵谌点点头:“你且看看碧丝几人,若安分守己,就不管她们,否则直接发卖,再从府里直接安排人给范氏。”他顿了顿,又道,“她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别缺了,管事的对牌你拿回来,先替她管着,只让她好好休息吧。”
“喏。”立秋伏下磕了头。
“还有,最近注意不要让棠梨院的人接触阿奴,也别让阿奴过去。”
“喏。”
赵谌摆摆手,立秋等人就退去了廊上。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思索着要不要派人叫了吕慧进来,外书房阿奴在念书,总不好让他听到……阿奴虽小,心思却细腻,又是个事儿精,万一知道范氏的事情,只怕会多想……
他揉了揉额角,范氏这事原本可以处理得更好些,是他有些急进了。不过,看范氏的反应,恐怕迟早都要闹一场。
那个孩子……
赵谌浓眉微蹙,心里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罢了,那孩子留下来,他也算对先祖父母有了交代,阿奴一直念着要个弟弟,到时候若是个女儿就罢了,若真是儿子,就抱来木樨园他亲自教养。
五日后,左右将军率军出了绛城,返回边关戍守。两位将军仍然带走了家眷,只是独留下儿子在中军府。
过了一个重阳节,原珏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赵元的错觉,臻铖却是瘦了的模样。原本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营养略好些,都是胖乎乎的模样,臻铖不过一个礼拜的功夫,小小的下巴都尖了。于是赵元找了个机会,逮着臻铖跑到皱波湖旁的树下谈心。
“你怎么瘦了这许多?”赵元打量他,关心地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臻铖比从前要对赵元亲近些,兴许是因为同样庶出的身份,还有那天假山里的一番坦陈。
他闻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声说:“侍医诊出我母亲身子有疾,恐不能有孩子……国君下旨让我留在绛城,我母亲突然就冲着我发火,要不是有人报信给我阿父,也许我就要被打死了。”他说着捋起深衣的袖子和白色的寝衣,细瘦的小胳膊上竟然有几道狰狞凸出的棱子,又红又肿,几乎要沁出血来。
赵元懵了,紧接着一股子怒火上头,叫他气得直发抖。他握着臻铖的胳膊看了又看,神情都凶狠起来。这特么还是人吗!鞭打一个五岁的小孩,简直就是虐童!
臻铖看着赵元义愤填膺怒火冲天的样子,心里反而变得异样平静。他小小软软的身子朝赵元靠了过去,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赵元:“大兄,我其实不怎么怨母亲,她往日从未伤过我,也从未暗地里算计过我,就算发火,也是这样直接……”
他眼神十分嘲讽,心想:直接的都有些蠢了。
赵元硬邦邦道:“你阿父呢?他怎么说?”
臻铖摇摇头:“我母亲家族得力,阿父不可能休弃她。何况她不能生孩子,若被夫家休弃,后半辈子怎么办?我阿父给了我一队部曲由我自个儿调遣,待他五年轮值回来,就亲自带着我,那时候我也大了,不必再住在后院里。”
赵元总觉得不满意,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臻将军能顾着臻铖也就行了。看臻铖的样子,他和臻将军感情也深厚,这回受了委屈,臻将军不会再让他跟着嫡母,又有了自己的家将,也算因祸得福了。
“再过得半月,秋狩就要开始了,到时候阿父肯定带着咱们三个一道去。”
说到秋狩,臻铖也一扫之前的沉闷,变得兴致勃勃:“我和次兄一样都在边城长大的,还没见识过都城里的秋狩哩!”
赵元拉着他盘腿坐在树下:“听你的意思,你在边城参加过秋狩?”
臻铖哈哈笑道:“咱们边城地处大漠边缘,那边的马都比这里高,而且有没有树林子,我们都是夜里去了绿洲里猎那沙狐哩!”
“沙狐?”赵元感兴趣问他,“我倒在边城送过来的年礼里见过沙狐皮子,金灿灿的和那沙子像的很,你们晚上去可能瞧得清吗?”
“可不就得晚上去!”臻铖说得就和他亲自猎过一样,“沙狐毛皮和沙子一个色儿,白天根本分不清,它们性子狡猾,白天不出窝,到了夜里才出来觅食,那眼珠子雪亮雪亮,一动就瞧见了,偏还咬了食物不松口……我们投了大块儿的肉,它又衔不起来,只能一点点往窝里拖,好容易就能逮到!”
赵元奇道:“那你们怎么不干脆在那饵肉里掺点迷药什么的,岂不是更省事些?”
臻铖摇头:“大兄不知,那沙狐狡猾就狡猾在这处,但凡掺了药的,它们是半点也不碰的,若徒手拎了肉,沾染了人气儿,它们也不吃,立马就跑。”
赵元听了倒向往起来,以前上学学过一句诗他到现在竟还记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夜里摸黑去逮狐狸,想想多有意思?
两人聊得一身是劲,午睡睡醒了找不着人的原珏寻了过来,把他们好一顿抱怨,随后干脆加入了讨论。他比起臻铖更有经验,竟然真的亲生逮住过一只沙狐。
“那沙狐还是个崽子,毛还是白色的,我两只手就能捧起来,”原珏得意洋洋道,“我没让阿父杀它,带了回去养,如今还在我阿父的营帐里呢。”
赵元那个羡慕啊,决心要在这次秋狩里好好表现一把,再次,也得逮个兔子呀!
