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合上双手往外走去。
景娴道:“等等。”
那老主持转过来。景娴翻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了块压咸菜的石头,又拿了只蜡烛,对老主持道:“东西我拿完了,还劳烦主持将东西缝回到马车底下吧。”
主持:“……”
夕阳终于失去最后一滴血色,无声无息的落入了地面。
四个秃瓢的和尚和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大妈围着火炉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现象。
景娴从火锅里夹出一块牛肉递到那主持面前,笑的阳光明媚春花灿烂:“大师您吃。”
主持瞧了眼那牛肉,道:“老衲出家人,不占荤腥。”
景娴恍然大悟的将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瞧我这记性,我还以为和尚是吃肉的呢。”
容嬷嬷抬眼瞧着那四个和尚,有埋头吃火锅。
清关寺素来是极早休息的,用过晚膳之后景娴便和容嬷嬷回房了。
进了房门,容嬷嬷反身将门关上,又上了锁,走到景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今日怎的这般……”
景娴端过一边桌上的茶水,随手用茶杯盖子撩了撩浮着的茶叶,沉声道:“嬷嬷,这四个并不是真正的和尚。”
容嬷嬷点了点头,面上没有惊诧之色:“娘娘如何这般说?”
景娴目光落到桌上那石头上:“其一,他们食指与拇指指腹皆有粗茧,若是寻常劳作的和尚,定是全手都有,他们却全部都是食指与拇指才有,定是练武之人。其二,出家人不沾荤腥,怎会连牛肉与豆类仿制的牛肉都分不出来?他们只守着不沾荤腥这条,却不知那并不是真正的肉。其三,那条蛇皮袋子是游碧特地准备的,滑的寻常人根本就抓不住,虽是沉了些,他们却能抬起它,嬷嬷,你瞧见了么?他们抬进来面上虽是很困难的样子,却没有一丝汗。”
容嬷嬷皱眉,道:“奴婢也有怀疑,娘娘您的意思是?”
景娴将茶杯搁到一边,垂首笑着,嘴角的笑容隐没在了一片黑暗中:“若是弘历准备的人,我们必然是不用防的。可是如果是宫里头其他的人……那就……”
窗外树影摇曳,月影斑驳。
清修
第二日一早,景娴的房门便被敲开,三个穿着灰色和尚袍子的小和尚端着大鱼大肉进来,将那些烧的极香的饭菜搁了满满一桌子。
景娴坐在镜子前鼻子一动一动的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容嬷嬷为她挽起最后一缕头发,梳了一个汉家女的发髻。
小和尚道:“娘娘,可以吃饭了。”
景娴睁开半闭的眼睛,提着裙摆奔至桌边,将那满桌的饭菜大口大口的嗅了一番,转头瞧着小和尚笑的灿烂:“我现在在清修,不宜吃这些肉食。”
小和尚面上微红,忙端起那些菜,道:“我马山去换,马上去换。”
半个时辰之后。
三个小和尚端着饭菜奔进来,擦了擦汗瞧着那满桌子的素菜,笑道:“娘娘,这样可以了吧?”
景娴甚哀怨的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豆腐炒青菜,青菜炒豆腐,豆腐炒豆腐,青菜炒青菜……
景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想吃烤肉,不是炒的。”
小和尚:“……我们马上去换。”
说完,三个小和尚端起饭菜飞快的奔了。
景娴立在门口看着那腾地扬起三尺的灰尘暗暗叹息,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与容嬷嬷道:“嬷嬷,你说他们该不会偷吃那些菜吧?”
容嬷嬷默了默,道:“娘娘,您那双手刚刚不是摸了巴豆吗?那些饭菜有摸吗?”
景娴委屈的蹲到一边望天道:“没摸,就是每盘菜戳了一下。”
容嬷嬷翻出怀里的那包小纸包,打开来看了眼里头褐色的粉末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可好了,磨了半天的巴豆粉没用了,也不用咱们想破脑袋的往他们的水里加了。”
景娴蓦地转过来道:“嬷嬷,你有没有觉得我总是无心干了好事?”
容嬷嬷甚惊诧的瞧着景娴道:“有么?”
