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玫瑰
即使是自来熟的海砂,面对喜欢的人时同样会经历词穷,、害羞、酸涩、窃喜,一百只小鹿在她的心头撞来撞去。而尹辰岚是天生的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她不问他便习惯性沉默。结果就是走了半路,两个人依旧没什么交流。这怎么行。经过一段略带坡度的主路时,头顶明亮的路灯白得刺眼,海砂恍然回神,想起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好像还没正式的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李海砂,新传学院大二在读。”他单手插兜,步履从容,“嗯,我知道。”她语气微讶:“啊,你怎么知道的?”回:他“你怎么知道我,我就怎么知道你的。”“哦。”意思是他也跟别人打听过她吗?她低下头去偷笑,不防前方忽然有人大喊:“快快快,让一让!”这段路路况多转弯和斜坡,常有轮滑社的学生在此练习轮滑,海砂抬头看见对面疾驰而来的男生,下意识往旁边一让。“多谢多谢,不好意思,新手上路。”男生连声道歉,唰一下从她身边滑远了,海砂回头看了眼男生,要拍拍心口压惊,这才察觉自己一只胳膊被人攥着。她的手臂很细,一只手圈住尚绰绰有余,尹辰岚从不知道女孩子的胳膊能纤细至此。他泰然自若地松手,解释说:“有危险。”“嗯......”海砂嗡嗡地回应,小臂上残留一阵酥麻。早知道就穿短袖了!两人几乎是并肩走在一起,此时再拉开距离就显得太过刻意,况且她并不想远离他。就这样走在他身边,一生一世多好。望着前方南体育场的大门入口,海砂轻轻拽他略空荡的侧腰处衣摆。为了配合她的速度,尹辰岚慢悠悠地迈步,视线转过四十五度脚落在她线条温柔的侧脸上。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角,面颊微红,“除了篮球社测试那次,我从来没碰过篮球......你不可以嫌我笨哦。”“不会。”“那就好。”夜晚的南体远没有白日里嘈杂喧闹,篮球场近二十个场地一半是空的,尹辰岚寻了处光线好的停步,“就这里吧。”“嗯。”海砂取下肩上的斜挎小包左右张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给我。”海砂把包给他,他将装篮球的网兜铺平垫在地面,她的小包放在上方。他运球在篮下拍了两下,胳膊一伸轻松将球送进了篮筐,“之前了解过篮球吗?”好帅。海砂点一点头:“嗯,正在了解。”一副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样子,等尹老师带她了解。尹辰岚对她水平如何心里有了底,下巴示意自己身边,“过来,先学最基本的传球。”“嗯。”海砂小步挪到球场上,尹辰岚做出传球的动作示意,“就像这样,一只手把球扶稳,后面的一只手推出去,你看一下。”离得很近,他低磁的嗓音响在耳边,海砂尽力只汲取他话中的内容避免心猿意马。“你试一下。”“嗯。”他把球交给她,走几大步站到她对面,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提醒她:“传给我。”海砂呼出口气,望着他张开的手掌把球扔过去,“这样可以吗?”手势不对,力道不足,与其说是传球,更像在抛绣球。尹辰岚昧着良心夸:“不错。”“哈哈哈,太好了,再来再来。”他只跟男生一起打过球,以往都是直接把球传回去,此刻看见她摊开的两个手掌和灿烂笑颜,只能捧着球走过去亲手交给她。别说她接球的动作不标准,即使标准他一时半会也不敢传给她。海砂双手接过暗红色的篮球,等他站定又将球抛过去,好几次她脱手传歪了他照样能稳稳接住。尹辰岚陪着她传了十多个球,“差不多了,休息一下学投篮。”“嗯。”