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担心颜家的门不好进,若是他前去求见,结果人家根本不肯替自己这个‘无名小卒’通传,事情就凭空多了波折。还不如让本地的交通号联系颜家…交通号做的是运输的事,和上下游都有联系,颜家也有和交通号打交道的必要。
或许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但要说根本不知道这号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能见到颜异这件事就简单了。
说实话,桑弘羊还真不相信颜异之前是骗陈嫣的…他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那个男人就仿佛爪子上拴了丝线的飞鸟。看似依旧是自由自在翱翔于天空的飞禽,实际上却已经彻底被掌控了——丝线的另一头就在陈嫣手上。
如果愿意,陈嫣甚至可以轻而易举毁了颜异。
这样的颜异,就算因为有天大的理由在最后时刻抛下了陈嫣,现在知道陈嫣的近况,也会跟他走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哪怕颜异是因为重逾性命的事情,不得不最终选择了放弃,到了现在也会去见陈嫣一面,见过之后再去死!
人就是这样复杂的生物,不爱的时候比谁都冷漠,面对再五光十色的诱惑也可以吝啬到一个眼神都不给。而爱的时候又比谁都热烈,如果告诉一个人,他可以得到他的爱人,只不过代价是之后付出生命,那也有得是人心甘情愿!
死亡这种事情,有的时候很重,有的时候又很轻,一切都要看天平的另一端放着怎样的筹码。
让桑弘羊觉得意外的是,这边交通号的主管听了他的要求,却是十分为难的样子。
“若是公子说的这事,放在几个月前,那真是一点儿也不难…只是最近却不成了。”主管解释了一下最近的情况。原来在几个月之前,交通号与颜家的一切往来就断了。
不只是交通号!凡是陈嫣摆在明面上的产业,为外人所知的,原本和颜家有关的,都在这段时间内断了。真要说,只有土地租赁依旧在继续,但那也只是因为租期是早就说好的,颜家显然没有打算付出高额的违约金。
而自那之后,如交通号在这边的主管,想要登门拜访,也只会得到各种推脱不见的理由——彼此之间并没有撕破脸,但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这种事对于集团在临沂本地的力量有些影响,但好在也就是颜家一家而已。纳闷之后大家也就接受了…大家都不是黄金铜钱,也不能指望人人都会喜欢…更何况就算是黄金铜钱也有人不喜欢呢,不然也不会有‘视金钱如粪土’这样的说法了。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以交通号的名义去拜访,事情恐怕也办不下来。
桑弘羊真没想到现在这件事会是这样!愣了愣,眉头不自觉皱紧了起来。
对于桑弘羊这么个大高层,交通号的主管也是小心翼翼。见他为难,便问道:“公子是为了见那位颜氏族长嫡长子颜昭明么?”
这是之前就提过一嘴的,桑弘羊也不欲多说,便只是‘嗯’了一声。
交通号主管便道:“若是公子真想见,也不是不能!那位公子如今将与临沂本地一黄姓大族结亲…这两家将成姻亲,自然是亲密无间的。黄家不同于颜家,在下倒是能说上话,回头托黄家的一位公子带公子上门拜访就是了。”
桑弘羊这下是真的怔住了,半晌才道:“…结亲?颜昭明要成亲了?几时订的亲?”
“颜昭明?哦哦哦,公子说的便是那位颜家公子吧!”一般人也不知道以为公子的名、字,说‘颜昭明’,主管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在猜也猜得出。
“若说订亲,其实还未呢…不过消息已经放出了…这样的世家大族都重视名誉,若不是事情定下了,又怎么会传开呢?”主管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桑弘羊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和鼻梁,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回望他这近三十年的人生,这种境地也没经历过几回,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怎么选都不对!
为了陈嫣,他可以来强求颜异,但同样是为了陈嫣,他不能来强求一个已经订亲,或者将要订亲的颜异。如果这样做,即使能帮助到现在的陈嫣,也会从另一方面摧毁陈嫣…桑弘羊知道陈嫣的原则,陈嫣的骄傲!
