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推开,倒显得欲拒还迎。思来想去,只愤愤地在他肩上掐了一把,索性别开眼迎上去。
允祥这一趟离京,两人也有不少时日未见,一来对彼此都是想念,二来方才闹了几句,这时候谁也不肯放开谁,夹缠着欢爱了许久,允祥依旧是待他十分温柔,加意小心地不肯弄得他不舒服。雍正却不似往常自持,反倒有些缠绵着迎合的意思。两人无声地喘息合到一处,更似催情一般,动作虽不快,却十分尽兴热烈。
过了许久雍正才闷闷哼了一声,倒向枕上。允祥翻身抱紧他,见他微微张着唇喘气,却不肯说话的样子,不由伸手在他背上轻拍:“四哥咱们之间的事,外头人知道什么?不过听风就是雨地浑说几句,我都没往心里去呢,你怎么倒真往耳朵里听了”
从雍正继位后,他就一直身在中枢,这一趟出京,暗地里也听到了不少闲话,无非就是穿凿附会一些琐碎事,影射雍正定不会让他善终之类。年羹尧被看管起来后,这些话便传得更厉害了些,只是没想到雍正也把这话听进了耳里。
“谁会去听那些”雍正微有些不自在,在枕上转了转头,别开眼去:“我只不想你为着一些空穴来风的话委屈自己的心偏生有人把好心都当做驴肝肺,好赖都不领情”
允祥心里暗叹,知道他对那些流言并非全然不在意,但他既这样说,也并不戳穿,只点点头抱紧了他,转了话头道:“四哥,刑部拟折子上去,定然是判个斩,您的意思,还开不开恩留年羹尧性命?”
雍正为此事也烦难了不少时日,脑子里转了一遍他的功过,总觉得左右都不是,索性摇摇头闭上了眼:“说不准,到时候再看吧。”
允祥听他迟疑,也只是点点头:“如今西北也稳,岳钟琪那里也拿捏得住,四哥就算留下他的性命,也没有什么关碍。”
“我知道你的意思,杀他一人,保他全家是最好不过的,对他对咱们都好。”雍正点点头:“只不过我还想再瞧瞧,等几天看看吧。”
这话说完之后,两人便不再多言,雍正虽是微服出宫,也不能在他府中多待,歇了一觉便回了宫,只说允祥刚回京城,让他也在家中歇几日,等刑部奏报上去再回去上朝。允祥原以为雍正既迟疑,年羹尧应该是能捡回一条性命了,谁料刑部的奏报还未递上去,竟传来消息说雍正已经赐了年羹尧自尽。不等刑部上折子就这么定了罪,虽说年羹尧是罪有应得,只怕也挡不住舆情纷纷,要传出些闲话来。说皇帝忌惮功臣,刻薄寡恩,拿着莫须有的罪名杀人之类。
刑部急得抓头挠腮,不知该怎么自处,只得上门来求主张,允祥正换了朝服要进宫,见了来人也没什么耐性,一挑眉冷道:“杵在我这儿难道就有法子了么?赶紧拟折子递上来。记住,你们议的是斩立决,皇上心存不忍,赐他自尽。错了一着半点,你就自己兜着。”
六部大员有谁不是人精,更何况生死关头,自然是一点就透,立时应了拔腿便走,只一个劲琢磨着要把奏折的日期往前写几日,才能显出皇帝的“不忍”和“迟疑”的过程。
允祥匆忙整好朝服要进宫,却见苏培盛手底下一个小太监被长史领着匆匆忙忙闯进来,心下一提,不由急道:“怎么回事?!”
那太监只一个头磕下去,带着颤声道:“皇上请王爷进宫说话。”
允祥心里惶急,生恐雍正那里出了什么事,见他左右张望的惊恐模样,匆忙带着他上了马车:“皇上怎么说?”
那太监原先是被苏培盛吩咐了不敢多言,如今见只有允祥一人,也吓得大气不敢出,抖抖索索道:“皇上前晌在御花园昏、昏倒了,这会儿刘太医正、正在宫里看诊苏总管让奴才来请、请王爷进宫去”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怡王府的车驾一路疾驰进了禁城,允祥几乎是在车子还没挺稳时就跳了下来,大步往养心殿走。一路上遇着了内务府的几个奴才,并着几个眼熟的六部堂官也都视而不见,只恨不能一脚踏进养心殿去。
而此时的养心殿里,刘声芳唯唯诺诺地在一旁站着,低着头不敢去看雍正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允祥一路进来,来不及等苏培盛通报便要往里面闯。苏培盛心知他跟雍正的关系,也没当真拦着。
“四哥,这是怎么了?”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允祥一向是端着规矩一板一眼的,极少有这么失礼的时候,只因见雍正神色怔忪地靠在塌上,竟连他闯进来都没察觉到,才急得有些乱了方寸,担心出了什么大事。
刘声芳此时只盼着雍正回过神来说句话,谁料那一厢雍正还没醒神,这边允祥却开始朝他发难了。
“刘声芳,皇上身子到底怎么样?”
