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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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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是典型的看天吃饭的行业。雨水多,葡萄收成少,酒的成色不好,价格就不高;大晴天,葡萄丰收,价格也不一定高——因为每年能喝掉的葡萄酒就那么些,早卖和晚卖的价格会差很多,必须考虑其他人葡萄酒的出手情况。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这是很难预料的。

既然他们赚的是剪刀价,那进出的价格差距就决定了一切。

设想一个最坏的情况。如果某人手里屯着酒,却有人在他之前抛售,那他的酒就会跌价或者卖不出去。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能回笼的资金大幅减少。如果他当期还有债券要还或者期票要兑现,资金链就会断裂;付不出钱,就意味着破产。

也许有人会说,手里本来就该存些钱以防万一。但问题在于,要完全保险的话,就需要一大笔钱。没有精明的生意人会把一大堆金子放在箱子里钉起来,通常做法是大部分都放出去,流动的钱才能赚钱。

这对于葛朗台家来说,就是买更多的酒,然后卖出去。而买酒的钱从哪里来?一部分是自己的资金,一部分则是债券之类的信誉借贷。

如果情况良好,事情应该是这样的——纪尧姆借了别人的钱买酒,为此签下了债券;等他卖了酒,就可以偿还那些债券,然后自己还有更大的赚头。

如果情况不好,事情就会变成这样——酒卖不出去,债券又到期了,纪尧姆还不上,那就……

夏尔按了按太阳穴。从他知道的情况来看,将来的发展就是不好的那种。

在那种情况下,纪尧姆不是想办法再借点钱堵上缺口、等以后赚回来补上,又或者陈述自己的情况、请债权人宽限期限,而是选择了辞职自杀。

这看起来似乎很决绝,但从某方面来说是为了面子而不负责任。又或者更有可能,资金缺口太大,而纪尧姆不想要夏尔一辈子背负着他留下来的债务。

到底是什么原因,夏尔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做生意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风险。他并不介意冒风险,毕竟风险与利益并存;但他很介意冒一个他自己都不清楚的风险,还和不可信任的人一起冒——

因为他发现,纪尧姆已经签发了不少债券,洛甘和苏歇是担保人。这很正常,公证人和经纪人本来就是干这个用的。但问题在于,洛甘和苏歇自己也签了不少债券,借贷来的资金还用在同样的地方,从勃艮第地区买葡萄酒。

这支出看起来挺正常。而且,如果出了问题,洛甘和苏歇就会先于纪尧姆破产。夏尔估计,因为这个,纪尧姆才没起疑——谁挖坑让别人跳、结果自己先跳进去的?

知道了内情之后,夏尔自己也犯了嘀咕。难道他被结果先入为主了,其实洛甘和苏歇并不是故意的?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书房虚掩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夏尔本以为是他爹,结果也的确是,但却是一个表情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他爹——

“太好了,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最近太拼命!”纪尧姆这么说,语气听起来堪称愉快。

“您在说什么呢?”夏尔脑袋里转的全是他还忽略了什么细节,根本没发现纪尧姆暗藏的那点促狭。

纪尧姆走进来,两只手按在桌面上,隔着半米距离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儿子。“你不觉得你在家里待得太久了吗?”

这距离和内容终于引起了夏尔的注意。“您准备在我学习时赶我出去吗?”他故意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当然不。”纪尧姆把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推。“但这种事也不差半天。纽沁根先生的舞会请帖都送到府上来了,你也不打算去参加吗?他可邀请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士!”

夏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纪尧姆的本意大概是让他多结识几个贵族小姐,但他却被启发了另一件事——

糟糕,他怎么能忘记,原身还有一个贵妇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当时法国的米不是现在的米,它的定义长度是通过巴黎的地球子午线、从赤道到北极长度的一千万分之一。查了查子午线长度,那时一米大概是现在的两米。

☆、第4章

所谓舞会,是巴黎上层社交圈子里的常态。一大群贵族以及商人、律师、银行家等等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总要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比如去蓬丰侯爵庄园的森林里打猎啦,比如去索洛瓦太太家新建的花园里欣赏从好望角带回来的欧石楠啦,又比如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决斗而准备精巧的皮鞭和手枪啦……

