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圣佐心里清楚,却又无可奈何,圣命不可违。
打仗需要银子,西北诸省要安抚,钱粮还在减免中。江南赋税本来就重,朝廷还要昭显“仁义”,每年还要开恩减免部分州县的赋税;直隶是天子脚下,要求太平安稳,也是无法加税的。
如此一来,朝廷每每缺银子,这加税就落到山东、河南、山西这几个省。
按照这种加法,就算是河南府不乱,不用三两年,其他地方也会有乱的。
就这样苦苦等了大半月,只等来个“查案”的钦差,这到底是抚还是剿?张圣佐心里也糊涂了。
曹颙与张圣佐两人,还是初见。虽说年前张圣佐回京陛见,但是并未在京城久留,只使人往六部长官与姻亲故旧府里送了炭敬。曹寅与他是故交,所以曹家也受到了他的礼物。
京城的消息,张圣佐自然有渠道。做到他这样的督抚大员,远离经济,都会在京城留几个心腹幕僚,关注朝廷时事。
对于曹颙的大名,他已是早有听闻。
这次河南民乱,河南知府往这边报时,还专程提了一句,别劫持到匪寨的官员,除了永宁知县高式卿外,还有河南知府属官曹项。
这个永宁知县也是个倒霉蛋,这横征暴敛、避反百姓的是宜阳知县张育徽。除了预收明年税收外,张育徽还私自加了四成的火耗。百姓实在没活路了,就跑到山里聚众起义。因临着永年县,就将县里的粮仓分了,将知县等官员都劫走了。
这边一乱,又有两个县的民人相应,围攻县城,事情就闹开。
这个曹项后边注了,二等伯曹寅亲侄,和硕额驸曹堂弟。张圣佐见了,思量后,还专程给曹寅修书一封。
没想到,这来办案的钦差,就是曹寅亲子曹颙。
等到说完官话,私礼相见,曹颙将曹颂也引进给张圣佐时,张圣佐心里晓得,曹家的圣眷比外人想得厚。
这一路上,曹颙也想明白了。
康熙没有直接下旨意是抚是剿的缘故,不管几个人,只要是提到一个“反”字,就是触犯了龙之逆鳞,哪里会宽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面对数亿万万计的汉人,身为满人统治者的康熙,防范之心坚不可破。
但是为了个“仁君”的名声,他又不肯下旨“剿杀”。
这晚上的接风宴上,张圣佐已经忍不住,向曹颙问道:“曹大人是钦差,这圣心如何,可否告之一二?”
曹颙闻言,忙道:“下官只是奉旨彻查亢氏兄弟越狱案,至于其他,关系地方民政,自然是以抚台大人为马首。”
张圣佐闻言,只觉得嘴里直冒苦水。
看来朝廷那边,是打定了注意,要让自己担这个这责任。想到前些日子得来的消息,这乱民之中,还有白莲教教徒出没,他心中一禀。
看来,别无选择,只能尽早剿灭。
曹颙在旁,见了张圣佐露出绝决之色,思量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贪官,几个暴民。皇上既点了抚台大人巡抚河南,自然信得过大人。”
不是曹颙多事,只是怕张圣佐狗急跳墙,为了推卸责任,来场大屠杀。
为了地方太平,为首之人饶不得,但是胁从百姓,并不是罪不可恕。曹颙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果不其然,听了曹颙的话,张圣佐脸色舒缓不少。
是啊,皇上与朝廷要面子,这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下来,就算有人揪后账,让自己顶缸,这罪名也能轻了不少。
想到这些,张圣佐只觉得绝处逢生,看了曹颙一眼,心里有了算计。
只在开封停了一晚,次日,曹颙就带着众人再次启程,两日后到抵洛阳。
洛阳城中,戒备森严,往来巡逻的兵丁,络绎不绝。曹颙见了,不禁摇头,偌大的古城,坚实的城墙,得多少兵力才能拿下?
