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暴力的记录从她小学三年级持续到了她初中毕业,肖池甯在频率越来越低的日记里见证了胡颖雪想记住的喜怒哀乐,见证了她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黑暗的短暂一生,见证了每一个铅笔字和钢笔字,是如何指向了现在的这个结局。
最后一本日记本的封面上还沾着血,肖池甯抖着手翻开,发现胡颖雪只写了四页。
他看了眼日期,确定这是她这学期才开始写的日记。
第一页她写了升入高三的心情:“没有感觉”、“和前十七年又有什么区别呢”,“等再过几年,大家就知道了,老师说的都是屁话,高考永远在明天,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高三”。
第二页写的是他在树林撞破她秘密的事。胡颖雪形容其为“注定会发生的一天”,“不是肖池甯也会是别的赵池甯、李池甯,王池甯”,她说自己在捡起他给的香烟的那一刻“竟然感觉到了解脱”,并且“感到了归属”,因为“他看起来也是这样又爱又恨的人”。
第三页没有日期,内容已经初具命运的雏形。
胡颖雪字迹潦草,发泄似地用签字笔写满了“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笔尖用力到把纸张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肖池甯在纸背的指腹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个“死”字的走向和胡颖雪累积了多年的深刻恨意。
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跪在了地上,双眼通红地捧着本子浑身发抖。他不敢翻过这一页“死”字,不敢探究后一页被血迹遮盖的是什么话语。
他无比肯定地知道,翻过这一页,就是胡颖雪面对即将终结的人生,无尽的忏悔与无望的嘱托。
人们一般将这样的文字称之为“遗书”——
“肖池甯,今天早上七点四十分,也有可能是七点五十分,我用厨房的水果刀捅了我的父母。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被吓到,不要怕我,不要放弃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你替我永远记得。
八岁半,我第一次被扇耳光,九岁,我第一次被我爸揍到血流不止。十岁的时候,我以为只要等我小学毕业就不会再挨打,等我升入初中,我以为只要我上了高中就不会再挨打。而我现在高三,十七岁半,昨天仍旧在因为生病了不想去学校这种理由被我爸殴打。
小时候我曾经幼稚地向信任的大人求救过。我跟我姨妈说了这件事,她告诉我,我爸妈这样做是为了我好;我跟爷爷奶奶抱怨,他们告诉我,大家小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甚至哭着报过警,但警察却让我好好听父母的话,不要打扰邻居。
求救的后果是挨更毒的打,受更无耻的辱骂,没有人相信我,相反,他们觉得我的父母总是忧心忡忡,总是体贴得就像是在溺爱我,他们没错,错的是我。
我不该睡懒觉,不该为了和同学出去玩撒谎,不该只能考到第二名,不该生病了就不想去上学,错的都是我!我他妈就不该出生!”
写到这里,胡颖雪像是痛哭起来,于纸上拖行的血迹里盛开了数朵泪花。
她用力地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