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细雪轻落,和畅撑伞驻足。白霜覆着伞骨,他看清来人,笑了一下,笑意如春风和煦。
倪枫与他擦身而过。
和畅却没有继续前行,转身叫道:“小九。”
倪枫顿了一下,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他便笑问说:“我听郑太医总是这般唤你,觉得好奇,不知这是为何?”
她如柳的眉轻动,神色透出丝不耐烦,却还是回答了他:“我在家排行第九。”
“哦。”和畅一副恍悟的模样。他向她踱近,直到离她半臂之距,又笑着说道:“小九,你怎么总不笑。”
倪枫抬动眼皮,伸手触上他的胸膛。
和畅立刻半身发麻,心跳遽烈——她却用了极大的力气将他使劲一搡,逼他踉跄退后,离她远了好些。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畅留在原地,尴尬之后,怅然若失。
身后有人叫他:“和畅。”
他便将头转向另一边——周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此地,也不知看了有多久——他立刻开始头疼。
“太轻狂。”
周怿丢下这句,从他身边走过。
……
嫁衣如火。
织金、云霞、凤纹,深青色的霞帔自卓少炎肩头曳下,琢有高贵凤鸟的玉坠垂在她身前,半陷入轻软的大红衣纱。
对着鎏金描画的等高铜镜,苏郁双手捧起那只仅有大晋历代皇后才能用的凤冠,珍而重之地为卓少炎戴上。
凤冠明灿,映得卓少炎面庞如染霞色。
苏郁看得怔了。
她像是陷入了颇为久远的回忆,渐渐地,她眼中涌现水光。
卓少炎察出她的异样,轻声道:“姑姑,怎么了?”
苏郁回过神,连忙背过身,拾袖抹了抹眼角,然后才道:“我瞧见殿下的模样,心想若是王爷看见了,不知要有多欢喜。”
……若是还有个人也能看见,不知该有多好。
卓少炎望了她一会儿,问说:“姑姑是不是想到了……已故的文妃纪氏?”
她既这般问了,苏郁便也不再掩饰,轻泣而哽咽道:“文妃是个可怜人,她当年为了生养王爷,吃了多少苦,却没能亲眼看着王爷长成如今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儿,也看不见王爷如今能娶到殿下这般的女子,更看不见王爷如今有殿下这般疼他。”
卓少炎抚上腹部,一时无言。
少顷,苏郁拭去泪水,道:“明明是喜事,我却让殿下也跟着难过,是我之过。”
说着,她又近前,仔细察看婚服是否妥帖,然后又自顾自地叹道:“殿下如今有了身子,若再耽搁些日子,这婚服定会变得不合身了。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真是急死个人。”
这话,也醒到了卓少炎。
算起来,她竟有一段时日没有收到戚炳靖发回的书信了。思及此,她再看这嫁衣与凤冠,只觉意兴阑珊。
“姑姑,替我宽衣罢。”
……
不多时,顾易前来请见。
他拿着大平京中发来的最新邸报,送来给卓少炎一阅。待被人引入屋中,顾易打眼就看见苏郁红湿的双眼,不禁眉头微皱。
但他没说任何话。
苏郁见二人有要务要谈,便先告退。待屋门关上,顾易一直无声追随着她的目光才被不留痕迹地收了回来。
“顾兄。”
“殿下。”
二人见过礼,顾易捡了几条大平要事奏与卓少炎,二人谈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然后告一段落。卓少炎请他用茶少歇,顾易也关心询问她近日身子如何。
言谈间,卓少炎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苏郁方才的话,心思为之所牵,她看向顾易,想了一想,问道:“顾兄。景隆七年夏,大平与大晋曾有一战,晋军战亡一万四千余人,在高凉郡更是全军覆没。当年那一役,平军主将是谁人,顾兄可知?”
顾易放下茶盏。
他眼角的细纹微动,像是被触到了许久没碰过的旧事。
“景隆七年,臣十五岁,那年开春时刚入行伍。”
顾易一边缓慢地回答,一边将思绪自回忆中拔出。
“当年的那一役,是臣头一回上战场。平军当时的主将,正是于臣有大恩的裴穆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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