按照大清律,地方官员有守土之则,违者不论缘由,都是斩立决。
看来,这个河南知府李廷臣,还真是个惜命之人。
曹颙猜测的不错,李廷臣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半夜都会做噩梦惊醒,就是怕掉了脑袋。
听人禀告钦差到了,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忙问是哪位大人。听说是户部给事中曹颙,他的脸上立时添了鲜活,只觉得是“山重水复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十一卷定风波第七百六十章受刑
没见到绿菊前。曹颂是带了几分怒气的。不是因绿菊的缘故。瞧她不起;而是因她的缘故。才使的曹项一意孤行。远离京城。
不过。待见了面。瞧她瘦的风就要刮倒一般。脸色暗黄的怕人。曹颂的怒气就到了十分。眉道:“四爷不在。侄儿还要人照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绿菊被训的含着眼泪。低着头不敢应声。
曹颂见状。想到至音讯不知的曹项。脸色有些黯然。
对于曹项的安全。曹颙心中也没底。想到尚未百日的侄儿。曹颙叹了口气。对绿菊道:“侄子呢?要是没睡着。使人抱过来吧。”
若是曹项真有不测。这个孩子就是曹项唯一的血脉。命运就跟天护一样了。
绿菊试了眼泪。道:“是。大爷。”说完。转过身去。低声吩咐了婆子两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不要过担心。就如二爷说的。照看好孩子。才是真对起四弟。”曹见绿菊神色凄然。终是不忍心。缓缓说道。
“是。大爷。”绿菊这边。低下了头。说话间眼泪簌簌落下。
这一个月。她心中不出什么味。只觉又涩又苦。若是没有她。曹项还在京城。曹家东府儒雅的四少爷。太学里面的小才子。哪里会跑到这么远的的方。受这些罪。
这一年来。曹项虽有抱怨过。但是绿菊能看出。他疲惫的很。有的时候。经常叹气。说起衙门里的差事。也没有笑模样。个月等家书的模样。也是望眼欲穿。
说到底。他不过才十七岁。
说话间婆子抱着婴孩进来。看来是睡足了。眼睛亮亮的。挥着小胳膊乱抓。
曹颂见了。已经是迫不及待从婆子怀中接过孩子。笨手笨脚的抱在怀里。这个孩子肖似曹项下巴上有颗小小的。位置都同曹项的相同。
见了这个孩子。如见了中的曹项一样。曹颂咧嘴一笑,稍后笑容却僵住。他脑子笨。后知后觉。才想到此处。
他忙将孩子送回婆怀里。竟是不忍相看。三弟经没了。要是四弟再有个万一。那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对不起亡父?
想到这些。他有些不住了。转过身去。看着曹颙道:“哥咱们该如何老四……”
“稍安毋躁。再过日。巡抚衙门那边会使人过来。”曹颙回道。
听了曹颙的话。曹颂脸色一白越发难以安心。只是在绿菊面前不愿多言。省的她更加担心。
曹颙望了望窗外天色将暮。起身对绿菊道:“我同二爷先回站。有什么事。你打发人直接去站就好。”
曹项不在。绿菊身为妾室。也没有留客的权利。只能恭敬的应了。将曹颙兄弟送到门口。
待上了马。曹颂见绿菊回了院子。就迫不及待的相问:“哥。瞧着张圣佐的意思。是要剿。那老四怎么办?”曹颙瞥了他一眼。这个弟弟。心太单纯了。这巡抚衙门出来已经两日。他才想到此处。
“魏大哥有故交在河南府。已经去打探消息了。”曹颙回道。
曹颂才这想起两日没见到魏黑。讪笑了两声。道:“我就晓的。有哥哥出面。老四那边就不用惦记了。这个笨蛋。打小就叫他多练习练习拳脚。却是只知道看书。学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还要累的咱们当哥哥的跟着操……”
永宁县。山中。神垢寨。
被拉到聚义的曹项。看到正堂上供奉的那尊弥勒佛像时。不禁大了眼睛。心中惊涛骇浪。
原还以为只是地方官横征暴敛。逼迫的百姓过不去。才分而反抗。为了这个缘故。曹项就算被劫持而来。于这些人也不出怨恨。
不过。看了这尊弥勒佛像。曹项之前的怜悯之心都无影无踪。生出几分警醒。见了曹项的表情。亢氏兄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坐在他们兄弟下首的李一临。则是站起身来。笑着对曹项道:“曹大人。上次学生所说。大人可是想清楚?”