景娴也惊诧的望着容嬷嬷反问:“没有么?”复而又稍稍沉思道:“你瞧吧,我这般不小心的下了药,不用咱们处心积虑的想法子了,又下的又是这般不引人注意,唔,嬷嬷,你便夸奖我一番吧。”
容嬷嬷蹲下来摸了摸景娴的小脑袋,笑的甚慈祥的道:“娘娘,你瞧,他们都拉肚子了,谁人为你去做饭端菜?”
景娴怔住,肚子幽怨的拉长音咕噜了一声。
是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景娴帮着晴儿编著的那本成语歪译中,对自作孽,不可活这个词总是觉得莫名的亲切,翻译完了含意之后又添了自己的这一遭遇,以添可信度。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不过景娴这照着每盘菜戳的一指头间接导致的结局便是她与容嬷嬷饿了整整一天,两人坐在门口巴望着远处的青山白云。
景娴得出的结论便是:“那主持定是吃了的,不然怎会没见到他来?”
容嬷嬷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与景娴商量是不是可以让她去摸索出厨房的位置然后偷偷做点东西过来两人一起吃。
景娴摸着下巴思索,一般的武侠小说中下药都是不会成功的,每个武功厉害的人端到下了药的饭菜总是瞧都不瞧上一眼,稍稍闻下就知道被下了药。而爱情小说中一般不下泻药,一般都下那种神秘的吃了能促进男女主角关系急剧拉近的药,而泻药也是没有发展前景的。更何况,弘历不在,有谁见过女主角在男主角不在的时候还能下药成功的?
遂,景娴觉得这药可能没有下成功,那四个假和尚可能只是在假装着中了药,若是她与容嬷嬷分开了,或许下场会很不妙。
于是两人一直挨着坐在门前饿肚子,一直到第二日早晨,主持方丈才拎着裤子端着一碗稀粥和几碟花生咸菜过来,刚放下东西,还未说话便又拎着裤子奔走了。
景娴望着桌上的东西呆呆的看了半晌,与容嬷嬷狼吞虎咽的吃了,吃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粥极可能是被下了药的。
不过,连着几天过去也未见药效发作,景娴便越加的忧心,想着这药可能是无色无味慢慢的夺人性命的,可是每每迫于肚子的饥饿感,只能咽下那些饭菜。
吃完后更加忧心的景娴为了寻求发泄闷气的出口,只好每次往那些和尚的饭菜里,水里,洗澡水里,茶里,茶杯盖子上下泻药。
那些和尚拉个几天肚子便重新端着饭菜给景娴,景娴怀疑着他们是想寻报复,遂,忧心更甚。
于是便这般恶性循环下去,转眼秋去冬来,冬去春继续来,眼盼着就要望见夏天的踪迹了,皇宫里却来了人。
那是个平常之极的深夜,景娴从床上爬起来道厨房里头偷偷的吃黄瓜,正吃的激动,身后却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只手,猛的一拍吓的她直蹦了起来。
景娴捂着心口转过头去怒视那人。
那人解下了披着的玄色披风,嘴角噙了一抹笑,神色淡淡的立在月光下,身形修长。
他道:“这主持差人跑来跟我诉苦说你在这里虐待他们。”
景娴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眼睛,“咔嚓”一声咬了口黄瓜,抖着嗓子道:“我哪里虐待他们了……不过是下过几次药罢了,他们才叫虐待我!成日给我吃稀饭和粥。”
他伸手,将将要碰到她时又放了下去,叹息道:“你瘦了。”
景娴又揉了揉鼻子,闷声道:“成日要怕别人害我,怎么能不瘦?”
弘历上前两步,挑起景娴的下巴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片刻又放开:“是你自己多疑罢了,我又怎会让你有危险?”
景娴吸了吸鼻子,扑进弘历怀里,抱着他纤细结实的腰,闷声道:“弘历,我想你。”
没有听见回答,只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半晌,景娴在他腰上捏了捏,控诉道:“为什么你的腰比我瘦!”
弘历轻笑了几声,道:“好,回宫后我就将自己喂的肥肥的可好?”