“殿下这、这”刘声芳又是尴尬又是纠结,等不到雍正开口,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得吞吐道:“皇上皇上是偶有不适”
“偶有不适怎么会昏倒?你不要敷衍我,”允祥听了这话,却显是急了,生怕雍正有什么不好让他不敢开口,语气里也添了咄咄逼人的态势,斥道:“说话,不要给我支支吾吾的!”
苏培盛见刘声芳愁得冷汗都要下来了,心里也着实同情,低咳了一声,假意上前添水。雍正这才回过神来,瞧见允祥气急败坏地质问刘声芳,不由伸手在腹上轻轻按了按,这才张口阻止:“刘声芳先去抓药吧,记住,这事不能经旁人的手。”
刘声芳一听这话立刻磕头要走,面上尽是如蒙大赦的表情,跪了安,又朝允祥行了一礼,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养心殿。
允祥见雍正开口,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待两人都退下,忙上前在雍正身边坐了,急道:“好好儿的怎么会晕倒的?是不是这几日事儿忙短了精神?”
雍正眼角微抽,似乎是想说什么,再看看他满额的细汗,只觉得他抓着自己的手掌里也都是攥出来的汗,到底又把埋怨的话咽了进去,扯了扯唇角笑起来,自取了帕子递给他:“就急得那样?先把头上汗擦擦吧。”
“四哥,我怎么能不急,那小太监说你下了朝看折子,莫名地就晕倒了,”允祥随手在额上抹了一下,依旧放心不下,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只叫刘声芳一个人看不行,还是让太医院会诊吧,我去安排”
“平常瞧着多精明一个人哪,怎么这会儿就成榆木脑袋了?”雍正摇头笑说了一句,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瞧,终于不再玩笑,略有些无奈地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腹上:“现在可明白了?”
允祥愣了老大一会儿,面上神情变了几变,嘴角扯了扯又垂下来,一副极是挣扎的表情:“四哥是说你咱们要有、有孩子了”
“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这会儿还结巴上了?”见他又惊又喜,又是期待又是忧心,一句话竟说得颠三倒四,雍正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当阿玛怕不有十来回了,每回都这么磕磕巴巴的不成?”
“旁的怎么能和四哥比,”允祥下意识地反驳完了才醒觉自己被他绕开了话题,面上一苦,不由抓紧了他的手:“四哥您别和我打岔,刘声芳怎么说啊?”
“能怎么说?不过就是安心静养四个字罢了,”雍正坐回塌上,还顺手拿了个枕头塞到腰后靠着,心情显是不错,朝他笑道:“你别这么一脸犯愁的样子对着我,教坏了孩子往后可没地儿让你懊恼。”
“四哥啊咱们咱们这两年不是都有意咳,注意着了么,怎么就又”允祥颇有些尴尬地念叨了一句,见雍正面色沉下来,又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四哥您这几年事务繁杂,内外哪儿都得耗着心神,又是这样年纪”
“这年纪怎么了?你那嫡福晋如今也小四十了吧,去年倒是谁挺着肚子进宫里来请安的?”他不提年纪雍正尚耐着性子听着,一说到年纪,却被雍正冷嘲着打断了,只斜着眼看他。
允祥心道小四十跟您如今靠着五十的年纪可还差着一大截儿呢,哪儿就能这么比了?只这话却是绝不敢说的,只赔笑道:“她身子骨向来结实,又是个万事不萦心的主儿,说得好听叫豁达,说难听点,着实是个二五不知的糊涂人。四哥您每日里操心的事是她千百倍都不止,心力上”
兆佳氏的确是个看得开的,要不然允祥被圈禁的那些年不被累死也要自己气坏了身子,但她做事也是规规矩矩,极少有行差踏错的地方,绝不是允祥说的“糊涂人”,雍正一听这话便冷哼一声,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要瞎掰扯,做事归做事,这孩子归这孩子,有什么关联?不过是你自个儿要寻由头罢了。”
允祥做了个极冤枉的表情,强自靠过去把他抱住了:“四哥,别和我置气,这话儿我只说给您听我自是极想要这孩子,可咱们毕竟不是年轻时候,要只为这孩子损了四哥的身子,往后,您倒叫我怎么待这孩子是好您惯来知道我的心思的,今时不同往日,此一时彼一时”
“可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那时候你在囹圄尚且能与我同心,这会儿你就在我边上,心思却隔着十七八重!合着我成了皇帝,你就只是怡亲王,再不认我这个四哥了!”
