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侯爷俏郎君作者:边想
第16节
等了片刻,段涅和段姽相携而来。段姽脸色还是不好,段涅抽空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冲齐方朔微微颔首。
夏王没多说什么,手一挥让他们落座。
嵬灵君与羌侯交头接耳,钟景侯自顾自发呆,汶侯牛迩显得有些心急,不时往门口方向看去。
段棋与宋甫迟迟不来,夏王的脸色也逐渐难看,偏偏还有段姽这种煽风点火的存在。
他瞧着漫不经心,其实一字一句都戳在夏王逆鳞上:“三皇兄这架子可真越来越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伤在身的是他呢。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哦不,等他们两个,厉害厉害啊。”
牛迩汗都出来了,不停抹额头:“也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陛下再等等,应该马上就到了!”
嵬灵君与羌侯说着话忽然就大大叹了口气,众人一下都看向他。
夏王没好气地问:“顾嗣,你叹什么气?”
嵬灵君拱手,恭敬道:“我在与羌侯感慨,现在这世道,竟然有老子等儿子这种事了,有人还觉得理所当然,这在以前可是不孝的表现啊。”
我在心中为他鼓掌,干的不错啊!
拿孝道做文章,夏王立时阴沉了脸,手一挥,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开席!”
而说巧不巧,段棋和宋甫两人就像踩着点般,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们一进来就跪下称罪,说本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没想到走到半路与一辎重车狭路相逢,躲避之时车上麻袋倒了下来,溅起了地上的污泥浊水,将他二人搞得狼狈不堪。因为实在不想以这副面貌面圣,他们只得返回更换衣物。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的直面宋甫,如果不是花白的鬓角,很难想象他已是年近古稀,看起来身型精瘦,双目也非常有神。
这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紧握的拳头不住颤抖,视线难以控制地盯在他身上,简直想要扑上去摇晃着他的衣襟追问还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姓白的门客,记不记得他的妻儿。
但我又知道,他必定是不记得的。
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他一年不知要杀几个,哪有空天天去记人名?
我咬着唇,心中一瞬恨意滔天,一瞬又平静无波。
可能感觉到我的情绪起伏,案桌下,齐方朔缓缓攥住我的拳头,展开伸平了,再五指相扣。掌心炙热宽大,让人十分安心。
我看向他,从他明亮漆黑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脸白似鬼,眼神如刀。
“没事的。”他无声地说着。
我强撑起笑,朝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宋甫再也伤不了我,他会死在我的前面,死后亦会遭万人唾骂。这些我都知道。
镇静下来后,我重新转向段棋他们。
夏王脸色不见好转,反而更差,因为段棋的说法遭到了段姽的质疑。
既然不想失礼于御前,回去换衣服也算正常,但总该派个人来通报一声吧?
段棋都不拿正眼瞧这个异母弟弟,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还是宋甫出声为自己辩解了番,说是派了人的,只是不知为何没通传到。
接着夏王又将门外侍卫招进来询问,对方说并未见有厉王和尚国公的人来。
夏王当即发了火,将案上酒盏扫到地上,有只还滚到了段棋身旁。
“你眼里还有没有寡人!有没有寡人这个父亲,有没有寡人这个君王!”
段棋与宋甫将上半身压得低低的,静若寒蝉。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段棋和宋甫必定是要吃哑巴亏了。事情是小事,但这样的小事越多,夏王就越是暴躁多疑,觉得自己君父之威无存,段棋不把他放眼里。
段棋刚要抬头辩解什么,就被宋甫一把拉住了。他老奸巨猾,怎会还看不出其中门道?