体育场入口处装了两台饮料贩卖机,他快步流星赶过去,回来时两只手各拿着一瓶矿泉水,其中一瓶递给她。海砂摊开手掌,给他看沾了些许黑灰的十指。他心下暗叹,示意篮球架旁边的草丛,“过来。”海砂走过去,他的水喝了一半,剩余一半给她清洗双手,清净的水流在灯光下泛着银色亮光,打湿她葱白的细指后淌进碧绿的草丛间。海砂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他给的水瓶,临到拧瓶盖时又遇到麻烦。手是湿的,拧不开。这下不用她提醒,尹辰岚自己将水瓶接来拧开瓶盖还给她。“谢谢。”她小口地嘬饮,快速偷看一眼他绷紧的侧脸,“我是不是很麻烦?”“没有。”的确比他以为的娇气,但不是麻烦。喝过了水,教学继续。在传球的基础上,尹辰岚教她相对容易掌握的擦板投篮,两人站在距篮筐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他投去一个球示范,“像这样往矩形的直角打,球反弹后会进篮筐。”“嗯。”看上去挺简单的,海砂立即投了一个,结果球滚出了场地,连篮筐边角都没挨到。尹辰岚跑过去把球追回,球再次交给她,不得不做出更细致地指导,“你的手指太僵硬了,要贴住球面自然张开,投出去的瞬间手腕下压。”她疑惑地眨眼:“嗯?”尹辰岚犹豫了下,伸出一手捏她柔细的腕下压,“这样,多试几次就掌握了。”他的手温暖干燥,皮肤接触的部位传来微弱的电流直击心脏。海砂心不在焉地回话:“嗯......”晚上来打球的男生,要么是单身狗,要么是白天抢不到场地。篮球社社长两样全占,他边走边和同行的社员商量国庆节后社里组织的趣味篮球赛,小伙伴的脚步忽然慢下来,“社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尹辰岚?”他手指球场一个方向,社长远远望去,无比肯定地说:“就是那小子。”女孩子一袭宽松的浅灰运动套装气质清丽,投篮的姿势一看就是新手,尹辰岚站在篮筐底下不厌其烦地帮她捡球,明明球传过去就行,却非要屁颠颠跑过去亲手把球交到人家手上。社长咬牙切齿:“妈的,太过分了。”想方设法不给他招女社员,害他们没机会勾搭妹子,自己却暗戳戳地背着人泡妞。仔细一看旁边妹子,竟然是之前在测试中被刷掉的李海砂,社长更生气了:“这厮立一大堆规矩不让我们把人招进来,敢情是悄悄扣下来留给自己了。”同行的男生也也惊讶:“他这是在玩什么play吗?”一个混校队的顶尖后卫,旁若无人的给一个篮球小白捡球,当他们是死的吗。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词。舔狗。尹辰岚早看见了他们,见社长往这边走近,他若无其事地接住球走去交给海砂再返回篮下,“大晚上的你们来南体干嘛?”社长抱臂站在他旁边,啧啧摇头:“反正不是来泡妞的。”当即收到尹辰岚的一个白眼。部长冷笑,无情地奚落:“你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滚蛋。”他笑骂了声,一边不忘跳起接住她投出的篮球,动作矫健身姿挺拔,明亮的路灯为其渡上一层梦幻的光晕,足以让见到的女生怦然心动。社长暗忖sao包,几米之外海砂激动地手舞足蹈,“我投进了!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投进了!”“嗯。”他眉眼一扬,笑意直逼眼角,走过去又把球给她,“再来一次。”“好!”......这扑面而来的大碗狗粮。社长不屑地连连嗤笑,转身火速撤离。谁爱吃谁吃,他不吃!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打球的人陆续离开,球场越来越空。等她又投进一球,尹辰岚抱球走向篮下看手机,询问她:“我们也走吗?快九点了。”“嗯。”球场走过去有卫生间,尹辰岚领她去洗手,两人排排站在水龙头前,先洗好的他站在一旁等待,近了一看才注意到她的脸和鼻子沾了灰。