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雨一日接一日的下,似乎没有尽头的样子。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我握紧一杯热茶,坐在窗前静静的看。
今年的雨季格外的长,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依旧是一副无休无止的蛮横模样。
我们下山也有一个星期那么久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那几间小破庙撑不撑得住。
这次下山主要是请师傅上山修房顶,可师傅迟迟不来,而我,我却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与秦均相逢。
就像是我离开他的那天晚上一样没有准备,我与他的再次相遇,也是毫无征兆的。
我就是一抬头,就看见他了。
隔着那么远的一条路,人海涌涌将我们隔开,可我一眼就看见他了。
带给我痛苦,也带给我快乐的秦均。
他站在人群里,五年的时间,他似乎不曾变过,好像时间都回到了那一段有血有泪的日子里。
他还是秦先生,我还是陆小姐。
我在他的身边,战战兢兢的生活。
他偶尔来看我,带着其他女孩的香水味,将我抱在怀里。
他叫我听话,叫我闭嘴,也会叫我乖一点,最后的最后,他又问我为什么不在流眼泪。
他的愤怒燃烧过我,他的温柔也融化了我。
我的很多个第一次,只有他给过。
我看着他,好像分别的那五年,不曾出现过。
他看到我之后竟然愣住了,有人跟他说话,追着他的脚步,急切又讨好。
他却挥挥手将人打发了,他向我走来,眼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我听到他迟疑的问:“陆和?”
我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发顶,嘿嘿笑着。
“是我。”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想来也是,五年的时间,再大的怒火也会熄灭,我甚至想着,秦均或许早已记不起来我。
但他认出我,我很久不照镜子,不知道自己修成怎样一副模样,但看秦均迟疑不定的样子,应该是个过去大不相同的。
就只是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就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他认出我的模样,叫我陆和。
然后他看着我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问我离开他,就过的这么落魄?
我说不是啊,我现在挺好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守我的青灯佛。
我的光头太显眼,很多路人走过去都会回头看我,秦均受不了被这么多人当猴似的围着,叫我先上车。
跑是跑不了了,秦均这个人,我竟然还是那么的了解。
我乖乖坐进车里,把门一打开就和车子里的另一个女孩打了个照面。
秦均和过去一模一样,他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
女孩子被我的光头吓了一跳,刚想喊就被秦均瞪着眼睛给呵下了车。
女孩子不敢怒不敢言,怯生生的看了我们一眼,乖乖的下车。
我站在原地看,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以前秦均总是这样吹胡子瞪眼的吓我,我稍有不听话就会挨他收拾,他伸过来的手总是让我害怕。
我百感交集,在秦均的不耐烦之下坐到了女孩坐过的地方。
还是陌生的香水味,萦绕在鼻息,和秦均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如梦似幻。
我侧过头看,发现他似乎也老了许多,眼底下有了些许的细纹。
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就连秦均都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了。
每一处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秦均身边漂亮的姑娘,和他靠近我时,身上陌生的味道。
我万分感慨,看着秦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说些什么。
秦均反倒问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其实有,最一开始我想和他说很多的话,我想告诉他能遇见你,其实挺好的。
虽然你伤害我,但你也救赎我。
你让我痛苦过,你也让我快乐过。
你抱紧我,你也扔下我。
你叫我陆小姐,你也说陆和就是陆和。
生活很苦,谢谢你能陪我一起走过。
但你有你的生活,你的轨迹里不应该有这样的一个我,我没办法永远都以陆小姐的身份在你身边这样生活。
我的道德底线容不下这样的一个陆小姐。
所以我离开你,希望你能早早的就原谅我。
我反复斟酌,每天想说的话都不一样。
但一切的一切,都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逐渐被时间冲刷、沉淀。
五年的时间,带走我所有的情绪,到如今什么也没剩下。
但他逼问我,有没有对他想说的他,那么多个字我一句都记不起,我只是问他:“这些年还好吗?”
他不服输的说:“好啊!好的不得了!”
我也是啊。
我在山间修行,不问尘间俗世,无人扰我心绪再起涟漪,我的心变得很静很静。
甚至看到秦均之后,我的心也还是那般的静。
他说我好本事,一走五年杳无音讯,他凑过来,离我那样的近。
“陆和,你长能耐了。”他这样的对我说着。
他凶神恶煞,咬牙切齿,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退无可退靠在车窗前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片刻之后我噗呲一声,没忍住笑出来。
原来秦均还没变。
伸手推他的胸膛,我告诉他我再也不是陆和了,我是净真小僧尼。
秦施主,你休得无礼。
我推,他便退,看我光溜溜的脑袋和破衣烂衫的模样,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他问我认真的,我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秦均得手一下子就飞过来,他点我的脑门,说我应该是疯了。
我没疯,这就是我求的东西。
我怀里始终揣一本经书,那是我自己抄的,点灯熬油,我抄了一星期那么久,今天碰到秦均,不知怎么的,我就给他了。
我说你拿着吧,这东西跟我两年了,今天我把他送给你了,希望你一辈子美人在怀,大富大贵。
秦均嫌弃的推给我,他说他不要,叫我赶快把头发留起来,光溜溜的脑袋,他看着难受。
可我的头发留不长了啊,在认识你之后,我的长头发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摇摇头,说以后都不会再留起来了,庙里不让我带发修行。
而且,就是留起来,你也看不到了。
等修庙的老师傅一来,我就要走了。
秦均,我就要走了。
他面色不虞,点一支烟凝重的看我,一会之后沉声的说:“陆和,你可想好了。”
他说可一可二不可三,我已经走过两次了,这一次再走,不会有人再等我。
他的骄傲不允许我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抛弃,所以一别五年,他没问我去了哪里。
就只是一个陆和而已。
廉价卑劣,肮脏不堪的陆和而已。
从头到尾,我都不配跟他站在一起。
我说不用等我啊,山里挺好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你不用等我,我早就不是陆和,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我不再是你手中那个黯然伤神的小姑娘了,我是佛祖身前的净真。
秦施主,我叫净真。
秦施主,叫我净真。
我双手合十微微行礼,在抬起头,发现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我些许无奈的看着他,与他无言相顾。
车子里安静极了,我们看着彼此,谁也不开口说话。
我平和从容,他却抿着嘴,面色沉沉的盯着我。
片刻之后他砰的一声打开车门,拧着眉,他凶神恶煞的对我说:“快点滚!”
我垂下眼,与他擦肩。
离开前我把那本经书放在他的身旁,抬头我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