他们就这样默默认骂,反倒比舌灿莲花到处找借口要强,因为的确也就是个小错处,夏王借题发挥了阵也就歇了,总不能拿这个来治段棋的罪。
段涅见他发完了火,十分有眼力见地让侍从收拾了摔落的酒盏,再对段姽使了个眼色,让他劝劝夏王。
段姽撇撇嘴,不是很甘愿:“父皇,好不容易九侯聚到一处,别因为这种事气坏了身子。”
夏王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了,板着脸让段棋宋甫入座,再一拍手,命侍从上酒上菜。
段棋从头到尾都是黑着脸,谁也不离,光喝闷酒。宋甫则油滑得多,一会儿与吕蒿谈笑风生,一会儿又逗弄逗弄年幼的鄂候,仿佛完全没把方才那事记在心上。
脸皮也不是一般厚。
菜肴中不乏冬猎中众人打到的猎物,嵬灵君夹着块鹿舌与羌侯打赌这是谁猎到的。段姽伤了右手,段涅不时为他布菜,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席间气氛一时回暖不少。
“燕穆侯,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夏王突然开口问道。
白涟低头认真地啃着一块鹿肉,并没有意识到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禀陛下,我儿单名一个涟字。”
夏王琢磨一番:“齐涟?”他看向白涟,目光充满审视意味,“想当年,你也是这般年纪到了藤岭,被你父亲送进宫的。你儿子和你幼时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寡人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景象。”他这话无疑是说给齐方朔听的。
这话里话外,难不成要让齐方朔学老侯爷将白涟留在宫中为质?!
我胸口猛地燃起一团怒火,烧得差点失去理智。
这狗皇帝,祸害完齐方朔还想祸害我儿子!
齐方朔悄悄掐了把我的腰,脸上一派淡然道:“是吗?陛下记性真好,我反而有些忘了。在藤岭待了这么多年,最遗憾的莫过于没能见到我爹娘的最后一面,现在每每想来,都是锥心之痛。”
夏王眼神闪烁:“希望你的儿子也能像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为保卫大夏的安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良心发现,他之后都没再提为质这茬。而白涟还在啃他的鹿肉,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一顿晚宴吃的是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恐怕在场也就白涟和鄂候两个小崽子吃饱喝足了,其他人要不是食不下咽,就是心思不在席上。
散席后,段棋一声不吭地走了,段姽脸上挂着类似胜利者的笑容,还与宋甫装模作样说了几句话。
宋甫甚至还问候了段涅的身体情况,说尚地有一名医,专治体虚,改日可做引荐。段涅客客气气谢过,夸赞了几句对方的老当益壮。
我吸着凉气,真真觉得这天子家没一个是省油的,分明心里恨不得对方去死,却仍能维持面上的笑容。这份扭曲,我大概致死也做不到吧。
回到燕地营帐,白涟也早已困的睁不开眼了,将他交给齐英照顾,我与齐方朔一同进了主帐。
“真是累死了!”我一下扑倒在床上,直呼累人。
让我练一晚上剑,恐怕都要比坐在席上目睹众人间的暗潮汹涌要来得轻松。
后腰覆上一只大手,隔着衣服不断揉搓我的肌肤,没一会儿那块就发起热来。
“很快咱们就能回去。”齐方朔道,“段棋该是忍不下去了。”
我闻言回首:“他是不是与旬誉人勾结在了一起?”
齐方朔的手从衣料的缝隙中钻进来,贴在我的肉上,他的手还带着帐外的严寒,令我止不住轻颤了下。
“宋甫似乎不知情,想来这么多年,段棋也不再随他拿捏了。”他边说边脱我衣服,“据说厉王正在与旬誉王子私下接触,恐怕是想里应外合谋夺帝位。”
“什么!”我一惊,想翻身,却被他压得死死的。
“别动。”他轻舔我的耳垂,手指不断在我身上游走爱抚,“我与旬誉此生必定有一仗要打,这一仗由段棋挑头……也好。”
要打仗?
我骤然有些迷茫,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
不过很快我就没力气想这些了,齐方朔将我霸道而强势地拉进了欲望的漩涡,再也难以保持清醒。
第五十四章
翌日,厉王以天寒地冻,自己心系湘地百姓为由向夏王请辞,带着人马离开了藤岭。齐方朔与我说起的时候,我笑得差点直不起腰,这理由都能让他想到,也太不要脸了。
段棋一走,夏王心情更是不佳,逮着宋甫的错处就骂,恨不得削了他的爵。宋甫做小伏低,明明是夏王的老丈人,搞得跟龟孙子一样。
又过了两天,冬猎彻底结束,诸侯各自返回封地。
马车上,我望着藤岭方向,脑海里都是齐方朔与我说的事。
“你说段棋若反,宋甫会怎样?”按齐方朔的说法,段棋与旬誉人暗通款曲这事宋甫并不知情,但段棋若是真的反了,宋甫能袖手旁观?
