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作者:司泽院蓝
第39节
想用高官厚禄打动法拉第,还不如劝法拉第一句国家利益至上呢!但以罗斯柴尔德的秉性,这种可能他们想也没想过吧?又或者想到了,但就算说出来,只要对他们有些了解的人也都会觉得超出了能想象的虚伪程度……
维克托的反应是斜着眼睛瞅了夏尔一眼。真是,夏尔哪回说到法拉第时不是夸奖景仰啊?别说法拉第看得出,他也看得出好吗?但他现在也知道,和夏尔在这方面较劲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一点用也不会有。最好的方式无疑有且只有一条,就是转移话题——
“你看出陛下的意思没有?”他问道,小心地控制了音量,“我觉得陛下已经产生了某种倾向。”
夏尔晋升为国王面前红人的时间远远少于维克托,所以这时候有一点点惊讶。只是一点点而已,因为他知道路易十八确实拥有贵族中少见的、对将来形势的准确判断力。“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沉吟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我们想做什么、并且也打算支持?”
“知道是肯定的,毕竟我们和那边势同水火,除非眼瞎才看不出来。”维克托点点头,又摇了摇。“但支持的方式就比较说,阿图瓦伯爵好歹是陛下的亲弟弟。”
这话只是场面话,因为他们谁都知道,阿图瓦伯爵自己可不这么想。说句难听的,阿图瓦伯爵巴不得路易十八赶紧挂掉、自己好马上成为查理十世呢!
“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可不像是不知道。”夏尔慢条斯理地道,翘起一只脚。强调国王和阿图瓦伯爵的兄弟爱?消遣他呢?
“过不了多久了吧?”维克托说,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但在那之前,”他欺身靠近夏尔,有意无意地往夏尔耳朵里吹着气,“先把我们俩的问题解决一下?”
第124章
参观完实地,一行人就踏上了回程。因为英国使团还有些人去往法国的其他地区,商定看完后在巴黎汇合、好做出统一决定。
假使有人担心途中生变、夜长梦多的话,那也不会是夏尔。因为虽然罗斯柴尔德蹦跶得最欢快,但他们并不是实际上英国纺织业的大头,只是开始想要介入而已。所以夏尔首先考虑的合作对象,根本就不是他们。
这点再加上法拉第的缘故,夏尔并不愿意显得锱铢必较。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想要合作的,而不是故意吊着英国人的胃口;另外,法拉第毕竟是英国人,他不愿意让对方在这些地方受到别人不必要的质疑和为难——
在水库边上时,法拉第只求能保证现时的研究环境不受打扰,难道他会做不到吗?他永远只会提供更好的选择!
另外,合作的目的就是进一步和英国人交好,弄僵了对谁有好处?他们通过经济合作侧面获得英国对法国政局的支持(或者说是不反对),而英国人则可以通过这条途径缓解国内财政危机;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吗?
所以当罗斯柴尔德兄弟俩最终找上夏尔的时候,就算夏尔明知道对方在私底下动了不少小动作,他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按照礼仪热情接待了他们。
虽然已经成为了全法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夏尔依旧没有从之前的房子里搬出去。本来总有一只眼睛在关注别人做什么的人肯定会对这种事情横加非议,但巴黎葛朗台要在波尔多建造新城堡的消息已经传扬了出去,于是碎嘴长舌也不得不消停了。
詹姆斯和内森也知道这点,但他们关注得更深入一些,觉得这正是夏尔沉得住气的一种表现。
通常情况下,一夜暴富除了带来黄金之外,更多的是对人心理的考验。无论是自己挥霍还是被人盯上,因为飞来横财而死于非命,这种情况绝对不少。
夏尔的情况就是典型的暴富,但急遽而来的财富和地位并没有让他晕头转向。这对夏尔自己来说无疑是好事,但对他的对手、或者说他不中意的合作对象来说,就是个很大的难题了。
从米歇尔的含糊态度以及法拉第的不冷不热中,詹姆斯和内森已经预见到了他们此行的难度。关键在于,米歇尔那样的老狐狸也就算了,不合作肯定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但连贫民出身的法拉第都不买他们的帐,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亲爱的伯爵阁下,您可真是人见人爱,”内森这么说,脸上端着笑、心里却是酸的,“我猜一定有人向您请教这其中的秘诀?”
