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作者:司泽院蓝
第16节
那也是夏尔自己的事情。另一个声音冷淡地回答。
拉菲特先生想知道的话,他也不能得罪啊……第一个声音试图继续争辩,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是啊,拉菲特先生不能得罪,但夏尔就能得罪吗?第二个声音更冷了。
脑内天人大战的结果是,阿尔丰斯特别不想看到夏尔,或者说是不敢。其实他在巴黎时就意识到了这点,顿时打消了自己去埃佩尔纳的想法;但是这理由他说不出口,他爹老雅克当然不同意,最后只能苦哈哈地一起上路了。
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啊!
所以,在两对父子把正事谈完、轮到各自聊天叙旧时,阿尔丰斯以一种类似舍身炸碉堡的大无畏气势对上了夏尔。“没来得及赶上你生日,”他壮着胆子说,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盒子递给夏尔,“本来想寄给你,但父亲说既然要来,就亲手送,显得更有诚意。”
夏尔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因为太忙,所以没赶上吗?”
阿尔丰斯原本指望着他这个示好的举动能给他加一点印象分,但他现在知道,他的计划被夏尔识破了。什么叫太忙没赶上?他能忙什么?真的不是在暗示某些事情吗?
“我……”他张了几次嘴,然后决定还是老实招了算了。“我只是跟着父亲去了几次交易所,但有一次正巧碰到了拉菲特先生。他顺口问了我们在英国的行程,我就告诉他了。”
夏尔嘴角微微往下压。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特别不高兴。“行程里包括迈克尔,我能理解。但是关系……”
还没等他但是完,阿尔丰斯就赶忙找补道:“我不是故意说的,真不是!只是拉菲特先生眼力太厉害了,我只露出了一点点不对的语气,后面就……”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后面就被全套出来了,夏尔在心里给他补上后半句,但表情缓和了一点。阿尔丰斯对付一般人可以,但和维克托这样的大尾巴狼相比,道行还差得远,pk不过也不奇怪。“好吧,我知道了。”他没再说下去,而是伸手拿过阿尔丰斯一直托在手里的礼盒:“里面是什么?”
阿尔丰斯猛抬头,保持着双手举在胸前的姿势呆住了。这就过去了?夏尔这么好说话?他之前都在自己吓自己?
夏尔打开盒盖,看到里头还有一层包装,不由得抬眼瞥了阿尔丰斯一下,正好看到这种表情,不由得被逗乐了。“怎么了?”他故意虎着脸说,“觉得我对你太好了?”
“不不不!”阿尔丰斯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他又不是抖,哪里会期待更糟糕的发展?“我只是、只是……”
“没有只是,”夏尔打断了他,语气压下去,“但也没有下次。”
阿尔丰斯顿时明白了。“当然没有!”他也知道他没法在正面交锋中胜过维克托,那他以后躲着维克托走还不行吗?“这你就放心吧,夏尔!”
夏尔从这态度和语气上看出了阿尔丰斯想出来的可能对策,不由得轻哼了一声。但实话说,这方法已经是现在最好的了;就算他想调教阿尔丰斯在某些特定时候成为一只锯嘴葫芦,也没有那么快。
但对方这么良好的认罪态度以及仍旧小心翼翼的眼神,让夏尔想到了另外一方面,一个他差点遗忘的问题。“既然这样,你再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彻底原谅你这次,怎么样?”他略微拖长音问,觉得自己像是拐带小红帽的大灰狼。
“什么要求?”阿尔丰斯的第一反应不是讨价还价,而是具体内容。
夏尔微笑。“等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看着这表情,阿尔丰斯突然觉得,他以为他跳出了一个火坑,其实跳进了一个更大的火坑!
第52章
等到七月下旬时,葛朗台家父子俩踏上了回巴黎的马车。
经过他们接近两个月的努力,事情差不多都上了正轨,或者说按部就班地排在计划表上。只要半路不出什么大岔子,工厂就能在年后正式开办。到时候他们再来,该做的就是剪彩仪式了。
没有大事,需要的只是时间,他们亲自盯着就显得有点多余。只要有可靠的人帮忙管着,两人大可以回巴黎去——还有一大堆事情在首都等着他们呢!