一句话,有钱闲得慌。

我们必须得诚实地说,这些闲人里面,除了事情都有丈夫做的阔太太们,其他基本都是上头还有父母顶着的温室花朵,夏尔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长得好,父母又骄纵他,一贯是社交圈的宝贝。所以谁家开舞会,还真不可能忘记这样的人。这不,葛朗台夫人过世三个月,他刚可以不用戴黑纱,就有人就找上门来了。

圈子这种东西,有些人深恶痛绝,有些人乐在其中。虽然夏尔对舞会很不感冒,但现在风气如此。而且应酬也是必要的,否则一个人难道能成大事?就算牛逼如拿破仑,也失败了呢。所以衡量过后,他还是按时来到了纽沁根公馆。

纽沁根先生和其他许多巴黎人一样,致力于让自己显得跟得上时代潮流。所以他家的房子历经修缮,前几年又在大门两侧添了两匹神气的骏马石雕,现在正呈现出一种被称之为“帝国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来。

“哟,夏尔!你总算出现了!”

夏尔从自家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刚看见石雕半只腾空的马蹄子,就听见了这声招呼。他抬起头,微笑起来。“阿尔丰斯,”他说,轻巧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好久不见。”

阿尔丰斯·康庞,夏尔的密友,比夏尔大三岁。他爹雅克和国民卫队的将军有些关系,不过和纪尧姆不同,主要负责军需那块儿。如果一定要从地位上比出个高下的话,纪尧姆明显更占优势。

现在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正几步跳下台阶,给了夏尔一个热情到窒息的拥抱。“三个月!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生病时我去探望过,但你爸爸说医生不允许别人靠近你!然后我被赶去了爱尔兰,近几天才回到巴黎!”他稍微拉开他们之间的一些距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把夏尔打量了一遍:“你还好吗?”

“你都说了这么多,我能不好吗?”夏尔知道,雅克想把阿尔丰斯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所以阿尔丰斯时不时就要出国一趟,替家里的生意跑腿。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故意的,阿尔丰斯锤了夏尔肩膀一下。“你又消遣我!”他愤愤不平地抱怨,嘴角却翘了起来。“你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好了,难道没生病,只是故意想让我吃闭门羹?”

两人太熟,谁都知道这话只是玩笑。夏尔没说什么,但心里想,如果真没什么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他了。“这玩笑可不好笑。”他故意虎起脸。

但夏尔的长相遗传了母亲的多些,精致秀气,这时候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阿尔丰斯不以为然,还故意大笑了几声。“我知道啦,”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夏尔往里头走,“快来,大家可都在等你啊!”

夏尔在他身后穿越纽沁根公馆不太长的四分穹窿走廊。每隔几步,顶上就有枝形镀金吊灯,烛光把两人的身影投在光滑的灰色大理石地面上。

这让夏尔不由得注意到,阿尔丰斯继承了他爹高大的身材,一张脸棱角分明,英俊里带着野性。社交圈里吃香的是这种类型的无疑,但他自己更偏爱阿尔丰斯这样的长相,更有男人味。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盯了自己的手一眼——修长白嫩,保养得像个女人,运气真是不咋地。

阿尔丰斯没注意到夏尔在想什么,因为他还在滔滔不绝,显然太久没看到夏尔,被憋坏了。“今天纽沁根可是走了大运,时间选得正好。要知道你可是大家的宝贝!我可是听说,纽沁根拿到你的回函以后,立刻又应邀增发了许多请帖!”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该用的称呼他都省略了。

“那可不一定。”夏尔说。原身十八岁就进了社交圈,而漂亮的新人总是能吸引人们的注意。除去他的脸,还有奉承拉拢之类的原因在里面。试想,如果纪尧姆破产,还有谁会围着他转?就连原身都不会那么天真呢。

阿尔丰斯可听不惯这话。“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可是事实!”他强调道,又转头看了夏尔一眼,“你可别告诉我,你突然有谦虚那种美德了?”

“我一直有那种美德,只是你眼神太差劲,没有注意到而已。”夏尔故意这么说。

“你这张嘴可真是!”阿尔丰斯一脸无可奈何。但他低落了没两秒钟,马上就想到了正确的反击方式:“你也就对我才敢这么说吧?换成你家安奈特,我就不信你嘴上没抹满了蜜糖!”