“您真是过奖了,亲爱的罗斯柴尔德先生。”夏尔笑眯眯,“我只是觉得,大家彼此都认识,不是和气生财更好吗?”
和气生财……吗?真要是一团和气,怎么可能在复杂的局势里站稳脚跟?就算夏尔明面上的确没有和谁红过脸,至少也应该是,该强硬的时候绝对不会退后吧?
不仅内森这么想,詹姆斯也一样。任谁才接连遭遇两次失败,都不会再轻视对手。眼见着用旁敲侧击的方法不能达到目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先提出来关心的议题:“大家都知道,您一贯谦逊。但毫无疑问,这次您依旧是众人当中的主角!”
“噢?”夏尔小幅度地搅动着他面前的咖啡,似乎满不在意,“我可不敢把自己摆在过于重要的位置上。不管怎么说,做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不是吗?”
得,又来了;如果夏尔真的和他说的一样偏向保守的话,怎么解释他偏向共和派的立场,又怎么解释他在工业方面获得的成就?后面一点更重要——
冒险才能挣大钱,但并不是所有的冒险都会挣大钱!
其实罗斯柴尔德们认为夏尔在冒大险并没有错:在蒸汽机发明以后,受到它带来的巨大利益驱动,已经有很多人投入机器开发的工作中了;但那么多的发明,最终也就只有几个能带来良好的经济效益。
大浪淘沙始见金,谁能一开始就看到一堆沙子中间的细小金砂?
想想,电本身被科学界发现还不超过两年,夏尔就能将这玩意儿应用到实际工业上、还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可不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这在知识储备远超当代的夏尔看来可不是冒险,而是在遵循着科学发展规律,简直再稳当也不过了。从这点来说,他也并没有说错,关于谨慎小心的方面。
至于这种观点上的差距,夏尔能察觉,但他没打算说出来,尤其在对方是罗斯柴尔德的时候。别的不说,就光罗斯柴尔德在控制了米兰、那不勒斯等地的金融之后,还想把手伸到巴黎来,他就决不答应——
开玩笑,他们是寻找合作者,又不是打算将挣大钱的机会拱手相送!
因为,欧洲市场是他必须考虑的未来范围;如若他现在和罗斯柴尔德合作,后者就会动用他们已经建立好的消息链和资金链,抢在他之前占据欧洲其他国家的市场——
这是一个罗斯柴尔德必然会做的事情,让自己家族挣更多的钱;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到时候,留给他的只有一块儿被包围的法国,还是两家合作的、被包围的法国,前景如何,可想而知。
如果他们在现时的谈判里不占优势,妥协合作还可以理解;但问题在于,现在情况完全相反!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做一件对他来说很可能是自绝生路的事情?虽然现在让他拓展欧洲业务、或者世界业务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您已经成为全法国的标杆了,还说这样的话,是要让我们都羞愧到无地自容吗?”内森接道,显然还不知道夏尔已经想到了非常久远的未来、以至于直接给他们判了死刑。
“当然不。”夏尔持续微笑。“但如果您就打算这么夸奖下去的话,我得考虑找个什么东西接起来才是。一个结实的好酒桶够吗?”
说实话,法国葡萄酒也是罗斯柴尔德想要入手的方向,理由几乎和夏尔的如出一辙——虽然不是最挣钱的,但也算不错了;最重要的是,有些时候,送出一瓶风味成熟的年份酒会比黄澄澄的金子更能打动上位者的心。
而在法国最有名的五个酒庄里,德伊甘夫人都挺过了大革命后最艰难的二十来年,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出售家族城堡伊甘堡;玛歌庄呢,科罗尼亚侯爵花费了十几年心血的城堡刚落成没多久,显然也不可能;拉图庄在塞居尔家族手里,拉菲庄归于勒梅尔夫人名下,上布里昂酒庄则是夏尔在打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没有人想卖,罗斯柴尔德一个都买不着!这个前提条件不满足,后面的什么计划都是空谈!
这么微妙的事情,夏尔提起根本不像是个偶然。想到夏尔提起很可能是因为已经洞悉了他们试图在金钱上统治整个欧洲大陆的野心,内森脸上的笑容不免变得勉强了些。“如果是装满好酒的那种,我想谁都不会介意?”