齐方朔端坐车室内,执起矮几上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自然是被逼着一起反的,他再恼恨也不可能不顾段棋。宋甫这人,虽奸猾,但不蠢,知道谋逆是下下策,所以一直不让段棋动这脑筋。可惜段棋自从封了厉王后越发狂妄自大,连他这个外祖的劝都不听了,还是勾结了旬誉人。”他眸色极淡,勾起抹讥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段棋的确没有宋甫那般的心性,冲动易怒、暴虐无道,一见自己要失宠,迫不及待就找了旬誉人帮忙。可他也不想想,旬誉人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恐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最后非扒掉他几层皮才能罢休。
“侯爷,若真的打仗了,你能带我一起上战场吗?”我凑到他身边,将脑袋搁在他肩上。
白涟今天起的太早,这会儿正在车室中盖着小被子呼呼大睡,不然我还不敢与齐方朔做此等亲密动作。
“不可。”没想到他想也不想回绝了我。我皱眉直起身问他:“为何?”
“白涟还小,你需要留下来照顾他。”
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你不信我能帮到你?”我收了往日的嬉闹模样,正色道,“我是你的门客,你是我的主公,带我上战场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小涟有府里众人照顾着,并非缺我不可。”
“我也并非缺你不可。”
我心口一窒,半天瞪着他说不出话。
“那你带不带谢天睿去?带不带齐英去?”我咬牙问道。
“带。”
“他们去得我去不得?”
齐方朔不为所动道:“你会让我分心,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我没有多余精力保护你。”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虽做不到冠勇三军,也不会运筹帷幄,但听他指挥冲锋陷阵还是可以的,也能帮他布阵杀敌,为何在他眼里我却只剩下在家带孩子这个用处?
齐方朔将茶盏重重放回几上:“多说无益,我不会答应。”
我一口气鯁在喉头,说不出,咽不下,只好将脸撇到一边。
他就是把我当累赘,所以不想我去,觉得我保护不了自己,反之还要人护着。他就是看不起我!我又气又恨,心绪浮躁,再没理他。
这是我俩心意相通以来,我第一次主动与他起争执,而这次我不打算先低头。
白涟醒后,一开始没觉出什么,久了就发现不对劲了,在车室里变得异常安静,乖得不像话。
“爹,我想尿尿!”晚上车队在林间休息过夜,吃好大锅饭,白涟突然尿急,我只好带着他去林子里解手。
林子里又暗又静,我没敢离太远,怕猛兽,也怕别的危险。
白涟走到一棵树边悉悉索索半天,等了会儿,我问他:“好了没,小涟?”
白涟脆声回道:“好了!”
“抖干净没?”
“干净了!”
“拿雪擦擦手我们回去了。”
我正等他向我走来,突然发现他身后有抹黑影鬼魅般靠近,我心下一惊,迅速拔出素蜕挡在了他与鬼影之间。
刺耳地金属撞击声顷刻打破雪夜的寂静,为幽暗的林间染上一份肃杀的气氛。
月光与积雪共同映照下,我看到了来人的脸。
“甲巳!”对方完全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脸上除了眼罩别无他物。
他狞笑着舔了舔唇:“白三谨,我来找你报这一眼之仇了,做个了结吧!”
我心中从白天就憋着一口气,他倒是来得正是时候。
“就你一个人?”我问。
甲巳嗤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找帮手?总不见得你跟了齐方朔,连点男人的担当都被肏没了吧?”
好死不死,说到我痛处。
我简直怒不可遏,瞬间被他点燃了怒火。
压低声音,我将剑逼向他:“好,这笔帐我们也是时候该算算了!”我朝一旁呆立当场的白涟道,“回你父亲身边去!”
白涟惊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甲巳,刚往我这边迈出一小步就被我喝住:“快去!”
他眼里缀着泪,转身奔向来时火光处。
甲巳与我在树林枝桠间不断穿行,片刻便寻到了一片开阔地。
我与他遥遥对立,手中紧紧握着素蜕,剑尖指地:“厉王派你来杀我?”