景娴转了转眼珠子:“算了,你还是这样子好看。”
弘历叹息,在她耳边轻声道:“快些随我回宫吧,若是迟了,你便看不见富察氏死的模样了。”
景娴猛地从他怀里抬头,死死的瞧着他的眼睛。
凤逝
月之皎皎,江之滔滔。
山高林远,彼方之遥。
契阔之念,唯心可昭;羽落灯疏,木叶飘摇。
披香殿里静的出奇,仅有大殿里的那只英国钟在嘀嗒嘀嗒的响着,以及时不时从内室里传出的几声轻声哼唱。
粉衣宫装的少女跪在地上,半是啜泣半是忍耐的劝道:“娘娘,您别这样……”
重重三尺纱幔后的床上,半伏着的是富察氏,衣襟散乱,珠玉尽去,昔日圆润的面庞此刻已经变得消瘦,眼窝深陷。
她轻笑出声,葱葱玉指在半空比划了一个弧度,洗去了那艳红的指甲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桌上搁着一堆华美精致的首饰,却从未戴过。
那些首饰,她一份,高氏那个贱人也有同样的一份!
从那之后,似乎她就从未戴过珠玉,只爱簪绒花。
“皇上……他来了吗?”
纱帐外的宫女为难的低着头,不敢答话。
里头的女子空笑了一声,声音似无似有,飘渺之极的飘过来:“怎的?他不来看我死的样子?”
宫女慌张的扑倒在地,拼命磕头道:“娘娘,您别这样说,您会好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富察氏指尖掠过床边矮桌上的绒花,朵朵都娇艳无比,她指尖发狠似得将那绒花戳的变了样子,轻咳几声道:“自那日我射出那只箭,一切便再也回不去了……”
那粉衣宫女听的云里雾里,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一直伏在地上不动。{shukeju}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身后传来衣服窸窣声,那宫女惊的回头,却瞧见了那抹明黄的身影立在门边,殿外月光甚好,却因那人背对着月光,面容看的不太真切。
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他站在那里,什么都是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半晌,他才开口道:“你终于承认了。”
纱帐后边的人默了片刻,曼声道:“是的,我承认了。”
他道:“最后一刻你倒是变得像个敢作敢当的满族女子了……”
富察氏翻了个身,目光直直的瞧着那龙凤绣纹幔帐,嘴角含了一抹笑,那是汉人女擅长的笑,半含山水不露色,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学的笑容,却一直没笑给他看,这一刻她笑了,笑的怨毒:“我这一生能将高氏弄死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倒是皇上你,你失去了挚爱,感觉如何?”
他依旧负手而立,淡淡挑了一个字:“哦?”
她抬了抬手,将手心碾碎的绒花撒在自己脸侧,依旧笑着道:“可是,臣妾怎么舍得皇上您难过呢?你瞧瞧你身边的那宫女,长的如何?可有高氏的韵味?”
那宫女闻言猛的一颤,正好对上弘历的视线,又颤抖着身子俯下身去。
弘历亦是淡淡的笑着道:“倒是有几分像的,有劳皇后了。”
“不客气。”
里头那女子的声音是冷泠泠的,如同冬日的雪水。她又轻声道:“我记得那年,我额娘带我进宫,那条斑斓小蛇……我最厌恶的便是那样扭捏的小东西……那人将它挑死了,还对我笑…他是多么的好看啊……
窗外月色明媚,有布谷鸟欢愉的声声啼叫。
那女子清冷的声线中竟显出了些许的温柔旖旎,缓缓道:“他是我这生的夫君,是这九天的执掌者,可是他的女人真多……他说我贤惠,却许其他女子与他撒娇扮痴,为何我不行?呵呵……就因为我是他贤惠端庄的皇后么?”
不知是谁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幽幽怨怨。
她又接着说,声音里有着隐约的哭声:“我恨那个狐媚子,恨那个总是扮可怜的狐媚子,可是我更恨他……现在那个狐媚子死了,我要他痛苦着一辈子,要他看着那狐媚子的替身,一辈子活在相思的苦海里……不得解脱!”
