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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吟 第24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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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吟作者:肉书屋

清尘吟第24部分阅读

眸直视着我,一缕柔光闪过,再看时又已无迹可寻,缄默了许久,他方才开口,“十四说得极对,我与他一样,只望你能嫣笑依然。”

我本似稳健的手稍稍一滞,搁下手中的酒盅,目光遥遥越向红墙之外,轻轻道:“知道那是哪里么?”允祥顺着我的目光而眺,那是紫禁城的方向,暮色中唯有氲目的落霞,瞧不到一点城痕瓦迹。

“那是华丽的修罗场,桎梏住每一个自由的灵魂!”

沉沉寂静,铅重的言语仿凝冻在空气中,压迫着彼此的呼吸。

“我本来只是一个疯癫癫的野丫头,自傲鲁莽,自以为是,目空一切,总在无意间伤人害己。我会哭会笑,却是快乐的自己。”我欣然笑了笑,仿佛那过眼的往事历历目前,亦消散风中,

“我大概从来不相信命,却不知道为何会到了那里,做了伊尔根觉罗·靖晖。我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和那些深养在闺中的女人不同。可我错了,原来,我不能免俗,在那里,我没刺,没了棱角,渐渐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我缓缓回首,望向他,“我好害怕,真的害怕,害怕每日醒来,再有可怕的真相,逼得我退无可退。”

允祥听罢怔怔地看着我,脸色苍白,似化为雕塑般,半响,嘴角微微抽动,却不能语。我努力扯起缥缈的笑,缓缓地为各自的酒盅斟上酒,饶是轻松地问道:“这是你我第几次二人对饮了!”

“第三次!”话甫未落,他已清晰答道,“第一次是在沧州破庙,第二次是在养蜂夹道。”

我轻轻颌了下首,微一笑,半似调侃,“每次皆是我大醉,随后便是离别,不知这次会如何呢?”

这趣话并不好笑。

天色已暮,幽深的殿院中,只有风卷来阵阵细碎的落叶,映着薄霞。允祥眉宇间凝结忧色,嘴角微牵……启唇之际,我已先一步,道:“他怕真是无计可施了,竟让你来做说客!”

淡笑间三分的嘲意。

“是我自己请旨而来的!”

我闻言一怔,眉心微微蹙起,他将我的疑虑看在眼中,挑唇一笑,恍惚间,深倦里,又是久违了的洒脱不羁的笑颜,坦然道:“因为,你与我,风风雨雨,今时今日,已然,亲若知己,净如明镜。”

我震住,望进他眼眸深处,浓浓的暖意,恍若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担待,坦然地不加掩饰,无关风月,只觉一股清风自来,抠掀开我心中一米阴霾,落了尘埃。

于是,释然笑了,自心而出,举杯,倩兮,“昔年曹操煮青梅酒邀刘备,那是英雄相惜,今日,这我的梅花酒只为你一句‘亲若知己,净如明镜’,值了!”

言毕,饮尽。

落杯之际,笑痕敛去,那一声叹息,从胸腔而溢,轻得犹如自喃,“胤祥,这次我不想醉,我倦了!”

