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多少有些表明主权的味道。
意思是,他陈靖才是中书的当家人。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也是事实,宰相杨敬宗与王儋先后离职之后,目前中书省的确是这位陈相在掌枢,说他是当家人,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这种话,由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味道就不太对。
这主要是因为,他在中书的权威不够。
像是以前的宰相杨敬宗,张敬那一批人,比其他的宰相资历深得多,甚至是差了一辈,哪怕是洪德六年临时接过杨敬宗位置的王儋,也能够压服中书其他的宰相。
但是陈靖不太行。
不是说他个人能力不行,而是他的资历以及底蕴不足。
简单点说,中书省宰相排位,是按照进中书省的先后顺序排定的,而陈靖与其他四位宰相,并没有差很多。
就拿现今中书省最后一批进中书的宰相崔煜来说,他当年跟陈靖,是同一批进的中书省,只不过他在今上亲政的时候,因为对北齐的态度问题,惹恼了皇帝,被皇帝开革出了中书省,后面皇帝对龟派态度软化的时候,才又把他调回了中书复相。
这就导致当年同一批进中书的两个人,现在一个在中书领头,一个在中书几乎敬陪末座。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中书这五位宰相的年龄……差距并不大。
甚至首魁陈靖,并不是年龄最大的。
宰相谢旻,才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而这位宰相谢旻,除了相职之外,还有一个兼差。
翰林学士。
年纪差距不大,就代表着中书这五个宰相,事实上上是同一代人。
那么,想要熬死前辈上位的可能性,相对来说就低了很多。
既然不能通过时间熬死对方,那么想要上位,拿到这个首魁的位置,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扳倒对方,或者弄死对方。
这就导致,现在中书搭班子的这五个宰相,并不是一条心。
甚至暗地里会出现五个人十个群的情况,也说不定。
这也是陈靖,会这么露骨来表达自己地位的原因。
而中书省目前的这种情况,到底是巧合,还是洪德皇帝有意为之,就没有人能够说的清了。
听到陈靖这么说,在场的几位宰相脸上都带着笑容,宰相崔煜开口道:“在朝廷里争食,难免如此,这些尚书可都厉害得很,除了陈相之外,恐怕无人应付得来。”
陈靖缓缓站了起来,从最后一个看信的宰相那里接过那份兵部送上来的文书,叹了口气:“这封奏报,关系不小,老夫需要进宫向陛下面呈此事。”
他环顾众人,开口问道:“东南大捷,乃是国朝幸事,诸公可有人与我一同进宫去?”
没有人接话。
只有年龄最大的谢相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当初陛下在朝堂上提剿倭一事的时候,在座诸公包括老夫在内,恐怕没有一个人点头同意,这个时候送这份文书面圣……”
他对陈靖笑着说道:“这顿骂,陈相还是自己去领受罢,我等便不去了。”
几位宰相之中,因为谢旻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也没有争首魁的心思,因此反倒是他跟陈靖矛盾最小。
陈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领这个位置,就活该挨骂。”
他把奏书收进了信封里,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出了中书省。
他这一离开,中书剩下的几个宰相,都神情各异。
其中,宰相崔煜微微低头,手上的毛笔似乎是在写字,但是如果有人精熟唇语,就可以看出来,这位崔相分明是在骂人!
骂的不是很好听。
唯一能够见诸于文字的,恐怕也就只剩下了三个字。
装什么?
……
甘露殿里,宰相陈靖毕恭毕敬的把兵部文书,递在了皇帝面前,他微微低头,声音低沉:“老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陛下此时正在翻看一本杂书,闻言头也不抬,一边吩咐高明给陈靖赐座,一边懒洋洋的问道:“陈相,朕喜从何来啊?”
陈靖没有坐下,而是两只手捧着文书,低头道:“刚刚收到兵部急报,沿海都司在广州大捷,至此,我大陈东南沿海,再无倭患可言!”
“陛下运筹于千里之外,剿倭在弹指之间,神文圣武,老臣佩服之至!”
做官的第一门学问,就是拍马屁。
而陈靖作为文官之首,这门阅文,自然是早已经熟练到了极致。
“哦?”
皇帝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杂书,看了一眼陈靖。
“原来东南大定了啊。”
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语气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