允祥面上一白,明知他说的是气头上的赌气话,心里也禁不住抽了一下。连着喘气都丝丝地生疼,咬牙闭了闭眼,才吐出一口气来:“四哥”
雍正气话一冲而出,待见到允祥煞白的面色,才讷讷地停住口,用力扳过了他的肩。允祥抬了头定定看他,到底是忍不住,叹了气点下头去:“都听四哥的。”
认真算起来,他和雍正有过的这三个孩子,竟都是以争执作为开端的。只是雍正心性坚忍,即使对着他的多数时候都是温和包容,乃至于逾格惯纵,在这事上,却决然不肯从了他舍弃孩子的心思。
允祥想想也自释然,雍正的性子再没人比他更了解,若是心里认定了一件事,哪怕逆了天下人的意思也是要做成的。但要说他全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却又决然不是。他不贪名,却总是希望能叫世人都明白自己的心。然而这世上的事又如何能尽如人意?知一州一县,尚且是众口难调,往往几面不落好,更遑论掌的是天下。就算把自己的心思剖得一清二白,不肯理解的依旧是大有人在。也因此他继位以来,纯然欢喜如意的时候着实是少。
“只求四哥,再别说这样的话”允祥红着眼眶,只抱紧了他,低声道:“哪怕您真要拿话刺我,又何苦搭着自己个儿伤了心”
雍正也是沉默,抓了他的手在腹上按住,喃喃摇头道:“不说了,往后都不说,不过一时气话,都莫往心里去”
待到刘声芳取了药回来,心知里头那两位定然是有不少话要说,这会儿功夫也不进去徒惹人嫌弃,支了小炉子把药熬好了,才嘱咐苏培盛几句,干咳一声道:“这会儿该是晚膳的时辰了,苏公公不妨去问一声,瞧皇上是不是在晚膳前把药用了”
“咳,刘大人稍后,”苏培盛一躬身侧到边上,也不打帘子,只恭敬道:“主子,天儿也晚了,是不是叫传膳?”
里头一阵o之声,雍正帝“嗯”一声就没了下文,隔了一会儿倒是见允祥打了帘子出来,拧着眉头问过了刘声芳药性,才朝苏培盛略点了点头:“传吧,把性凉的几样换了,另外多上两碗血糯枣蓉粥。我侍候皇上用膳。”
苏培盛是雍正身边极亲信的总管太监,又是自潜邸就在身边伺候的人,等闲一二品的大员见了,尚不敢不给他一分薄面,哪怕在隆科多和允t面前,也自矜着只用了心思伺候雍正一人,极少被他们支使。只被允祥吩咐起来不敢稍有懈怠,极用心地记下了,才打个千儿亲去传谕。
“刘大人,今儿我可巧得了几个方子,一会儿你过我府里去一趟,给我琢磨看看可不可靠。”
允祥转身进去,在走过刘声芳身边时却极快地说了这么一句,刘声芳心知肚明他是要问雍正的身体状况,心里暗暗叫苦,听他说得不大声,却又不敢声张,只喏喏地应了,苦着脸把药奉上去,肚里打量着晚些时候该怎么回话。
年羹尧一条白绫归了天自去寻了清静,却是搅乱了一众朝臣的心思,从隆科多往下,不管暗地里怎么把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了又拨,明面上却是都愈发谦和恭谨,生怕哪一日龙座上的那一位想起来自己跟年羹尧的哪段往来,揪着要算旧账。连着允t一帮子人也是加倍的小心翼翼,再没新帝登基初年的那般能耐。
雍正帝过得顺风顺水,诏令通达,令行禁止,心情自然是极好,连着腹中孩子都懂锦上添花,浑没有前两个兄姐那般折腾,让雍正帝安安稳稳地过了前几个月,眼见着小腹已能瞧见微隆的弧度,都愣是没给他闹一点恶心烦闷的症候。欢欢喜喜地过了年,还极有兴致地写了不少“福”字赐给臣下。
开了春天儿便一日日暖和起来,等出了宫住进园子里,刚换上略轻薄些的衣衫,竟显得雍正整个人丰润了一圈儿,允祥见了也极心喜,从苏培盛起,连着养心殿里伺候的人都得了怡王好些笑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