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数次地想死,又无数次地想活,我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没有人相信我,不甘心没有人知道真相,不甘心我临死前都没能得到一句‘对不起,是爸爸妈妈错了’。
肖池甯,我不甘心,可也很累。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就要死了,如果你能找到这篇日记,有耐心读完这些话,求求你,别害怕,别放弃我!求求你!信我一次!!只有你能替我记住,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
连续的感叹号下方落了熟悉的“胡颖雪”三个字。
似乎是为博得最后的信任,她还在自己的名字上用鲜血盖了一个指纹清晰的拇指印。
肖池甯看着这个血印,后知后觉这根本不是什么忏悔和嘱托,而是被数次湮没在“常理”中的,一个少女垂死的孤独的呐喊。
他这才真正地明白,为什么胡颖雪那天一定要穿越半个城市去繁华的商业区寻死,为什么一定要穿着校服跳楼,为什么想要和他倾诉又不愿意多等他几分钟,为什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树林”。
肖照山说得对,世界上没有人无所不能,有时间天天拯救别人。当自己的求救声被并非无所不能的大人们的冷漠屡次消解,她说不定也动摇过: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长大的,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对待孩子的?世界的常理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肖池甯不知该怎么告诉胡颖雪,他不害怕她,没有放弃她,他相信她,不会忘记她。
他究竟该怎么传达,你没有错,世间的确存在不爱孩子的父母,也的确存在痛恨父母的孩子,那些没见过就说不存在的人,是让你遍体鳞伤的帮凶之一。
他揣着一颗愤恨到极致的心,有口难言,徒劳地捧着喋血的日记本倒在枯叶中痛哭流涕。
太阳冷不丁下了山,他一身尘土地从蚁鼠横行的树林里爬起来,失魂落魄地游荡上了街头,眼眶下还挂着风干的泪痕。
他不想回家,又别无他法,最终漫无目的地走进了一家混乱的酒吧,找老板续了十几杯烈酒一饮而尽,然后冲到厕所吐了个干净。
趴在肮脏的马桶上干呕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下午好像还多渴望健康如常地生活一样,顺从地喝了两杯温水,和肖照山去院子里散了步,期间忍住了没有开口,乖乖吞下了一颗带摄像头的胶囊,听医生的话,让平躺就平躺让翻身就翻身。
然而不过几个小时,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看清生活可笑之处的这一刻,肖池甯认命了,如肖照山所言地“接受”了。他体力不支地倒在厕所与吧台之间的走廊,靠着柱子将自己当成一件能被来往的人踢来踢去的垃圾。
不知是做梦还是恢复了片刻的意识,当他重新昏沉地抬起头,发现眼前影影绰绰间,某个一直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似乎出现了一点光。
那光非常微弱,却在阴暗的酒吧里显得光芒万丈。
肖池甯揉了揉眼睛,抱着柱子站起来,连续碰倒了两张椅子,撞过了三个人的肩膀,才勉强走到那亮光旁边。
坐在卡座面向大堂的黄毛盯着踉跄而来的男生,用手肘捅了捅正沉醉在沸腾烟雾中的红毛的腰,无声地警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