这个安奈特,就是原身的那个情人。在私底下,夏尔叫她亲爱的安娜,但人们惯常称呼她德·桑切斯夫人。

没错,安奈特是个有夫之妇。甚至还有更明显的,她已经有了一个年近七岁的女儿。不过她结婚早,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再加上她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带着这年纪的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好闻的成熟玫瑰般的香气。

但就算她再不错,夏尔都不感冒。以他的认知,他完全犯不着和一个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退一万步说,就算照着他老爹的想法娶一个贵族小姐,也比别人家的老婆好多了不是?

只可惜,现今巴黎上流社会的习气就是这样。不说百分百的地图炮,至少也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有外遇。众人对此司空见惯,并且心照不宣。只要不在公共场合做得太过火,不管是谁,发现了也都会当没发现。因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把面子撕破了谁都不好看,还得提防有人恼羞成怒反下黑手,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所以夏尔和安奈特暗中交好这件事情,确定知道的没几个人。阿尔丰斯就是其中一个,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交情。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夏尔表情一肃。

“这不是……”阿尔丰斯刚想说,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然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夏尔不同寻常的表情。“你说真的?”他脸上原先的轻松笑容消失了。因为他很了解夏尔,他知道夏尔不仅仅是让他以后不提这么简单。

“真的。”夏尔点头,趁他们还没走到宴会厅入口,先把阿尔丰斯拉到了一根大石柱子后面。“但这件事你先别说出去。”

“我当然不会。”阿尔丰斯条件反射地点头。“但你怎么突然……”他十分费解,“你和她好了都要有三年了,突然你就这么告诉我……?”

其实,夏尔一进社交圈就被安奈特看上了。那时候夏尔对世事人情一窍不通,许多事情都是安奈特教他的。最典型的例子是如何对待吕波克斯。这人做事不地道,夏尔不喜欢他,态度自然轻慢。但安奈特教导他,就算真的讨厌,也该等到吕波克斯无权无势的时候再去踩上几脚。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知道,这种女人精明得很,不会让猎物轻易跑掉的。

这些夏尔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他翻了原身留下来的信件。就因为知道这个,他才觉得麻烦——女人逼急了会做出什么,谁也想不出。“我只告诉了你。”他说,“妈妈已经过世了,如果爸爸知道我在外面乱搞,他肯定会气坏。所以……”

阿尔丰斯顿时就理解了。因为在他眼里,夏尔一直是非常乖巧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选择一点也不令人意外。“我明白,”他拍着夏尔的肩膀,“我会帮你的!以你的条件,哪儿有小姐不喜欢你?”

夏尔一看就知道,他这死党根本还没弄清安奈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阿尔丰斯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真心对他,并不出于其他的目的。“谢谢你,”他真诚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阿尔丰斯身上本来就沾染了一些军人习气,这时候听夏尔这么说,不由得感到一股豪气冲上了胸膛。“这话还用说?”他拍着胸脯保证,“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因为中途耽搁了一些时候,两人进入宴会厅时,不得不一起去对舞会主人纽沁根先生进行礼仪性地赔罪。后者当然不介意,然后把他们一起推向一大堆太太小姐们。“和她们挨个儿跳支舞,我就原谅你们!”

不得不说,摆平女人真是件技术活,尤其是在量多的情况下。三曲慢步舞下来,夏尔只觉得脑袋都要晕了——不是因为舞蹈,而是因为女人们身上的香水以及脂粉味儿。更糟糕的是,他还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洗澡,所以香水洒得特别多——想象一下就要晕倒了好么!

因为这个,夏尔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虽然他觉得身体应该适应了这种环境,但架不住心理实在受不了。

但他想要清净是不可能的。没过半分钟,就有个女人拎着长长的裙摆缓步走了过来。“亲爱的夏尔,”她轻柔地唤道,声音里暗藏着对情人特有的甜蜜,“能陪我喝一杯香槟吗?”