晚归的群鸟从院落上方忽拉飞过,哑哑的叫声久久回荡。

允祥看着我,渐渐地,面上浮出一抹苦涩欣然的笑,千言万语包含其内,仰首,将盅中之酒一饮而尽,默然起了身,没有依恋不舍的道别。

暮色月染,只有我徒然嚅语。

胤祥,一句“亲若知己,净如明镜”,注定你已多言无意。

碧落黄泉

天色尽敛,深沉的暮色开始在周围氤氲开来。

时间流逝,如冰封流水。又一天即将终了。

素色薄衫,云鬓斜簪,风袭在单薄的身上,有丝丝的凉。伺候的内侍和宫女换过一波又一波,从不久滞。

从初见我放纵不羁时的错愕到习以为常,他们不需去明白,只知我这一个身份未明的女子,在帝王的心里并不一般。

宫女小声地劝了几句,见我仿若未闻。只将披氅轻轻撩披在我背上,默默退去。

怀中的那壶酒还温热着,酒未入唇,意已微醺,我口口声声称,不想醉,却固执地饮下断肠的黄汤。踏着醉步,执着酒壶,瘫软地倚柱而坐,若能及至酩酊,倒也痛快。

而,愈醺愈醒,落拓直需酒来藉,惨笑方知心受累。

寒月下,一道清姿淡影朦胧里投射而来。衣袍细簌声近前,龙涎香气暗中浮动,我微眯着,只觉那气息离得极近,他的手指微冷,九龙缂金袍袖拂过我的脸庞,亦是微凉。

沉沉的叹息,无声吹过。

我蓦地觉醒过来,一睁眼,光影摇曳间,一双沉眸幽幽,深不见底的重黑如云影暗压下来。我半撑着立柱,起身,手攥得似有些紧,唇角却溢出一抹讽弧,视线轻轻掠过他,仿若未睹,脚步踽踽,擦着冰冷的锦袍而过,表里是两个极端,平静与颠狂。

刹那瞬息,手腕却他一擒,紧紧扼住,一如从前。

我回了身,迎面他,消瘦的身影似乎占据整个视觉,余光强烈的避无可避。

“放手!”我残忍亦不耐地道。

他凝视不语,五指落处,已有淡淡的淤痕,指尖愈发得紧,强大的力量,足以紊乱血流。

吃痛的一声呻吟,抑在喉间,我喘息而笑,“皇上打算囚我为禁脔,强锁一世么?”

胤禛的脸色骤然苍白,风冷月薄,颤颤的恸覆在彼此心间。

他为了这世间最高的权力舍了我,得了,又如何?这至高无声的权力全不能给我所寄的。漫天的流言蜚语,道德的枷锁。他可以不惧,我可以不怕。无论世人如何的讥笑嘲讽,史官们手中的笔如何锋利无情,可我们还能如昔般相守么?

望着他的脸,骄傲的线条,高高在上,神情里说不出的冷漠清峭,我失笑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你却终究不可放过我么?”

“你还有朕!”他低哑地应道。

那一声“朕”已将彼此隔在咫尺的天涯,他不是我一人的胤禛,他系的是天下,而我所有的,便是余生在这倦倦深宫里,永远不过是夜临晨星的寄盼。

一株寂寞梅花,独自生,独自死。

我将笑容淡淡敛回眼底,冷冷地答道:“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怕我消受不起……”

“住口!”他蓦地展臂,将我箍在怀中,狠狠地抵在朱漆门上。手中的酒壶咣铛一声摔落,那几朵梅蕊随着碎裂的瓷片静静的躺于地上,寒夜月影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眸色越发深沉,气息渐渐紧促,菲薄的唇向上挑起,竟是笑着的,可眼瞳眸里是暗夜与血的糅合,阴沉而决绝,“朕说过不会再放开你,上碧落,下黄泉,你休想再逃得过!”

两颊微红的血色在霎时间褪尽,“上碧落,下黄泉……”我嘴角微牵,重复着他的话语,渐渐失声大笑起来,笑得那般畅快,青丝缭绕,媚颜如毒,我向前一倾,俯身在他的耳边,低沉溢出:“那就一起死吧!”

唇轻轻一触,如羽毛般温柔刷过,眼前,炯炯的双目怒极而哀,哀至绝望。

“好!”齿间吐出冷冷一字,那薄唇突就狠狠进入,霸道地顶进我开菱唇,牙齿噬咬着我温热的唇畔。

肩上的披氅滑落,炙热的身体抵住我的冰冷,他撑着墙,把我禁锢在狭小空间里,我欲挣扎,双手却被其反箍在身后,火热的舌翻绞着,纠缠着,从唇畔至肩头。我低低地呻吟,不再挣扎,涔涔的泪,无息而落。苦涩自唇齿间,顺喉而下,入胃,上心,弥漫全身。

火与热之间,身子颤颤发抖,于静默中,只有彼此喘息交织,凌乱的心跳,冰凉的手指滑下我的腰间,重重一扯,薄衫落地。

爱欲挣扎的囹圄里,深沉而绝望,泪反而不见了,我凄迷而笑,哀的癫伤令他绝望如狂,裂帛声里,他冲了进来,我猛地仰起了头,如丝的发在风中,纠集、缠绕。

颠乱的花瓣,被风卷上半空,犹带着靡醉。

夜幕下只有放肆的沉沦,我惨白着脸,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他欣硕的身躯在孽欲里起伏,他不是那个雍容到阴冷的君王,此时妖异癫狂,我们不过都是樊笼中的困兽,不得超生。

我微微地抽着气,细碎的呻吟着,蓦然攀上他的肩头。

“胤……禛!”