最后,她又幽幽道:“弘历,你可是他?可是那个我恨的人?”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她,却是笑着道:“婉儿,你别急着死,朕今晚要你见一个人。”
话落,从他身后踱出一个女子,一身宝蓝色轻纱汉家女打扮,手里死死的捏着一条锦帕,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她撩起层层的纱帐往那床上的皇后走去,月影斑驳,看不清她的神情,看不清她的目光。
待她行至床边,那床上的富察氏才颤着手指,半晌,道:“你……原来是你……我真蠢!我怎会那般蠢!原来我的对手一直是你!我怎的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几年冷落了你便觉得你已经不重要了!是我的错!是我的失误!”
景娴冰凉的手指拂过她涔涔冷汗的面颊:“皇后,你可知一次失误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富察氏惊的往后挣扎着,却因方才那场超脱负荷的激动瘫软在锦缎上,拼命的咳着,仿佛要咳出血一般。
那外头的宫女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后退了几步,撞上了门。
富察氏嘶哑着声音喊道:“乌喇那拉氏景娴!你便如此恨我?你便如此巴不得我死?”
景娴凉凉的望着她,一步步的跪在床上靠近她,将她的一缕头发放在手心,轻轻的捏着道:“是。”
“可是我并没有害你!你还是进了宫!你们厮守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加害过你!你凭什么这么恨我!”
景娴垂眼,细瞧着那缕柔顺乌黑的头发:“诚然,你是没害过我,你忘了你害过谁了吗?你忘了你害的谁死去了吗?”
富察氏猛然瞪大了眼睛,尖叫道:“是他!竟然是他!你恨我!你竟然这般恨我!竟然……竟然是这般!”
景娴松开手,捏住她的下巴道:“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富察氏用力挣脱开景娴,哀喊道:“皇上!皇上你竟然喜欢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她……她——”
富察氏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口血涌上喉口,笔直的倒了下去。
景娴低头看了她半晌,抬手捂住眼睛,叹道:“你瞧,临死前的人不该这般激动,这话不是摆设。”
风有些凉。
不知是谁还在唱,凌乱的语调。
契阔之念,唯心可昭;羽落灯疏,木叶飘摇。
仔细听,却又没了。
景娴觉得有些累了,是不是该睡了,思忖了半晌,觉得的确该睡了,所以就瘫软了下去,眼帘垂落。
最后,透过那飘摇的白色纱帐,似乎能看见那个傍晚,那个跌坐在水畔长椅上的红衣女子,双手捂脸。
似乎在哭。
太后
乾隆四年元旦,贵妃旧病复发,正月二十五填仓日,皇贵妃高佳氏,薨谥曰慧贤皇贵妃。{shukeju}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乾隆四年三月十一日,皇后富察氏薨,三月二十二日册谥大行皇后为孝贤皇后
乾隆短短三月之内痛失心爱的两个女人,病重,三日不早朝。
皇太后从五台山请愿回宫,瞧见的便是那般一副颓唐的景象。后宫无主,前朝君王不早朝,连续三日不出寝宫,任何闲杂人等一概不见,只召见了内管领清泰之女魏氏,后宫嫔妃,前朝官员皆有怨言。
娴贵妃乌喇那拉氏于养心殿前的汉白玉石阶梯上长跪一日一夜,终于昏厥倒地。
皇太后听到景娴昏厥过去几日仍没有醒的消息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带着人来了景仁宫,瞧着景娴苍白的小脸,皇太后心中便更是难受。
要知道,这孩子是她从小就教养到大的,活泼洒脱,满族女子的豪放开朗她都有,汉族女子的才艺她也有,虽说只是偶尔过乌喇那拉家去瞧上一眼,这孩子却姐姐姐姐的喊的欢快。
是的,姐姐。
那时初见面,她的远方表妹,也就是景娴的额娘带着小景娴来陪她说话,那时的弘历已经被人强夺过去抚养,她日日以泪洗面。
小小的景娴胖手里捏着个小手绢,踮着脚仔细的帮她擦眼泪,说姐姐别哭。
景娴额
(还珠)团子皇后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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