☆、第5章

德·桑切斯先生常年在海外,因为他家的生意大多是印度的香料或者南美的木材。这样的职业在巴黎上层社会里算中不溜儿,不特别出彩,但比较讨巧——凡是家里有点地位的,都需要香料香水。而且,这样的生意总能顺带捎回来一点巴黎人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很受人欢迎,因为这大大地满足了人们的猎奇以及炫耀心理。

作为香料商的夫人,安奈特自然拥有最好的资源。为了能第一时间接触到最时兴的东西,大家对她都很客气。安奈特自己又有点姿色,很会打扮,再加上人情世故老道圆滑,俨然也在圈子里有几分地位——不然原身那朵新鲜水嫩的花儿,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给采了?

但这种想法,夏尔当然不会说出口。相反地,他向前两步,恰到好处地托住了那只伸过来的雪白手臂。“我的荣幸,亲爱的夫人。”

他这话语气顶多算有点殷勤,但安奈特没听出问题来。毕竟现在是公众场合,收敛一点是应该的。“今天终于看见你了。”她说,毫不掩饰她的忧心,“三个月……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夏尔。”

这话就和阿尔丰斯刚看见夏尔时说得差不多。但阿尔丰斯比她直白得多,而且更真诚。

夏尔带着她走向宴会厅的一侧窗边,又从边上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再折身返回来。“就和你所看到的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轻轻地碰了碰,“我现在在这儿。”

这话说得婉转,安奈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轻巧,”她压低声音嗔道,“你知道我暗地里为你流了多少泪水吗?我是如此担心你,以至于夜夜都睡不好觉。但就和你说的一样,现在看见你,那些曾经的苦痛都化作了蜜糖。”

噢,救命!夏尔一听这些软绵绵缠乎乎的调子和用词就头疼。他当然知道原来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粘缠不清,但让他说什么“你的爱情,使男人的心灵空前高贵的最温柔、最忠贞的爱情”之类的鬼话,还是让他先死死算了!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好处理的一种情况——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如果他连这个都没法对付,那私底下要怎么办?

夏尔打定了主意。“我当然知道,”他用一种温柔得过分的语气说,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会等我,安奈特。但……”他微微张着嘴,眼神飘忽,一副想说下去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

“难道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安奈特问。她自认温柔体贴,在别人犹豫的情况下肯定会先给一个下来的台阶。“难道我们之间,还需要秘密存在吗?”

糟的就是没有秘密!夏尔腹诽。“我……”他继续装犹豫。要不是有三个月做缓冲,他哪里能保证不被这女人看出破绽?

安奈特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围成一小圈一小圈交谈,舞池里音乐正到一半,根本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她大胆地拉了夏尔一把,让他们的身形都笼罩在高大的帷幔投射下的阴影里。“说吧,夏尔,不会有其他人听见的。”

因为拉近的距离,香气浓烈,夏尔又差点咳嗽。这真不失为一种好的谈判姿势,先把对手熏趴下什么的。“我……得开始学东西了,”他犹疑地说,“爸爸在洛甘先生和苏歇先生面前说了,要让我以后和他去交易所。”

半真半假,这才是表达的正确方式有没有!以安奈特的印象,百分之百猜不出他其实很乐意!

果不其然,安奈特想到了别的方面。“已经开始了,是吗?”她关心地问,“所以你有一段日子没给我写信,就是因为这个?”

“是的。”夏尔微微蹙着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你知道,爸爸一直宠爱我,我不忍心叫他失望。”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睫毛也垂了下来。“要不是纽沁根先生的请帖送上了门,我甚至找不到机会出来见你一面……”

“别这样,夏尔。”看他沮丧的模样,安奈特有些不忍心。“你是葛朗台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

“可是,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夏尔欲言又止。

“我能理解,夏尔。”安奈特说。“我早就知道,我不能独占你的全部时间。再有一个多月,你就要行成年礼了。我很高兴地看到,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可是……”夏尔还想争辩。

“听我说,亲爱的。”安奈特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是你的使命,那就是你该得的东西。如果是这种原因,我可以忍受你对我的忽视——当然,”她伸出一只手指,虚虚地点在夏尔唇上,阻止他说话,“让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就够了,我很高兴。”

夏尔盯着她,仿佛被说动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亲爱的安娜,我……”

“如果你是要说对不起的话,那就省了吧。”安奈特看出自己的话语有效,收回手,脸上不由得浮出了笑容。“你刚开始学,肯定比较忙碌。但我想,如果我要求你把原来半月一封的信件改成一月一封,你应该有时间,对吗?告诉我,你会给我写?”