“绛城秋狩和你们那儿可不一样,密林子呢,要晚上去非得撞破头不可,点着火把可怎么逮到猎物,只能白日里去狩猎……”
三个小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朝校场去。
下午本是学习射箭,岂料今日教授他们的伍长换了花样。
“你们可有福了,”武商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鹿腿笑嘻嘻道,“昨儿个晚上掉进陷阱里的,中午刚宰了,我可念着你们,独留了一只后腿儿,咱们片着烤来吃如何?”
赵元他们当然是拍着小手欢呼了。
几个大小男人突然决定要烧烤,总不能就在前院里点了火。这事儿报到了后院,立秋去问赵谌,赵谌靠在胡床上看书呢,闻言随意挥挥手:“你自去厨房安排,只是留几个人,别让阿奴他们烧了手。”
立秋应了喏,就急急转身去吩咐了。
石头制的烤炉子由几个婆子抬着去了前院校场边上的一个榕树下头,三四个丫头拎着食盒和餐具跟在后头。
小厨房几个热灶的婆子也来了,现片了新鲜的鹿肉过了水,拿红萝卜洋葱茱萸粉炒了一碟,薄薄的肉片经油就卷了起来,炒得鲜辣可口,有一个婆子生了火架了个锅子,煮起了鹿血汤。
那边武商熟练的把鹿腿肉都片了出来,在烤炉子上刷了牛油,一片片肉就兹拉兹拉地响了起来,再随意洒些五香粉和盐巴,香气扑鼻!
赵元和原珏小手捧着陶碟,就跟在武商屁股后头,眼巴巴地望着烤炉子,鹿肉一熟就你争我夺地抢起来。臻铖却对怎么烤比较感兴趣,垫着叫颤巍巍地夹了一片肉要放到烤炉上,险些叫那油星子蹦了脸,叫武商拎到一旁去了。
他们在校场边上吃的热火朝天,丫头们又带了些炒鹿肉和鹿血汤往后院去了。特别是鹿血汤,除了送去木樨园和棠梨院的,武商一气喝了几大碗,满脸通红,赵小元三个小盆友每人却只被允许喝一小碗,十分不满。
第26章玫瑰松子糕
正式秋狩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半个月里,倒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赵元正式从后院搬去了前院。他的新院子就在葛草院旁,隔着一道院墙,由原先几个赏景的小院扩建而成,比起朴拙园还要多出一处假山山景。
吕慧算了个吉日,一府的下人都在为这件事忙碌,朴拙园里大到各式家具摆件小到衣服箱笼用过的茶具都要搬去新院子。赵谌本吩咐着要重新大家具,但赵元却觉得太过浪费,再者说,家具还是用习惯的比较好,他自个儿的院子自个儿做主,赵谌也就没坚持了。
其实像赵元这样不过刚进学的年纪,一般都还在内宅,生活在父母身边,但一来他和范氏感情寻常,二来他还没完全融入这个时代,没觉得从一个院子搬去另一个院子有什么不同,总归都在自己家里。最重要的是,他晚上还是和自己爹一块儿睡,根本没啥区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所谓自己的院子,无非就是偶尔摆脱老爹“独立思考”的地方罢了。
“你的新院子还未挂门匾,”赵谌带着赵元在新地方逛了一圈,问他,“是要重新起个名字,还是用原先的?”
赵元想了想,道:“不然叫‘桂苑’?我看角落那里种了好些桂树哩。”
赵谌斟酌片刻,桂苑,倒是和他的木樨园殊途同归了,就点头同意,吩咐工匠去把门匾雕出来。
打扫除尘又是两天,立秋想要尽善尽美,那两天便连木樨园都顾不上,拽着其他三个立,带着一群小丫头布置房间和院子,芳绫几个跟在她后头听了一脑门的嘱咐一堆的忌讳。
赵元既挪出来,原珏和臻铖也就跟着到新院子,如今他们也在中军府待了段时日,自在得多,这会儿得了机会便自己要求着布置了房间,几个男孩兴致勃勃,完全把桂苑当成了小伙伴的秘密基地。
搬出内院,对赵元来说十分突然,但联系到最近某爹不让他去棠梨院请安,就不由想得多些。他想着先前重阳节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许他去见范氏呢?这半多月,他竟然连棠梨院里的婢女丫头都没见到过。
他晚上追问某爹,赵谌也只是简单直接地告诉他不许问不许打听。于是,他就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定然和自己有关系。
这天晚上赵谌留在了城外大营,赵元在木樨园吃完了饭,就带着芳绫回去桂苑,原珏和臻铖还提议晚上一块儿在院子里偷喝酒呢。主仆二人正走到游廊上,突然一道人影窜了过来,横在了二人面前,竟然直挺挺跪了下去。
芳绫吓得尖叫,手里的提灯也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上,忙护着赵谌往后退几步,厉声道:“你是哪个!作甚在这里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