对炼铁厂有莫大兴趣、并且能算纪尧姆老友的老康庞先生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为此,他去了沙隆,全线监管工厂的修建进程,定期把进展汇报给纪尧姆。
而阿尔丰斯则留在埃佩尔纳,做纺织厂的监督。虽然他还年轻,以前也从没做过类似事情,但跟着夏尔去了英格兰三个月,对各种流程和操作都有所了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并且,埃佩尔纳和沙隆的距离不算太远,康庞父子俩可以互相照应着——
一个之前有实际经验,一个知道该是怎么回事,加起来不就够用了?
夏尔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遍,然后自己就放心地回去了。阿尔丰斯不小心坑了他一次,虽然不是有意的,但也够让阿尔丰斯自己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兢兢业业。
以他自己的个人经验来说,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做点实际的事,锻炼锻炼,就会慢慢成熟起来了!阿尔丰斯是有点天然,但又不笨!
而且他本来就计划让阿尔丰斯具体负责这件事,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不然他要阿尔丰斯和他一起去英格兰做什么?
至于纪尧姆要回去,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巴黎的事务再次堆成了山。一些简单的新助理处理掉了,还有不少得他自己上。但对于老康庞先生,他的信任就和夏尔对阿尔丰斯的一样多。“真要说起来,雅克确实更可靠。真难想象,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他?”
夏尔知道,他爹这是想到了洛甘和苏歇这样的反面做对比。原因他大概也能看出来,因为老康庞先生相对刻板正经,完全没有洛甘和苏歇那巧舌如簧的嘴皮子。这世道,不会说漂亮话可很难混出头。
但夏尔也明白,这点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好,犯不着说出来膈应纪尧姆。“不管怎样,现在都忙过了。”他说,“既然您还有不少公事,那东部后面的部分就都让我来吧。”
纪尧姆不太同意。“你也够忙了,而且我觉得你实在需要一段假期。要知道,你这次生日就没好好庆祝!这在之前曾经发生过吗?”
还惦记着生日呢?他爹护犊子简直护到了一个境界吧?夏尔无奈,只能退让:“只要事情做完,我一定第一时间给自己放假,您说怎么样?”
纪尧姆本想点头,但马上意识到了其中的小陷阱。“工作有做完的一天?”他反问,“还和我玩小把戏?”
夏尔这回真的只能举双手投降。“我明白——等巴黎的事情也告一段落,我就休假,好吗?”老爹比上司难对付多了,当年他主动加班可一点问题都没有!
纪尧姆考虑了一下夏尔在巴黎有什么事——拜访帝国大学和法兰西科学院,充其量再去几次证券交易所——这才点头。“这样还差不多。”
夏尔好不容易把老爹哄好,自然不会提醒,等他把安培搞定,也该到了葡萄成熟、新酒上市的时候了。到时候纪尧姆肯定没空,去外省的人还不是他?就算为了去年买的几座葡萄园,他今年也肯定要再去一次波尔多。
至于纪尧姆,看见夏尔点头就放心了,根本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在工厂问题上,他的态度是:机械原理什么的他实在弄不明白,但既然夏尔和维克托都认为这风险值得冒,那就该好好做。就算他以前觉得夏尔太大胆,但作为投资人的维克托都点了头,那不就只有前进一途可选?
这态度对夏尔来说已经足够,但纪尧姆已经想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葛朗台家这次把所有能用的流动资金都投在了纺织和矿产上,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两百来万法郎。不论是一年回本还是三年回本,利润都非常高。
用最保守的估计,他们家在东部,平均一年都有六七十万法郎进账。不算夏尔在这笔投资里能拿到的佣金,还有奥尔良公爵那里的葡萄酒合约;就算收购与卖出没有去年那么大的差额,每年至少也能赚到同样的数目。
那也就是说,他们家一年净收入可以有一百二三十万法郎。这还是近几年的估算,长远来看,翻番甚至翻几番都有可能。
年收入一百来万法郎,这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葛朗台家成为了巴黎商界真正意义上的巨头,意味着葛朗台这个姓氏将要成为人们羡慕嫉妒的对象,意味着葛朗台家眼见着就要成功跻身巴黎最上层的圈子!