啊?那些肉麻兮兮的信还没完啊?虽然夏尔心里在哀嚎,但他嘴上说的是:“那是当然!只是这样就委屈你了,安奈特。”

“说什么傻话呢,”安奈特笑了,带着些满意的味道,“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虽然夏尔背后被这话激得起毛了,但他也只能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我当然知道……”

他这话还没说完,第三个声音就插了进来。“哎呀,夏尔,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好久!”

夏尔刚回头,就看到说话的阿尔丰斯手指轻轻地在酒杯壁上碰了碰,一下子心领神会。阿尔丰斯肯定是看见安奈特和他呆了太久,所以中途来搅局了。作为肯定回答,他也轻轻地移动了一下手指。

“啊,好久不见,亲爱的夫人!”阿尔丰斯越过夏尔身边,给了安奈特一个拥抱和礼仪性的贴面礼。“您上次的那些巧妙话太棒了,真想再听听,只是今天好像没什么时间。”他指了指夏尔,“我能向您借用他吗?如果我不把他带去,那边就有一群人要灌醉我了!”

安奈特看了看他指的方向——一大群笑吟吟的绅士们——马上就点了头。“当然,”她笑眯眯地说,“男人们的事情总是比较重要。”

“您这话可是抱怨我了,”阿尔丰斯马上接道,“但您放心,那里没人会比夏尔更招人喜欢的!”

被戳破心事,安奈特脸上飞起来一点儿薄红。要是那边全是女人,她就不可能这么痛快。“我以前可没听说,爱尔兰人也擅长说俏皮话!”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阿尔丰斯就成功地把夏尔从那个阴暗的角落拉走了。等确定安奈特已经听不到他们之后,阿尔丰斯才紧张地问:“你没出什么事情吧?我来晚了吗?”

“不,你来得正好。”夏尔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他刚把理由说完,接下来就只能说些倒人胃口的甜言蜜语了,阿尔丰斯的到来成功拯救了他。“你说得没错,也不能说断就断,先疏远着。”

和他猜的一样,这女人吃软不吃硬,而且喜欢那种掌控的感觉——这下,她肯定以为,他老实做事是因为她的要求了吧!实际上,那些话都是他诱导她说出来的,还让她以为是自己的决定!

所以说,聪明的做法不是硬着来,而是以退为进。谁能想到,一贯乖巧的夏尔内里已经换了人呢?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阿尔丰斯松了口气。他这种直肠子不擅长对付女人,所以听夏尔说没问题就不再追问了。“话说回来,我找你还真有点事情。”

“怎么?”因为初步搞定了一个大麻烦,夏尔正随意地喝着杯里的香槟,视线还在四处转悠。

“刚才有个读法律的格拉珊先生,说和你有点儿关系。听说是索缪城里来的,认识那里的葛朗台先生。”阿尔丰斯提起来的语气很是嫌弃,“照我说,那跟你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而且他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模样!内地人就是内地人!”

内地人是一种通俗的称呼,巴黎人可以把除巴黎之外的所有人统称为内地人,带着点不可名状的优越感。

夏尔手一顿。纪尧姆有个哥哥在索缪,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出身,所以纪尧姆一直避免提起,程度就和纪尧姆对贵族的热衷一样。聪明人都知道不要在巴黎的葛朗台面前提索缪的葛朗台,因为这么拉关系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这位格拉珊先生显然不够聪明。

但话说回来,纪尧姆以为他哥是穷亲戚,实际上还真不是。索缪的葛朗台,人称葛朗台老爹,家中资产少说是纪尧姆的五倍以上。只不过葛朗台老爹素行低调,财不露白,所以没人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少钱。

“这么说起来,”夏尔低声道,若有所思,“我还从来没去过索缪呢。”

作者有话要说:安奈特就是女配~不是炮灰也不是白莲花也不是蛇蝎女~

下章放维克托!【喂

☆、第6章

阿尔丰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发言吓了一跳。“你想去?你在开玩笑?”虽然夏尔以前没对这件事表过态,但纪尧姆不是很忌讳吗?