这个李一临身上捐了监生。也读过两本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最爱文的说话。
同样是劫掠。永宁知县高式青被关押的的牢中。曹项则是只派了两个人看守。待遇截然不同。原因只是为他的官职是训导。
地方百姓眼中。识字的就是人物。秀才更是了不起。举人就是官老爷了。这训导是掌故一府学政的。算是秀才举人们的半个老师。
对于读书人。他们有着天生的敬畏。
他们想要拉曹项入伙做军师。
所以待遇向来优容,曹项生在勋爵世家。又是读的孔孟之道。“忠君爱国”四个字已经刻在骨子里。怎么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
只是。他打小就是看着嫡母的脸色长大的。最会看人脸色。这亢氏兄弟与李一临当初围永宁县衙时。手上的刀子都红。是背了人命的。曹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送命。一拖延至今。
坐在首位的大寨主。就是这次起义的匪首亢珽沉着一张脸。等着曹项;他的弟弟亢垳则是冷笑一声。对李一临道:“老三。还同他墨迹什么?他是知府衙门派出来监税的狗腿子。还请他做军师。照俺说。一刀了事。祭旗才是。”
看来李也等的耐烦。收了意。道:“要曹大人想不明白。那学生也只能抱憾了。曹大人也是汉人。为何甘〃做这鞑子朝廷的官儿?现下这边正是用人之际。别说是个训导。等到大事将成。大人就是开国功臣。就是个丞相。也是有的。”
曹项听了这话。是哭笑不的。
这凭这神垢寨千八百人?还开国。还丞相。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千余人都是精兵。能扛朝廷大兵的剿杀?更不要说这千余人中。半数老幼妇孺。壮年男人不足半数。
不过是拿千余条性命。做皇帝。想到平素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老婆婆的。拿着树枝跟自己认字的孩子们。曹项心里沉甸甸的。直觉的压得慌。
李一临说了半晌。自认为口才绝绝。但是曹项却是不开口说话。他不禁恼了。对亢氏兄弟道:“大寨主。二寨主。既是曹项不识好歹。那到底该如何处置。还请两位寨主示下。”
亢珽这边。却是有为难。这些日子。他老娘没少在他耳边念叨。就是看上了曹项。想要他做孙女婿。
亢垳这边却是一肚子气。早就看曹项不顺眼。听了李一临发问。道:“就是老三嗦。按姓高的狗官的教训法。打折了腿。扔到的牢喂老鼠。人就老实了。”
曹项闻言。神色不动。后背却是直冒冷汗。
永宁知县高式青为人有些耿介。被他们劫掠后。一口一个“乱臣贼子”。结果被生生打折了腿。关进了的牢。至今就算没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李一临想了想。都“先礼后兵”既是软的不行。也就看看硬的了。
他走上前去。在亢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亢老挑了挑眉毛。迟疑了一下。道:“来人。将这狗官下去。打五十子。”
没等曹项反应过来。经有人应声出来。拖了曹项下去。
曹项直觉的浑身酥麻。等到身上传来剧痛。他才真正体会。自己是在个匪寨。这些他之前还同情的“良,”。是手上染血的凶徒。就算他从小受嫡母歧视。不过是打一巴掌。掐一下罢了。何曾有过这般挨板子的时候?
才挨了几下。他就疼直冒冷汗。眼泪都出来了。他忙低下头。不愿自己怯懦的样子。别人看见。
当耳边数到“二十”的时候。他已经痛的受不住。想要开口求饶。不过。当他抬起头。看到堂中供奉的那尊弥勒佛像时。他又咬牙坚持住。
他是谁?他是曹家子。
就算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享家族的恩萌。锦衣玉食活到今天。要是真教扯上关系。出任这帮乌合之众的狗头。那不仅是丢尽曹家脸面。还要累及伯父与兄弟们。
罢了。罢了。只当他曹项命薄。若是再忍耐下去。真怕自己成了开口讨饶的窝囊废。曹项慢慢闭上睛。微微张开嘴。将舌头送到两下齿间。抉择之间。想到尚未百日的儿子。与情意投的绿菊。想到京城等他出人头的的母。只觉的心如刀绞。
还没等他咬下去。听到一声怒:“住手。”
随着说话声。一个穿着半旧蓝布子的老妇寒着脸大步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个长辫子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级。皮肤有些魏黑。一双丹凤眼却是灵逼人。望向的上的曹项时。她不禁皱眉。难掩关切。
亢氏兄弟坐不住了。迎了出来。这行刑的几个|个汉。也都乖乖的收了板子。退到一边。
这个老妇人。就是氏兄弟的母亲段氏。跟着来的少女。是亢老大的女儿娇娇。娇娇原本定了娃娃亲。没想到对方十来岁就折了。因这个缘故。她背了“克夫”的名声。十里八村的无人敢说亲。