甲巳摇头:“非也。”他的剑极薄也极长,投射出冷冷的、刺眼的寒芒,“他现在心不在这些小事上,况且我也没与他说起过我自己的猜测。燕穆侯世子就是当年你体内的佛子,是不是?”
我心中杀意更盛:“不是。”
他也不继续追问,冷笑道:“你不好奇我当年是怎么知道佛子之事的吗?”
“自然是你们调查到的。”
“一开始,我只是好奇你胸口的金莲印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们不会告诉我,于是我潜进了智深船舱,翻到了一本书,一本讲述度母白莲的西域奇书。他在书侧用西域文字写下注解,以为没人能看懂,偏偏我看懂了。”甲巳说,“我以为他与齐方朔合力骗你,还替你不值,没想到他连齐方朔都骗,还搞了个窝里斗,让段涅丢了大脸。我就在想他为何要这么做,后来一查,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我嫌他话太多,这样拖下去齐方朔都要找来了,便道:“边打边说!”说罢提剑向他冲了过去。
“你可知嵬地以前有个美人,名叫楚兰儿,据闻长得倾国倾城,仰慕她的人不计其数。”他显得游刃有余,只守不攻,“这样的美人,一般人自然无福消受。她的父亲将她送进了宫,夏王十分宠爱她,封她为兰妃,也就是段涅的母妃。”
这段往事我似乎听齐暮紫说起过,还说要是兰妃活得再久点,说不定段涅不用挣不用抢夏王就封他为太子了。
“这和智深有什么关系?”冷风灌进口中,牙齿都要打颤,身体却因为打斗越来越热。
甲巳侧身避过我的一击斜劈,格住素蜕猛力压向我。
“她进宫前已有如意郎君,奈何生生被她的父亲拆散,对方在她进宫后心灰意冷,出家当了和尚。而楚兰儿则一直郁郁寡欢,生下段涅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他力气大的惊人,仿佛完全不把我的攻击放在眼里,“你猜兰妃那如意郎君是谁?”
说到这了我哪里还有不懂的,道:“你在暗示我智深就是兰妃的老相好?”
我抬脚踹向他膝弯,他下盘稳如磐石,反将我震得连退三步。
“那本西域奇书中有记载,佛子有使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你说智深是不是想要复活兰妃?或许当年他根本就是要独吞佛子啊。”
他的假设太过不可思议,我手下剑招不由自主停滞了一瞬,而就是这一瞬,让甲巳击飞了素蜕,将剑架上了我的脖子。
素蜕在空中翻了几圈,最终深深插入雪地中。
甲巳悠悠接道:“或许也不能说独吞,他该是会留一点给段涅用的,就是不知道段涅对此事知不知情。”
“我发觉你真的很喜欢挑拨离间,做死士真的屈才你了,”我讽刺他,“你应该为你主子去当说客。”
“你好像一点不怕我杀你。”
“你没有杀气。”
甲巳冷哼:“我是不打算杀你,因为我现在得罪不起燕穆侯。判主的死士,去哪里都不受欢迎。”
我抓住重点:“你判主了?”
“自从被你刺瞎一只眼睛,厉王便不再重用我……”他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住嘴,快速撤剑向后挡去,堪堪挡住齐方朔凌厉的掌风。
两人瞬息间便换了上百招,打得不可开交。
齐方朔五指成爪,一爪抓去甲巳左臂上一块衣料,迅疾而密集的招式让看的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更不要说正在经历的人了。
“燕穆侯,我有厉王勾结旬誉意欲谋反的证据!”甲巳一个大大后跃,与齐方朔拉开距离。
齐方朔面沉似水地盯着他,冷然道:“你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不用死?”
甲巳慢慢往后退着,神色凝重道:“我可以做夏人的狗,但绝不做旬誉人的狗,望侯爷能好好利用这份东西。”
看到四周已有旅贲卫围上来,他从衣襟中掏出样东西朝齐方朔丢去,随后头也不回地施展绝佳轻功遁逃。
齐方朔展袖一卷便将那物卷进了掌中,从我这方向看过去,隐约像是一叠密信。
“侯爷……”我上前刚想询问,他却理也不理我,直接从我面前目不斜视地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