夏尔一下子猜出了缘故,不由得微微皱眉。就连阿尔丰斯反应都这么强烈,更何况他爹?可他还真想去一趟索缪——他需要亲自见下他那位号称世界吝啬鬼之首的伯父;毕竟说是这么说,但没人能否认葛朗台老爹挣钱的眼力和本事都是一等一的。他想要让家里的生意摆脱洛甘和苏歇的阴影,就最好看看这时代典型的成功案例,好让他自己有参考。

但这种话对阿尔丰斯说,还太早。“好久没出门了,”夏尔撇了撇嘴,“我想去伯文的森林打猎,也许顺带看看我亲爱的堂姐。”

阿尔丰斯瞅了他一眼,自以为明白了为什么。“原来你已经看上了新的目标啊?”他感兴趣地问,又有点狐疑,“你之前见过她吗?内地女人难道能比巴黎女人更漂亮?”

夏尔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怎么知道阿尔丰斯一下子就想歪了?“没见过,”他有点没好气,“我想去伯父家走动一下也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阿尔丰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语气变化,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要不要去和那个格拉珊说几句?他应该更了解索缪那里的情况,不是吗?”

“他在哪儿?”夏尔问。

阿尔丰斯努努嘴。“那边,金发高个儿年轻人,脸色苍白的那个。名字听说叫阿道尔夫·德·格拉珊。他爸爸是帝国卫队的军官,因为受伤退役了。”

他这言语之间,依旧颇为看不起。因为德·格拉珊先生的军衔本来就不高,退役以后影响力更低;要不是德·格拉珊家里还有点贵族关系,这舞会阿道尔夫根本进不来。

夏尔顺着那方向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人。随即他就注意到,那边一圈儿都是所谓的内地人,从穿着打扮就能区分出来;而且巴黎人都不爱主动搭理内地人,就更明显了。他这会儿要是上赶着过去,恐怕能成为全场焦点。“算了,”他摇头道,“伯父一向低调,恐怕他也不知道多少。”

这意思就是不过去了。阿尔丰斯顿时高兴起来,道:“我就说嘛,搭理他做什么?”他用胳膊碰了碰夏尔,示意另一个方向,“奥尔良公爵今天也来了,不如我们去那边吧?”

夏尔略有诧异。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前场围着最多的人,还想着是哪位大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公爵。

以夏尔在前三个月里打听来的消息来看,奥尔良公爵路易·腓力,早年支持雅各宾派,还曾经是拿破仑军队里的少将。他那时候的称号还是夏尔特尔公爵,直到他的父亲被雅各宾派政府处决。从此之后,他就流亡海外,直到前些年才和路易十八一起回国。

这经历算不上十分特殊,但重要的是,这名号实在有点耳熟,好像是将来的某一任国王。

“说真的,”夏尔似笑非笑地盯着阿尔丰斯,“你说的正事其实是这个吧?”

阿尔丰斯本来相当理直气壮——现在的世道,谁不上赶着巴结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呀——但是被夏尔这么轻飘飘地一瞥,不知怎么地就有点心虚。“我也是在帮你寻找机会,”他勉强找出个理由,脸都要憋红了,“奥尔良公爵的大女儿玛丽已经十四岁了……”

要不是阿尔丰斯还记得压低音量,夏尔一定喝令他闭嘴。不过现在这样他也够受不了的了,“要去可以,但别说些有的没的!”

阿尔丰斯一贯觉得自己大几岁,不该和夏尔这种少年心性的置气,所以爽快答应了。“好吧,可是为什么?”

“你想太多了,”夏尔十分无奈地解释,“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我。公爵阁下那样的家世,女儿肯定是要嫁给其他国家王子的。”尤其是当奥尔良公爵成为国王之后!

阿尔丰斯自然不知道国王这档子事,但他也知道这是他硬掰出来的理由,实现的可能性非常小。“我……”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也该知道。”夏尔晃了一下手里的香槟,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璀璨发亮,“没有理由,我们怎么过去搭话?”

他这考虑很实际。因为这样的舞会,虽说邀请了许多人,但人们都会自动自发地根据身份分成好几部分。中间自然是地位高的,边上的不是说悄悄话就是地位低的。就和阿道尔夫不能明着来找他搭讪一样,他也不能贸贸然地去和奥尔良公爵搭讪——跪舔得太明显了,人家根本不会搭理你,就是自取其辱啊!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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