“那简直是肯定的。”詹姆斯也听出了这种即将被戳破的尴尬,不由得出声救场。
但他心里也在狐疑:继法拉第看出他们个人金钱至上的本质后,夏尔也看出了他们家族不可言说的野望?真是那样的话,也太流年不利了吧?
内森看了看幺弟。本来照他们的计划,如果夏尔不提酒桶,那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切入了纺织和钢铁行业的相关话题。但事实上夏尔提了,他们再提就显得更加居心叵测。要不要冒险?
不过短暂几秒钟的时间,两兄弟的脑海里都爆发了一场战争。
夏尔终于停下了他搅拌咖啡的动作,端起骨瓷杯子小口啜饮。罗斯柴尔德兄弟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在意;他做决定之前要考虑一段时间,但做了决定之后就基本没人可以改变了。所以,无论詹姆斯和内森接下来说与不说,他的结论都已经摆在了那里。
最终内森决定冒险。他把身侧的手往后挪了挪,借以掩饰可能由屈起的指节所暴露出的内心反应。“不过话说回来,我想冒昧打听下,您已经有了意中的合作对象了吗?”
被逼得只能打直球了,夏尔心道。但他面上不显,只道:“原来您对这个也有兴趣?我好像记得,您之前并不涉足此类方面,不论是棉布还是铁器?”
“什么事情都总有第一次。”詹姆斯接着回答。“我可是听说,您十分欢迎其他人加入、一起发展壮大同一个行业?”潜台词,你看我们不就很有这种实力?
听出这种言外之意,夏尔抿唇一笑。“当然,”他嘴角愉悦地弯起来,“就算我不想,时代进步也是不可逆转的,您说是不是?”
时代进步不可逆转?是暗示自己的不得已,还是仅仅是推托而已?
内森觉得他简直要被夏尔弄到神经衰弱了。是他的错觉吗?当他们碰上夏尔时,夏尔总显得特别难打交道?不然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提及这点?
“那可真是太好了,”詹姆斯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您也不吝于指点一下我们?”
“说指点就太言过其实了,我可不敢当。”夏尔果断地脱掉对方给他戴上的一顶高帽子。“我只能说,如果您真的想要经营这些,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竭尽所能地为您寻求解决方法。”
兄弟俩面面相觑。
“为您寻求解决方法”?就是说让他们大胆放心地自己去做,然后有问题再问夏尔?
那怎么能行呢,管理方面暂且不说,夏尔难道会把自己的专利也当成解决方法告诉他们吗?显然不可能啊!
而这正是夏尔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在明面上严词拒绝,因为他从来不是那种当面给人难看的人;他会把该说的场面话都说完,但怎么做还是他说了算。
罗斯柴尔德想要和他赚同一个行业的钱,他不介意、也管不着;但如果想要借他的东风来赚的话,那很不幸——
要他答应,除非他脑壳坏了!
第125章
这样一来,夏尔和罗斯柴尔德自然谈不成。
而另一头,国内财政危机成为了有力的推进器,促使大部分英国内阁大臣做出了和首相相同的决定,通过了跨国合作的大框架草案。
反正纺织业和钢铁业联合会的那些人也都对能大幅提高收益的技术心醉神迷,对吧?就算合作范围仅限于国内生产国内销售,那也值得去试试啊!
其他细节都好商量,但夏尔的底线就是上头提到的,合作范围仅限于英国国内。这在一部分人眼里看来是循序渐进,在另一部分人眼里就是未雨绸缪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像夏尔这样的工厂在哪里都会挣钱的!那些潜在的市场,当然需要考虑!
詹姆斯和内森的想法当然是后一种。就连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把他们摆到夏尔的位置上,他们也不会点头合作。就和夏尔最后和他们说的一样,他们之间的最大分歧在于——
“我姓葛朗台。”
罗斯柴尔德们信奉的是家族企业、兄弟合力,在职位任命上坚持只用自家人。从后世的观点看叫任人唯亲,肯定走不长远(事实上也的确没落了);但在现时的确是一种很大的进步——因为大多数人勾心斗角到兄弟也不能信任。
那么,夏尔一个外人,自然会被排斥在这种利益共同体外。这种根本差距没有办法解决,那他们也就没有办法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