娇早年失母。跟着祖母段氏长大。是段氏的心尖子。
这一个多月来。段氏对曹项多有照顾。就是瞧他品貌端正。又是读书人。想要留他做孙: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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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l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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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定风波第七百六十一章曹家子
段氏如何训斥。亢氏兄弟如何辩解。曹项开始还能听,后边的却是不而知。因为他晕了过去。
在晕倒前的那刻。他是暗暗庆幸的。他晓的这个老妇人对自己是善意的。也晓那个叫娇娇的少女望着己的眼神是关切的。
他是疼醒的。只觉的嘴唇干裂。因后背的疼痛呻吟出声。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正看到一双含着慈悲的眼睛。这里并不是他平素安身的茅屋子里也没有看着他的两个壮汉。
段氏原本手中拿了串菩提子。低声颂着经文。听到曹项的声音。才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睁开眼睛。老人伸出手去。摸了摸曹项的额头。
“感谢佛祖菩萨。烧了两日。终于退了。要不然。是要出大事。”老人家叨着。如同关心自己子孙般。那般自亲切。
一时间。曹项由发生错觉。仿佛眼前这老妇人同记忆中祖母的影子重叠。
不过。这想只是一而过。
就算老太君生前。对孙儿们有所爱。也尽数落在长孙曹身上。
段氏望着曹项。眼圈已经红了。声问:“孩子。疼不疼?”
曹项对亢氏兄弟虽然怨恨。却不愿迁怒到眼前的老妇人。为了不让她担心。还是忍痛摇摇头。哑着嗓子道:“不疼。”
听了这一句。段氏却是越发忍不。不老泪纵横。
娇娇站在段氏身后看到祖母失态。上前一步扶了段氏的胳膊。低声道:“祖母。”
段氏颤颤悠悠的转过身去。拉着孙女的手。哭着说不出话。
曹项在炕上。见老人家这般难过。有些不安。却也不知该如何相劝。
这时。就听到娇娇低声道:“哥哥最是孝顺。就是到了地下。也是不愿母为他伤怀。”
“少耕我可怜的孙儿。”段氏慢慢的闭上眼哭声分外厉。
河南知府衙门大堂。
虽说知府是正四品。曹颙这个六掌印给事中。不过是正五品,但是背负圣命。彻查此事。所以就当然不让的做在了正位上。
他面前摆放的。是宜阳县民乱发生的前因后果。其中。两件事。是他在京城时所不知的。
第一件。那个宜阳知县张育徽是丁忧知县正值父丧只是因廷那边还没将新知县补下来。所以还在知县任上。
还有那个越狱叛乱的亢氏兄弟。被定为勾结盗匪之罪入狱的。同时入狱的还有亢的儿子亢少耕。亢家也算是宜阳大户。家中有良田百顷。耕读传家。在的方上名声颇佳。这个亢少耕是个读书人。原是在衙里做书吏。后来不知怎么查出来。是勾结盗匪的。在牢中“病故”。
亢氏兄弟。是在亢耕死后三日。才越狱叛乱的。
怕是。这才是事情真相。不过是换了个说辞。这过错就从张育徽这边。都转到了亢氏兄弟身上。从被逼无奈逃亡的太平乡绅。一下子到了对朝廷不满的暴民。什么叫刀笔杀人。曹颙也算是见识到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不管起因如何。事情到了这步。只望这亢氏兄弟对不起“首善之家”几个字。没有迁怒杀人的习惯。那样的话曹项的小命。应该还算安稳
李廷臣站在旁边。偷偷的抬起头来。暗暗的打量曹颙的神色。
这位和硕额驸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李廷臣心中不禁后悔。为何自己不派曹项去其他的方。非要派他到永宁县。换做其他的方。也不会让乱民劫了去。
那些乱民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在宜阳县结下的仇怨。就攻打宜阳县。为何跑到永宁衙门?不过是欺软怕硬。因永宁县衙人手少罢了。
曹颙从怀里掏出表。看了两眼。将到午时。他站起身来。对李臣道:“李大人。巡抚衙门可有文书下来?”
李
完结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26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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