喉间的那声终冲口而溢,沙哑间携着一世的凄凉,百年的痴妄。他颤颤而栗,紧紧拥着我,像一江融化的春水,将所有的温暖汲于我。

“我不会再放开你,生生世世,上碧落,下黄泉,你休想再逃得过!”

风帷吹乱凝香,隔着薄薄的帏纱,望见窗外的月影渐渐西落,我轻轻地将环在腰间的手挪开,翻了个身,枕边人的身子微微一牵,又沉沉睡去。

就着渗透到屋内的沉沉月光,看向那近在咫尺的面容,睡梦中,薄唇嘴角微微上翘,双眉舒展,少了一份红尘浊世中那种清冷和孤高,鬓发之间已有几许银丝蹿出,遮掩不去,银辉渲映下,却不损其清俊而雅彦。

我眯着眼,仔细瞧着,突然很想轻触他的脸,但又怕惊醒了他,半途停了手,只是呆望,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他的悲喜决断残酷痴狂,使得我一次次迷茫。

他爱着我,可他心里不是唯有我,亦装载天下苍生,有他自己的宏图,必然需要取舍。

他有取舍,我亦选择忘记。

原以为此生恐不再如此直面他。这异样的生命之旅,充斥着叛逆与桎梏,与他不期而遇,孽缘鬼影般的纠缠着,逃得再远,封得再深,依旧抹不掉心中刻下的名字。

因为,这世间,情花万束,有一种深深植了骨髓,入了魂魄,便是一世一生。

怔忪间,犹自轻轻地一叹,却突闻他沉绵的气息微错,一时无措,见他阖着眼,饶是睡着,可身子一下向我这边靠了过来,手臂一伸,重新揽住了我,嘴中,轻喃一声:“晖……

我一滞,望着他眉梢眼里唇边的宁定,心中,那刻,好似充溢了柔软一片,忍不住凑了过去,轻轻地回抱他的腰身,紧拥那饱经沧桑磨砺后的嶙峋消瘦,心底升起沉沉酸痛。

我不由伸手环住他的颈,将面紧紧偎贴着他的颈窝,这一刻,至少这一刻,在世间最温暖最渴盼的地方,所有的坎坷苦楚瞬时融化,再没有其他,仅仅是我与他。

如此静静地紧靠,渐闻他的呼吸均匀,我猜想他必然又睡熟了。

“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突兀地一声轻叹,我仰头,瞧见他的唇角若有若无浮上浅浅一缕笑正凝神望住怀中的我。

我一时有些发窘,边从他的怀里挣扎出,边薄嗔道:“你……原是装睡……”

他不答,只是笑,笑声里尽是满足喜悦之意,手下意识地在更加抱紧了我。

外面隐隐有鸡鸣传来,我微微一怔:“天要亮了。”

他静默了一下,紧了紧手臂,喃了声“嗯”,明知我话中意思,却迟迟不动身。

我知他素有勤政之名,每日定然早起,此时怕也快过了四更天,若在往日该是早有宫人叫起,进内伺候。

我枕在他肩臂上,隔了小会,见其仍无动静,又一次轻唤了一声:“胤禛!”

“嗯!”他低应着,像是一个无赖的孩童,只是口应丝毫不动身。

我微微皱着眉,柔软如绵,亦是不满地瞪住他,“你究竟起还是不起?”

他愣了一下,兀地,低头轻轻触上我的唇。

他,他怎么可以?

我受了惊似地一下子瞪大了眼,扭动着腰肢想要后退,但随即又被他困在了怀里,吻重又重重地落了下来。

那留恋的深吻之后,我刚欲开口责备,只听他似叹似喃地道了句:“身边有你才能酣梦至天启,原来幸福亦是如此简单!”