跟她手上颜色一样,该是抬手擦汗时无意间蹭到的。海砂自己看不见,她甩掉手上的水滴,“走吧。”“等等。”尹辰岚决定提醒她,指指她的鼻头:“擦一擦。”“嗯?哎呀......”海砂立刻掏手机打开摄像头照脸,果然——成熊猫了。幸好包里有纸巾,她抽取一张沾水擦脸,手机照着擦掉黑灰,又询问他的意思:“干净了吗?”仰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卷翘的眼睫扑闪。她是他见过最白的女生,光润的皮即使在炎炎骄阳下依然泛着冷光,让人想到长年不化的冰雪。张成似乎说过,她曾经是花滑运动员。冰雪上的舞者。他微微别过眼去,错开她深潭一般的眼眸,“可以了,走吧。”“嗯。”海砂心情特好,今晚绝对是开学以来最开心的一晚,她斗胆开口:“一起去超市吗?喝汽水。”尹辰岚正有此意:“好。”南体育场远离学生生活区,越晚越静,静到可以直接上演鬼片,却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海砂一路走来,已经撞上了三对在夜色里忘我接吻的情侣,她尴尬得脚趾扣地,抬头偷瞄近旁的尹辰岚,见他始终淡然,暗暗对他的心理素质佩服得五体投地。木头一样,肯定对情侣间的亲亲贴贴不感兴趣吧,看来她离实现目标还任重道远。原路返回,原先遇见的几个学轮滑的学生还在,海砂眼神一亮,问话:“你会滑旱冰吗?”他答:“不熟。”“那下次换我来教你!”她兴冲冲地说,若非时间已晚,恨不得立刻就教他。想在他面前表现,想让他看到自己优秀的一面。尹辰岚应下:“可以。”到了超市。两人站在冷柜前,他问她:“喝什么?还是旺仔牛奶?”谁打完球喝牛奶啊......海砂拖长尾音支吾思量,手指了指:“我要这个,柠檬味的。”像他。他自冷柜里分别拿了瓶橘子汽水和水溶C100,临到要结账时突然想起:“冷的没关系吗?”她耳根子一热:“可以的啦......”今天正好结束了。结完账出超市,他照例站在门口揭瓶盖仰起脖子喝汽水,头顶合欢树的树影荡漾摇曳,她微仰头笑眯眯端详近在眼前清俊的侧脸。他余光留意到,空瓶子扔进垃圾桶里,“笑什么?”“你好看啊。”她说完自己先害羞了,两臂环抱紧其间的水溶C100。尹辰岚蹭了蹭鼻梁,转换话题:“你怎么不喝?”有了“前车之鉴”,他递过去前先拧松了瓶盖。海砂答说:“回寝室喝。”如此值得品味的水,她要沐浴过后再细心享用。眼见着走到公寓楼外了,海砂忽生出不舍,指甲划扣水溶C100的瓶身,“下一次,我还想学篮球时,可以再找你吗?”他轻薄的唇微抿:“嗯。”“嘿,那晚安。”听见他答应,她立时一喜,克制住扑到他怀里抱抱的冲动,伸指一戳他的手背后飞速跑开。都一起打过球了,她摸摸他的手不算过分吧。尹辰岚目送她脚步轻快地跑进梅园,学她的动作用自己的食指去戳她戳过的位置,不一样。不一样的感觉。海砂想再看他一眼,临到拐角处忽然回头,见他竟然还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直望向她这边。她又羞又喜,密集的粉红气泡自心脏冒出,用力向他挥一挥手转身跑上了楼。2422寝室,室友们尚未回巢。尹辰岚第一个洗完澡,毛巾搭在脖子上坐在课桌前,电脑开机很快,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字。李海砂。第一第二页全部是广告,他下拉到第三页的末尾才翻到了张成说的比赛视频,移动鼠标点开。开屏暴击,她一袭飘逸白裙在冰上旋转起舞,犹如盛开在高山之巅的雪莲,她虽为冰雪,笑起来那一瞬间的甜美却冰消雪融,旺盛蓬勃的生命力溢出屏幕。视频最后,她身着点缀满水晶的红裙鞠躬致谢,美好由此定格。因为搭档的失误,她在一场比赛里膝盖受导致韧带撕裂,年纪轻轻的十五岁,初初崭露头角便不得不宣布退役。一支拔地而起的玫瑰,尚未来得及绽放便已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