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在说你上次说的那句话?‘不和合作对象搞一起’,什么的?”维克托反问,“这根本不能称之为理由——你我都知道,那不适用于我们的情况。”他摊手,故意说了个冷笑话:“要是你真如你说的那样容易被别人的感情影响,那我也不会追求得这么辛苦了。”
但夏尔没有笑。他再次把维克托从头打量到脚,轻声问:“没有理由能阻止你,或者改变你的主意?”
维克托点头。“我从来没这么确定过一件事。”也从来没这么势在必得过!
“可我要奉劝你想想后果。”夏尔道,十分冷静,仿佛刚才被一个男人放话追求的人不是他,“如果我一直没有感觉呢?有一句著名的话怎么说的?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维克托根本没把这所谓后果放心上,只嗤笑一声。“谁是你的型?”他好容易忍住了脱口而出“工作”的冲动,转而道:“而且我认为,爱情里根本没有输赢。或者说,无论是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他重新向前倾身,缩短他和夏尔之间的距离,“如果因为我先喜欢你就输给了你,那也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而且我并不觉得是失败,而觉得那是一种胜利。”
“……胜利?”夏尔觉得这思考回路有点儿奇葩,他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理论。
“我自己,找到了我梦想中的另一半,”维克托强调似的说,同时直直地注视着夏尔的眼睛深处,“相对于那些只能听从父母安排的婚姻、又或者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真正心有所属的人,难道不是一种胜利?不论结果如何,都是?”
夏尔同样盯回去,但一时间没说话。
只能听从父母安排的婚姻?在这时代,难道不是主流?
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心有所属的人?这躺枪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很多人——无论有没有意识到——吧?
但他不得不承认,维克托在这方面的态度超越了时代的局限。甚至也超越了他……
找到梦想中的另一半就是一种胜利。这理论一方面很唯心,判断的一切基准都从自己身上出发;另一方面很诱人,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种胜利。
“好吧,”夏尔最后这么说,“我想试试你的胜负理论。”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太确定:“有空的时候……?”
维克托差点儿给他跪了。
听听!这就是工作狂的思考回路!还要有空的时候!
但夏尔确实松了口,这就是一个进展,一个不错的进展!不管是想试试他的胜负理论还是想试试他,态度松动都是件好事!
维克托在乘胜追击和见好就收之间摇摆了一会儿,最后倾向后者。不是他不着急,但这事急不来,得循序渐进。反正他接下来还有时间,他不信不能一步步地软话夏尔的态度,让对方真正接受他……
嘿嘿!
夏尔可不知道维克托想到了什么发展。
他觉得他会答应很正常,因为这方面他从未涉足。一个人的能力,不仅仅体现于在自己的领域如鱼得水,也体现于敢于尝试他所不熟悉的其他方面。经历得越多,沉淀得越多,才会越强大。
换句话来说,就是夏尔严肃认真地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最大目的不是谈恋爱,而是填补认识空白。
如果维克托知道他们南辕北辙的想法,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出来。
在这种连开个脑洞、方向都次次不同的情况下,两人的南锡之行居然没出任何问题,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原本,南锡满地都是小煤矿,没有许可证也偷着挖两斤的那种。因为南锡是石灰岩地形,煤层又浅,就很容易挖。但小业主太零散,还全靠手工,总产量不高。
但维克托和夏尔的到来改变了这点——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知会了当地政府的相关方面,说有意统一开发,还自带机器技术,兼修铁路,唯一需要的就是当地的人工——
天上掉金子啦,捡起来就是自己的,还不赶紧接着!
负责政府资产清算的官员早就欢欢喜喜地把所有发出去的煤矿开采许可证清点了一遍,大笔一挥,把已经到期或者快到期的许可证正式打包卖给了夏尔。如果这批效益高,他们说不得也要把剩下的一起打包给夏尔送过来——
这招商引资简直太轻松了,有木有!不需要拉关系,不需要口水战;他们只需要帮忙找矿工,其他啥都不用管,就坐等收钱啊!
开矿有点危险是事实,但他们还能找到比维克托和夏尔更可靠的大投资商了吗?更别提还有铁路——怎么算都是好处远超坏处啊!
考察了几个到手的、大一点的煤矿之后,就算维克托一直想着怎么拉近和夏尔的距离,也总算考虑了一把正事。“你之前是不是说过石灰岩?煅烧以后然后做砖?”原来,满地都是挖煤出来剩下的、山一般的岩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啊,”夏尔回答,“如果以后规模大了,就必须考虑没用的石头要怎么处理——建一个砖厂正好。”剩下的渣就留着做水泥好了——不过这肯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维克托点头,同时又有点惊奇。“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从电到砖,涉及范围也太广了!像是一个正宗巴黎出身的小少爷嘛?
夏尔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对方一次。还是常识,只不过依旧不是这时代的人通常该有的常识,就显得他鹤立鸡群了。对别人他不会这样,对维克托就毫无压力。“偶然,”他含糊地回答,“反正能做就好。”
维克托眉毛抖了一下,看出夏尔不想多说。不过其实他也并不真的太在意,因为重点不在夏尔是怎么知道的,而在于知道怎么做的夏尔是他看上的人——这不就够了?
这时候不得不插一句:还没把人拐到手就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这样真的好吗?
但维克托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没错,”他出声赞同,“但你这么能干,我开始担心我的钱不够花了。”
夏尔瞅了瞅他,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从纺织到矿产到铁路,各个都是消耗很大的行业,迄今为止他已经花出去超过两千五百万法郎(在计划中的都算),的确差不多该摸到拉菲特家族的底了——这已经是巴黎数一数二的家产了好吗?
