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看了一眼内臣转呈上来的起居记录,挥手道:不必了,朕相信狄卿的办案能力,事情既清,又何必传小人入堂,脏了诸臣的眼,传旨,太常寺少卿傅游艺以五品礼葬之,抚恤其家,其余入狱者无罪释放。
至于乐思晦所提奏议重新启用徐宏敏,召归李嗣真以及对于新任御史中丞诬陷朝官之事便就此揭过,女皇似乎无意惩治,朝官们便也不敢重提,陛下圣明。
咕噜咕噜缓缓转动的车轮碾压着洛阳城街道上铺满的细沙,车厢内频频传来女子纤柔的咳嗽声。
哒,哒,哒,六合靴踩在湿漉的青石地板上,绯色公服上系着金带,腰后悬着的银鱼随着步伐左右晃动,沾水的脚印至一处牢门前便就此止住。
隔着厚实的木柱,里面关着一个同样服色的犯人,只是头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挽着而显得有些凌乱,衣着也没有那么齐整,因为双手被木枷所缚,使她无法整理衣冠,听到皮靴踏响地面的声音,犯人背靠着木柱坐在地上,开口道:傅氏之死朝廷应该掀起了争论吧,是死忠还是畏罪,我猜那些耿直的大臣不会明面帮曾为恶人之一的傅元综说话,他们意在春宫,所以此斗,必败,他们越是帮衬李氏旧皇族,便会让君王越猜忌,因为现在圣人最害怕的便是李氏独大,再覆周矣。
啪啪啪!身后响起缓慢但有秩序的掌声,来俊臣笑眯着一张脸,王舍人的聪慧,何止是公辅之才,只不过可惜的是来俊臣故意顿住。
王瑾晨扭过头抬眼望着身后站定之人,行刑之日将近吗?再也无法拜相。
来俊臣为之一笑,舍人算漏了一点。
你仍旧唤我舍人,可是事有转机?
王瑾晨话闭,来俊臣便从抱合的袖子里拿出钥匙,洛州司马狄仁杰被圣人召归京城了,且当廷破案,还了傅氏清誉,所以这次的武李之争,谁都没有胜,倒是狄仁杰因破案有功而升任地官侍郎代理尚书事务,且加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拜相。说罢来俊臣便将牢门打开,走到王瑾晨跟前蹲下顺便将木枷也解了,令正还在肃正台门口等候,王舍人,请吧。
王瑾晨睁着不敢确信的眼神,旋即从地上爬起随来俊臣走出刑狱,至门口来俊臣不再迈步,向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将双手揣入袖子中,眯眼笑道:进来这刑狱还能活着出去的,王舍人可是朝官中的第一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洛州就是洛阳
第100章 改立皇储
直至出狱那一刻,王瑾晨紧绷的心才得以放松,毫发无损的从刑狱中出来时她不知道是该窃喜,还是为将来的路隐忧,总之现下总算是平安出来了。
肃正台官邸门前,一匹棕色的骏马正低着头抽搐鼻息,旁侧站着几个年岁都不大的年轻男女,其中一个还披着厚厚的兽毛披风,看上去有些焦虑,气色也不太好,就连精致的妆容都不能掩盖那失血的气色。
金带与表官员身份的银鱼袋在入狱之前就被金吾卫取下,因而宽大的公服穿在瘦弱之人身上便显得极为松垮,牢狱里潮湿阴暗,红色的下裳与衣袖上还沾染了不少泥渍与草屑。
当六合靴跨出肃正台大门的门槛时,李锦撒开小环搀扶她的手,十分急切的跑上前投入王瑾晨怀中,又抬手四处打量着她,最后抬起脑袋满眼心疼的注视着,伸出袖子里的手将王瑾晨额前凌乱的碎发理顺,他们可有将夫君如何?可曾对你用过刑?
面对着妻子满眼的担忧,王瑾晨握住她的手,却发现竟然比自己的手还要冷,加之苍白的脸色与虚弱无力的问话,让她一阵心酸与疼惜,连连摇头道:对不起,让你担忧了。
见人无碍,李锦便松下一口气喜极而泣的扑入王瑾晨怀中,妾本想探监给夫君送些衣物与吃食,但是肃正台的人与狱卒不肯,无奈只好委托萧姑娘。
王瑾晨抬手轻轻擦着她的眼角,对不起,往后行事我会更加谨慎,绝不让今日之事再发生。
李锦哽咽的点头,家中备了膳食,车上也带来了一些衣物与点心,这些天你在狱中,都消瘦了不少。
好,王瑾晨牵起李锦的手旋即将人扶上车,咱们回家。
坊内一处高楼之上窗户临街而开,旁侧不远处便是三法司之一的御史台,一双清冷的眸子正对着御史台门口。
李氏倒是用情至深,傅氏会用自尽的办法保全族人,恐也与她父秋官尚书脱不了干系吧,萧若兰回首望道,还有你,既欠了人情又舍了钱财,最后人出来却与你无关,连半句话都说不上,看到这一幕,你还不肯死心么?
没有心,何谈死字呢,萧婉吟回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萧若兰摇头,不信道:因傅氏一案引起得党争为狄仁杰归京所破,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只会更加激怒这场武李之争,很明显,圣人是偏向武氏皇族的,他往后的处境会只会更加艰难,你能做到袖手旁观?
萧婉吟握着一只瓷杯沉默不语,萧若兰回身将手搭在窗户上沉了一口气,你若实在放不下还有一个法子,兰陵萧氏的嫡女不可能做填房,但他是朝官,身有功名,岂会屈尊入赘?
这个家,阻拦她至此,我也已经呆够了,又怎会将余生也困在此处。萧婉吟回道。
萧若兰再次回头,你太纠结了,总是口是心非,真拿你没办法。
欠阿姊的情,婉吟会还的。
我不需要你还什么,你要救王瑾晨我不管,但是不允许你因他而做伤害自己的事。
天授二年九月下旬,因看出皇帝偏私武氏,文昌左相武承嗣遂派心腹凤阁舍人张嘉福集神都数百名百姓联名上书,奏请立武承嗣为储。
明堂
启禀陛下,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联名上表,请求陛下立魏王为皇太子。朝议之上内臣将宫外洛阳百姓所呈上书呈于明堂。
荒唐!文昌右相岑长倩起身斥责道,春宫已有皇嗣,此时再奏这等事宜置皇嗣地位于何?陛下,上书者居心叵测,臣恳请彻查与责罚闹事者。
皇嗣虽在东宫,然储君尚未确定,格相以为呢?女皇问道地官尚书格辅元。
格辅元起身奏道:陛下,臣附议右相,皇嗣已在东宫,小小百姓竟敢干涉国是,若非有所图谋,又意欲何为?臣请陛下责令斥退。
臣等附议。
见几位宰相同时反对,女皇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储贰乃国本,朕需要仔细斟酌,今日朝议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