话甫落,门外传来轻咳声,他轻轻道:“等我回来!”

我怔了怔,须臾,静静地阖了下首,他方才放心起身。

大小交错的脚步声渐远,窗外,升起浅浅的黎明,雾霭中,蒙眬飘渺……

那日之后,胤禛便常驻于圆明园。

黯然销魂

世人皆知晓他因畏暑每年盛夏而久居离宫,可当下正值秋尽冬启,他却久驻离宫,更没有嫔妃随驾,外界虽有蜚语流语,他全然不理。

近了年底,皆是年庆的典礼朝贺。他不得已,回了宫。

除夕,宫女太监们早已在各处挂上门神、对联,草草用了晚膳,我谴开了随行宫人,一人站在角楼上,迎风远眺那灯火辉煌的巍巍宫殿,隆隆爆竹声可闻,漫天飞雪中,隐隐的是一派欢腾,这里,远离喧闹,却也是孤寂。

我无声地峙立着,望着他所在的方向。他的宫殿有千倾万亩,而我只想要一个家。当我们垂垂老矣,仍能相依相守,倾听彼此的心跳声。简单的愿望却难于青天。

立得久了,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有风中份雪,挟裹了刀锋般声势,尖啸盘旋在夜空里,我听得入迷。

沿着宫阙长廊缓缓而行,风灯在庭中飘摇明灭,照见雪地的修长清影。他负手而立在门阶下,双足没入厚厚积雪中去,身后有人擎着伞,鹅毛雪片被风卷得回旋飞舞,扫上他玄色的风氅。茫茫夜色顷然在他身后淡去,刹那光亮。

“我来陪你守岁!”

我欲开口,却哑然无声,噙着一丝笑,素如雪中寒梅,只是向前伸出手……

烛影下,他一脸倦容,眼底却满是笑意。一壶酒烫至微温,我浅斟了一杯,递到他跟前,“先暖暖身子!”

他抛下宫中繁琐,冒雪远驰,我心中虽暖,嘴上却嗔怪道:“你来了许久,为何不谴人寻我,要不然就先进屋里,哪有那么傻得立在屋外甘等着!”

他伸手接过杯盏,顺势一牵,将我拥入怀里,轻弹我微红的鼻尖,戏谑道:“傻得何止我一人!”

我眉睫一颤,竖起身子,怔怔望向他,一瞬,笑涡轻漾:“人家说傻人可是有傻福的哦!”

“会有那一天的!”他的声音柔和,仿若一声叹息,我望见那湛黑的瞳孔,一时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四目相触,我眼里似有薄雾,他目光坚毅如铁。

我忽然噗嗤一笑,“傻瓜,现在难道不是幸福么?”

他闻言,并不笑,只是望住我,目不转睛。我戈然止声,亦深深地望住他。温软的掌心抚上他的峻颊,指尖轻轻地游走在深邃的轮廓间,“除了我,谁都不能这么细细瞧你!”

他微露笑意,转又低沉下去,“我欠你太多……”丝丝无奈我听得分明,却仍是笑,我俯身紧贴住他耳垂,带这三分矫情,轻轻道:“我又没说不让你还,你欠得要双倍偿还!”

彼此的气息近得不能再近,他猝然翻身,整个人都覆住我,轻柔地屏息攫取我的细嫩。

夜幕低垂,窗外的风,吹得凄厉。雪愈落愈大,屋里,橘黄的烛火铺洒在床榻,浓烈馥郁,爱欲缠绵,如篝火生起,暖了一室的清冷。

一过了正月,胤禛便下旨将允禩、允禟等人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削除宗籍。摒除出宗室,此事滋大,朝廷上下众说纷纭,他熟视无睹。

我知道他的脚步已越行越急,庆幸允禵所有波及却获罪不重,无非是一些凿凿的旧时“劣行”,依旧囚禁于遵化。

我素来畏寒,近冬末,屋里的地龙极暖,本立在大案前抄誊,不知不觉中已出了一身薄汗,抬头见胤禛仍在炕上潜心批阅着奏折。

苏培盛蹑步进殿,我抬手作了嘘声的姿势,他会意地搁下手中的茶盏,又悄然退了出去。我端着茶盘进前,他饶是低头专心致志地丝毫未闻。

猝地,“啪”地惊声,案上的一沓奏折悉数飞落于地。我脚步一滞,怔在案前,焦声问道:

“何事?”他向来喜怒不外露,无来缘由更不会如此心烦气燥。

他的面上明有阴霾,抬头见我,刹那敛去,神情自若地,但刻意中避开我的目光,瞥望厚厚的案摞,平静道:“今儿个奏折甚多,你先去歇下,不用等我了。”

我轻轻颔首,将茶盘搁在案上一侧,见他面色平淡地抽了一份奏折,低头细细看了起来。我们无声地默契,有些事若想在彼此间隐去,便谁都不多提多问。

我轻轻回身,俯下身,将散落在地的奏折一一捡起拢好,虽是无心,可那白笺上句句密保陈词看得真真切切,有允禩中中劣迹更与弘时暗通款幽,更有陈条允禟大放厥词暗讽其篡位嗜母,残屠血亲兄弟,沉迷女色,弃伦理纲纪不顾……

我垂着头,用了极大的力忍住,沉睫不语,收拾妥帖后,缓缓起身。他已抬眸凝住我,我近前,放置好那叠奏折,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了平静,这才开口道:“你欲如何处置?”

他的脾性不会放之仍之。

他目光如剑,答道:“我已给过他们机会!他们却不思悔改,各种苦果皆是咎由自取!”这条帝王之路遍布荆棘,若要走下去,心终将渐渐冰冷如铁

预料中的答案,我只淡淡道:“那么八福晋呢?”他处置落琳的狠辣,我亲眼目睹。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尘,八福晋虽是女子,仗其出身显贵,素来嚣张跋扈,下场只会更甚。

“你!”他明锐地察觉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我直视着他,看着他紧绷的脸和锐利的眸子,轻浅浅地笑了。“我倒是佩服她。虽是女子倒是

爱恨分明,活得轰轰烈烈。”

漆黑的瞳孔里一瞬的波澜。“天潢贵胄,并非寻常百姓,若不身临其境,岂能通明!我护得是至亲,更是天下。”他的眼里缓缓漾起近乎残酷冰冷的杀机,“若有人妄图造次,有损于这万世基业,唯有杀无赦!”

我悄然转身,退出前殿。

“靖晖!”他出声唤我,我驻足,回眸,与他静静相凝。他执笔之手,缓缓抬起却终顿在半空,须臾,复又垂下,只是深深看住我,千言万语化为无声之意。

突地,他面色蓦沉,一只手按住胸口,我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急道:“你怎么了?我去传太医!”

他一手擒住我的手腕,示意我莫动,另一手颤栗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绿瓷瓶,倒出一颗褐色药丸,仰头服下,稍顷,发白痛苦的面色终缓转过来。

“方才吓到你了!”他刚欲宽慰我,看我久久凝住那瓷瓶,顺手夺下,平静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这是丹药!”我问道。传言他久服丹药,我虽未亲眼见过宫中炼丹道士,可从他刚才的表现俨然是事实。

他低头,假意未闻。

我复道:“你为何不答,这东西对你的身体,百害而无一益!”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他头未抬,只是冷冷答道。

我淡淡一笑,转了身。

华灯初上,将我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宫砖之上,影影绰绰的,看似熟悉的一转一瓦,竟没有一点可以把握得住的东西,只有无尽的虚空,紧紧的包裹着我。

我停了脚步,遥遥而望,月色溶溶,白墙黄瓦仿佛染上苍色,朦胧得不真切,只是耳边依稀是弥留之音:朕是天下子民的君主。

君王业,荆棘路。负所爱,负至亲,坚刚不可夺其志。我顿然明白,那样一个孤绝的位置,并非人人皆能坐拥。

夜风中,一滴泪顺着颊,滑落在浅色的衣摆上,晕出斑驳的泪痕。

允禟,允禟皆囚禁。短短三年,他将不仅将昔日八爷党瓦解,更将自恃功高,擅作威福的年羹尧之流除尽,只剩余孽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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