“这没关系,”他想着这些,说,“反正事情不可能做得和计划一样快。如果事情顺利,最快一年最晚三年,我们就能有翻倍甚至更多的钱来投入。”
最快一年最晚三年?赚到翻倍甚至更多的钱?那就是……五千万法郎甚至以上?
这口气大得让维克托这样的投资大鳄都震惊了。
实话说,他最早找到夏尔时,只是觉得夏尔符合他转移财产的代理人的一切条件;资金什么的,保住就行,同时挣点钱就更好了。
然而现在,夏尔告诉他,翻倍赚只是个保守估计?就算把资金全投到最赚钱的纺织上,除去成本和各种必要开销,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拿到那么多纯利润吧?
“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或者你没说。”维克托深思熟虑地说。他算账可是一把好手,但他现在没算出来怎么才能赚这么多——有哪一项开支可以省下来变成利润?
“我早就说过了。”夏尔狡猾地回答。“只要你回去介绍安培给我认识。”
安培?
维克托一愣,又想到了他之前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同时还想到了夏尔对法拉第异乎寻常的热乎劲儿。“电……”他喃喃道,眉毛扬起、嘴巴张大,最后定格成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能源绝对是成本里最大的一块儿——“原来你不想用蒸汽机?
第51章
夏尔和维克托在南锡待了几天,行程很满,然后维克托先回巴黎去了。夏尔和他解释了电所能有的巨大好处——大幅节省人工,也节省煤炭;效率跟着提高,也更方便快捷——
光想象就知道,这注定能成为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
维克托因此意识到,在一年到三年内挣到五千万法郎根本就是夏尔的保守估计。如果符合夏尔描述的发电机真能造出来,不要说翻倍利润,三倍甚至五倍也有可能,只要他们安排计划好、事情进展顺利的话。
这时候不重新调整之前的计划,还等什么时候?赶紧地回去,先和法兰西科学院那一帮人预热关系啊!
而这只是维克托工作的一小部分。更大的一部分则是,这种强大的资金支持变相提高了他在那个利益同盟里的地位,甚至还能改变他们这边(中产阶级阵线)对以阿图瓦伯爵为首的保王派之间的隐形对峙的局势——
无论是什么时候,手里资本雄厚了,腰杆子才硬!既然如此,难道不该把优势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并有意地重视光大吗?
就拿王位继承人来说吧。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实力扶持一个更亲中产阶级的国王上台,又为什么要坐视一个守旧反动的贵族称王复辟而无动于衷呢?脑袋简直缺根筋吧?
虽说现在国王的影响力已经降低,但总是一个各方派系比拼后的产物,他的倾向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这个国家的真正实权阶级。一个不敌视他们的国王会引导国内的大环境,就算做不到从前的一呼百应,也至少不会处处给人拖后腿!
这事并不需要夏尔去做,但他知道。实际上,他还要说,他很不耐烦做这种事,但维克托的存在无疑给他解决了许多的麻烦。
好处在现时已经体现出来了——
如果维克托不是顶着国会议员、银行巨头、国王面前的大红人这样巨大的光环,和地方政府打交道哪儿有这么容易?说不得要出什么七七八八的小问题,就算不影响大局也足够堵心。更别提维克托能完全理解他、并全力支持他关于实现电气工业化的野心……
摸着良心,夏尔必须承认,维克托是他见过的、最合格也最容易打交道的投资人。对之前的他来说,做梦都能笑醒。但现在有一点点小问题,既不是维克托的高冷画风也不是维克托的调戏言语,而是——这个投资人不仅看上了他的头脑,还看上了他整个人,彻头彻尾的大实话。
拆伙?舍不得啊。换别人合作,又要重新开始,并且磨合也很麻烦。
不拆?总不能拖啊拖,等维克托哪天忍无可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吧?
搭档容易找,好搭档不容易找,所以夏尔选择了一个中间姿态:他和维克托都各退一步,先试试。因为排除掉身份地位这样的条件,维克托还蛮对他胃口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属于他能够欣赏的范畴。某方面的技巧应该也有保障,至少从之前温泉那次来看是这样……
咳,扯远了。至于维克托那种时不时就透出一种蔫儿坏的性格嘛……夏尔表示,只要无伤大雅,他就权当那是对方的恶趣味好了。
总而言之,夏尔拿出他做投资可行性分析的科学态度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最终觉得,和维克托培养感情值得一试。理由很简单,好处大于坏处,就这样。
少年你这么专业、又这么举一反三,教你数据分析和决策模型的老师知道嘛?
抱着这样的心理,夏尔在南锡把事情全做完了才回去。而等他在路上经过沙隆时,就接到了纪尧姆的一封信,说康庞父子已经到达了埃佩尔纳。
阿尔丰斯,你还敢来!
夏尔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想。虽然他和维克托谈妥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想要好好教训阿尔丰斯一顿的心情。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他怎样才能让阿尔丰斯明白这点?
安托万对自家少爷要求加快马车速度的要求感到心惊胆战,并且以为是他的错觉——怎么可能呢,他竟然会从自家一直都笑眯眯的少爷脸上看出了杀气?
显然,阿尔丰斯自己也有这种觉悟。在两对父子正式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还算镇定,实际上却一直躲着夏尔的视线。纪尧姆和老康庞先生谈了些关于炼铁厂的问题,关系着他们家的武器生意,他也没仔细听——
天父在上,夏尔笑得好可怕!
这大概是一种动物遇到天敌的本能反应,因为实际上没有多少人能从夏尔的表情上揣摩出他的真正心意。
但同时,阿尔丰斯又想,如果不是他顶不住维克托的套话功力,夏尔也不会这么对他——毕竟夏尔在伦敦的时候就百般强调,他对法拉第没有什么超出朋友范围的想法。
可是看起来真的很可疑呀!一个声音在阿尔丰斯的脑袋里说。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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