几十年前,身无分文的纪尧姆决定离开老旧的小城索缪,背井离乡来到巴黎这样的繁华大都市,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
纪尧姆曾经的希望是,能通过夏尔和某位贵族女子的联姻、来使葛朗台家达到这样的地位;但实际上,并不需要这种过程,目标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所以,之前的想法肯定用不上了。夏尔现在还年轻,显然不着急结婚。而且,过个几年,葛朗台家的地位比起现在肯定有明显的提升,在议亲时就更有优势。
纪尧姆想到这里,不由得感觉美滋滋的。别人求嫁和自己求娶绝对是两种感觉,他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等到了这一天!
但我们必须明白,这只是纪尧姆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他知道,有头猪已经盯上了他养出来的好白菜、而且打定主意就拱这棵时,巨大落差下会有的反应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一路无事。等两人回到巴黎后,纪尧姆立刻投身于公务。而夏尔接到了维克托的一封短信,里头说正照他的想法寻找相应的研究者;但鉴于很多人研究范围过于广泛,都是做点这个做点那个,所以需要花点儿时间调查筛选。
每到传递或者打听消息的时候,夏尔就特别怀念电脑和互联网——这点事情还要派人查?谷歌一把不就万事大吉了?要做的顶多就是派人核对信息的真实性而已!
只可惜,现在这种事只能存在于夏尔的想象中,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可能达到。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等了两三天以后“忍不住”去信问,可不可以让他先看看已经出来的名单——
他根本不需要简历,光看名字就知道哪个能名垂青史、哪个不能。记不清太过具体的科学史,还记不清各种定律的名字吗?虽然方式有点儿简单粗暴,但肯定最快捷准确!
维克托的回信里答应了,不过非要夏尔自己过去看。虽然夏尔怀疑维克托这么做别有所图,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反正维克托又不能吃了他!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夏尔不用带路,就自己走到了维克托的书房。他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光线不太明亮,就没怎么注意摆设;这回分了神打量,觉得书房和客厅完全一个风格,就是烧钱,只有烧得多和烧得少的区别。
正值周末早晨九十点的时光,天气晴朗,明媚的浅金色铺满了窗户下的一块软绵绵的波斯风格长毛地毯以及边上堆满文件的小半张桌面。还有杯咖啡缓缓地冒着热气,看样子刚喝了一半,说不定还有点心……
真是会享受生活!夏尔在心里想。
他猜得没错,维克托刚刚的确在喝上午茶。“你来了,”他对夏尔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我就知道你等不了太久。”
夏尔不想回答这句明显带着揶揄的话。所以这是做完了、就等他上门来找?他就知道!
“你说要等有空,但你肯定不会自己产生这种感觉,那就只有我来制造了。”维克托坦然道,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意图被夏尔看出来。“等你看完,我有那个荣幸请你共进午餐吗?”
“那也得先看完再说。”夏尔回答,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维克托勾起一边嘴角。他从语气里就能判断出来,夏尔这是变相的默认。“都在这里呢。”他把位于文件山最顶端的一份资料递给夏尔,“我相信你能在里头发现足够多的名字,每个人都做出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这是什么意思?暗示法拉第还没做出什么成果吗?夏尔多看了维克托一眼,但这并不影响他翻开文件的速度——
法兰西科学院院长,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天体力学和概率论的精通者,曾是拿破仑的老师……
法兰西科学院院士,让·巴普蒂斯·约瑟夫·傅立叶,擅长热传导以及各类函数……
《化学和物理年报》主编,多米尼克·法兰克西斯·简·阿拉果和约瑟夫·路易·盖吕萨克——
前者正和菲涅耳一同研究偏振光的衍射(这是法兰西科学院今年数理科学方面的悬赏项目),后来转向了电磁学研究;而后者也是科学院院士,同时还是索邦大学的物理学教授,在化学和气体动力学方面成就卓越……
……
救了个命!为什么全都眼熟,挑不出来啊!这是夏尔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