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笑道:“大姐姐跟着三丫头混,也学得促狭了。”
水榭里,一个杏黄衣裳的姑娘冲沈家姊妹招手,沈又容几个便走过去了。这人姓李,是沈又容二叔母娘家的姑娘,与沈家有亲,因而能说到一起去。
沈又容几个进了水榭,与里面的几位姑娘见了礼,大家各自入座。石桌上摆着各色果品点心,还有些螃蟹样儿,泥鳅样儿的面果子,丫鬟为沈家几位姑娘上了茶,几位姑娘便吃着果子聊着闲话。
沈又容几个来得算晚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来得更晚的。那姑娘一个人入园,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又容吃着杏子,问道:“那是谁呀?”
李姑娘看了一眼,“你不知道她?那是安国公家的姑娘,万寿节的时候她在宫宴上头舞剑,出了好大的风头。不过……”李姑娘顿了顿,道:“她哥哥前些日子在外头闹了笑话,连带着她也没脸。”
这事沈又容是听过的,她道:“她哥哥倒也罢了,我只记得她当日舞剑的风采少有人能及。”
沈清妍忽然起身,说在这里坐着没意思,要去园子里走一走。沈清和想劝她,被沈又容拦下了。
今日这个宴会,不单有女眷,还有京城中的年轻公子们。沈清妍打算在今日与纪成曜见面,早好几天就在准备了,沈又容知道,所以才拦下了沈清和。
沈清和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多问,瞧见她外家的表妹,便一道跑出去玩了。
沈又容也想去,偏被李姑娘拉住了,道:“你就在这儿陪着我说话罢,你信不信,园子里遇见个姑娘,都要讽刺你一番。”
“何至于?”沈又容道:“我家三丫头的婚事定下来快半年了,这事儿还没过去?”
“谁叫你是贵女典范呢?”李姑娘笑道:“满京城里,有几个姑娘没有拿来与你比过?你好不容易落人个笑柄,怎么能不叫人嘲笑呢?”
沈又容笑道:“既如此,我今日就不该来。”
李姑娘也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惆怅,“你若今日不来,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就不知道了。”
“这话怎么说?”沈又容问道。
身边的一位姑娘笑道:“你还不知道,李四许了人了。那户人家正在任上,年后成了亲就要随她夫君赴任,离开京城了。”
沈又容看向她,道:“我竟不知道。”
“这有什么的,大家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李姑娘道:“只是以后咱们再在一处玩就难了。”
一席话说的沈又容也有些感伤,忽然一支风筝挂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上,一群衣着鲜艳的姑娘们跑来,四处寻那风筝,为首的就是郑御史家的姑娘。
李姑娘见了她,道:“这不是郑二么?她与你一贯不对付,见了你,八成要奚落你呢。”
等到郑二走近些,沈又容瞧见她鬓上也簪了只颤珠蝴蝶。
李姑娘抚掌笑道:“好了,这下你俩的仇怨更是不死不休了。”
“去!”沈又容笑骂,道:“惹不起我躲得起,我走还不行么!”
说着,沈又容就起身,从另一边离开了。
京中的贵女之间,结仇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哪天你穿的比我好看,哪天我的首饰比你精致,都可以成为不对付的理由。而在这些不对付的背后,其实代表着女孩子们最重要的一样事情,那就是婚嫁。
女子的容貌才德,行事规矩,都是未来结亲的筹码。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她们未来的婚事,也因此,女孩子们比衣食比吃穿,比样貌比才能。不是女子同小人一样擅长斤斤计较,而是女子的负累太多,能施展的地方却太小。
沈又容沿着石子路走到树荫下,虽然已是秋分,秋老虎却还厉害,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要出汗。桂花树的树冠十分茂盛,树下落了满地桂花,香气扑鼻,霸道得很。
沈又容在一棵桂花树下的木墩子上坐下,想着坐一会儿就还回去。她荷包里有李姑娘塞给她的松子糖,倒出来的时候不妨掉了一颗,她刚要去捡,就听见树林子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殿下,我知殿下身份尴尬,因受陛下猜忌多年来不敢娶妻。嫣之亦如殿下处境,因受兄长所累名声不佳。若殿下不弃,嫣之愿嫁与殿下。届时王府与安国公府连为姻亲,殿下的处境想必会好很好。”
沈又容顿了顿,悄悄坐回木墩子,捻了颗荷包里的松子糖来吃。
纪琢的声音如金石相击,优雅低沉,“陆姑娘这话我听不明白,不必再说了。”
陆嫣之忙道:“殿下不再考虑考虑吗?安国公府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高门,殿下到何处在寻这样的婚事?”
沈又容听明白了,陆嫣之觉得她自己名声不佳,纪琢处境尴尬,两人正好凑一起。不管纪琢的身份有多少分量,她嫁过去就是个王妃,也不算是低嫁了。
纪琢沉默片刻,笑了笑,道:“如此,本王更不敢高攀。”
陆嫣之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姑娘,”纪琢打断她的话,声音轻缓而耐心,仿佛在教导学生一般,“陆姑娘出身尊贵,又得过陛下赞赏,一时的失意算不得什么,日后齐上青云也未可知。况且本王比姑娘年长许多,岂是良配?今日之事,本王只当不知道,陆姑娘回去罢。”
一番话,说的陆嫣之掩面称羞,又为她重新树立了信心。她拱手行了大礼,道:“多谢殿下教诲。”
纪琢浅浅颔首,看去真是个高山仰止,玉洁冰清的君子。
沈又容心道,跟我面前怎么不说你年长许多,不是良配呢。
陆嫣之走了,沈又容也想悄悄离开。忽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听够了?”
沈又容无奈,只好回身,行了礼,道:“端王殿下好。”
纪琢站在她面前,打量着她,问道:“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沈又容噙着松子糖,“殿下总不能再将我推到水里,推下悬崖罢。”
纪琢笑了,道:“你还是个记仇的性子。”
沈又容心说那当然,人不记仇还要记些什么。
“婚事如何了?”纪琢闲谈似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沈又容婚事不顺,纪琢没少从中作梗。沈又容也知道,于是她只是笑笑,道:“在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