事实上,表面‘平易近人’的陈嫣或许才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傲慢的人!
所以她才会拒绝这个国家的皇帝,只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爱他的!不妥协到这个地步,这不是傲慢是什么?
颜异要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了…她怎么可能还有一丝丝‘纠缠’!
但…桑弘羊抿了抿嘴唇,开始进一步焦躁起来——他得带回颜异,不管怎么说,和陈嫣说清楚!只有这样才能帮到现在的陈嫣,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至于陈嫣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骄傲被摧毁,那是之后的事情!
而他最怕的是陈嫣根本没有一个‘以后’。
桑弘羊决定先去一趟颜府看看,大不了想办法买通阍侍,只是传个话而已,想必这些阍侍是不会拒绝一笔可观收入的——财能通神,如果无法打动他们,只是说明钱不够多而已。而桑弘羊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钱多的数不清了。
事情也没有出乎桑弘羊的意料,进展的很顺利,阍侍通知了颜异,颜异要见他。
直到来到了颜异的院子,踏在了院中青石板上,桑弘羊才觉得这些日子因赶路而飘飘荡荡的身体落到了实处。
他一抬头就看到颜异,颜异就站在院中廊下,正给一株高大的花木修枝。其实这个时候的文人墨客还不流行做这些,这些都有专门的奴仆来做。但和陈嫣相处久了,也染上了一些她的习惯,颜异现在也找到了打理花草的乐趣。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颜异才回头看去:“桑公子…”
桑弘羊看着这些日子已经上升成为他最痛恨、最厌恶的人的青年,在他最恨的时候,他甚至想过来到临沂之后什么都不说,先一剑斩了他…有些问题非常不好解决,太复杂、也太微妙!但产生问题的人很好解决!
当一切的方法都得不到解的时候,暴力就是一切的解!
但真正见到人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是无法杀了他了…不只是因为他知道杀了他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更是因为他看在眼中…这个曾经优秀的、前程远大的青年,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被毁了!
杀一个完全没有求生欲,甚至可能一心求死的人?这毫无意义。
颜异比桑弘羊上一次见的时候瘦了很多,但他骨相好,所以即便是接近瘦脱了形了,整个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反而有一种松柏即倾的摇摇欲坠,是另一种姿仪。
看得出来,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桑弘羊原本要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沉默着,他拔出了腰间的一把长剑,剑刃抵在了颜异的咽喉。
第308章 葛生(5)
桑弘羊的剑抵在颜异的咽喉旁。
这个时代就没有男人不爱剑的, 所以即便是桑弘羊,他的佩剑也相当‘夸张’…至少价钱非常夸张!这把剑当初花了五百金…五百金已经是一个大富豪一年的纯利润还有多了!注意,这个大富豪的级别是全国前几百名那种程度的。
如果是桑弘羊少时的家庭, 五百金的剑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而是不会这样败家!天子自用的佩剑(不是赏人的那些), 也就百金、两三百金的程度。虽说民间富豪的某些享受超过皇帝不是没有先例, 但到底太夸张了。
不过一个消费败家不败家也是相对而言,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买一匹丝绸做新衣服就已经是败家了。而对于有钱人来说,这显然不值一提, 就是一个非常日常的消费而已。对于现在的桑弘羊来说, 五百金的佩剑也不是需要在意的了…虽然还是有些小贵, 但对比他的收入,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把宝剑这样昂贵, 而且还不是花在装饰刀剑、剑柄这些地方(很多贵族佩剑就是这样,装饰了各种宝石), 如果桑弘羊不是冤大头, 这剑就确实有独特之处了。
事实上还真有…这把剑对比这个时代的剑来说,长而且本身没有因为这个长度而变得脆弱——这个时代的金属质量非常一般,再加上锻造工艺什么的,剑一般都长不了, 特别是实战用剑, 一旦长了就非常容易被折断、砍断。
所以桑弘羊这把剑能做到这个, 真的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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