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作者:司泽院蓝
第2节
阿尔丰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夏尔一眼又飞快移开。
“这回你怎么不说了?”夏尔被他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
“奥尔良公爵正在给他手下的军队配备一些必需品。”阿尔丰斯凑近夏尔,用最低的声音说,“枪支弹药之类的,还有葡萄酒特供商。”
夏尔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眉毛微微挑了起来。给军队做供应商?这倒的确是个好选择。军队的需求大量而稳定,信誉度远高于其他人;尤其是奥尔良公爵这样前途看涨的,实在赔不了。
“只有一个问题——虽然没有公开,但知道的人已经非常多了。”阿尔丰斯继续说,颇为苦恼。“你也知道,这样的肥肉,人人都盯着呢!”
闻言,夏尔重新打量了一遍那圈人。果不其然,他发现里头大多都是他葛朗台家以及康庞家的竞争对手。而且既然阿尔丰斯都知道,他爹纪尧姆没道理不知道,但纪尧姆没告诉他这件事。
那也就是说,要么纪尧姆觉得他帮不上忙,要么纪尧姆已经决定放弃了。
但说句实话,葛朗台家在巴黎的实力还真没到那种众星捧月的地步,不然纪尧姆也不会削尖了脑袋想卖儿子。所以夏尔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高。毕竟已经有实力差距,纪尧姆又好面子,让他死缠烂打地去拉生意还真不可能。
“你爸爸让你来的?”夏尔问阿尔丰斯,已经有点心知肚明了。老子不行再换儿子,总不能看着机会溜走!
阿尔丰斯顿时苦了一张脸。“他已经试过了各种办法,连个能搭线的人都见不到。今天我也只能试一试,能分到口汤喝也好。但是……”他看了看那圈人群,耸了耸肩,显然心有余力不足。
夏尔沉吟了一小会儿,发现他的情况和阿尔丰斯没啥区别。如果有个稳定的销货渠道,他就不用担心洛甘和苏歇做什么马脚了,因为资金肯定会回笼。但他不认识任何一个能在公爵阁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拉菲特倒是肯定能说得上话,但他们就是打了个招呼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去拜托。
这么大块肥肉看得到却吃不到,有点可惜……
另一头,奥尔良公爵被一群人包围着,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虽然面上还带着礼貌微笑。因为之前的经历,他本质上是个典型的怀疑论者,所以不论是谁,想说服他都得花不小的力气。当其他人的目的表现得非常明显的时候,他的怀疑也更深重。
这么一想,他就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情。那天他在杜乐丽宫的会客厅里等着国王召见,正穷极无聊的时候,却碰上了同样应诏进宫的维克托。
一个资深贵族一个银行巨头,参加集会的时候碰面的概率非常大,两人还算熟悉。所以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攀谈起来。他无意中提到某些很烦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就比如说被人或委婉或直白地接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其实目的早就写在他们眼睛里了。
对此,维克托只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在他的追问下,维克托才说了实话——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一个叫夏尔·葛朗台的人。你没法想象,那真是一个未成年的年轻人。”。
维克托如是说,但公爵阁下相当怀疑。同时他也知道,维克托实际上眼高于顶,这话已经能算赞赏了。所以这时候想起来后,他只轻轻地抬了抬眼,问:“我听说,这是最近规模最大的舞会了?”
其他人等不知道他在指什么,纷纷点头。“没错,纽沁根先生这次花了大力气!”
“那也就是该来的都会来了?”公爵又问,语气轻飘飘地扬起来,“纪尧姆呢?”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夏尔年岁不大,他的身份知道才是怪事。而纪尧姆就不同了,人家听他这么问也只会想到别的方面,比如说他们最关心的葡萄酒特供商。至于这会不会给葛朗台家带来麻烦,根本不在公爵阁下的考虑范围内。
众人面面相觑。没听说纪尧姆和公爵阁下有私交啊?虽然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但机灵的人已经快步走开、去寻找夏尔了。
所以夏尔一头雾水地走近时,马上就察觉到周围气场不太对,似乎人人都对他抱有敌意。而等他目光对上那位奥尔良公爵的灰色眼睛的时候,他没有错过里头一闪而逝的打量与怀疑——
等下,他好像没做什么得罪未来国王陛下的事情吧?
☆、第7章
就在夏尔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奥尔良公爵已经很快地把面前的年轻人打量了一遍。然后他发现,就算挑剔如他,也不能在仪表方面挑出夏尔的什么错处。不仅如此,他还能看出来,那张白净脸蛋看起来和别人一样笑吟吟,眼里神色却波澜不惊。
这个年纪的青年,难道不该都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利落劲儿吗?难道维克托说的是真的?
公爵没有动,夏尔自然不能自己上前,只鞠躬行礼。“很荣幸见到您,公爵阁下。”
但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在嘀咕。这气氛真不太对啊!他爹肯定巴不上这样的贵族,那为什么奥尔良公爵点名要见他爹?说是偶然的话,未免也太偶然了吧?而说是必然……拉菲特没这么闲才对啊!
夏尔有个优点是从不自作多情,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维克托已经少见地对他产生了兴趣。
“你就是纪尧姆的儿子?”公爵问。他说话时一般不喜欢边上有人旁听,但今天比较例外,因为他想看看夏尔到底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是的,我叫夏尔。”夏尔踌躇了一下,选了个最中规中矩的回答。因为如果只有奥尔良公爵也就罢了,旁边还有百八十双眼睛盯着,他自然是越规矩越好。“家父近日去了东部的香槟酒产区,考虑到天气,三天以后才能回来。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这话说得清楚沉稳,又旁敲侧击地点出了葡萄酒这个要点,公爵微微眯眼。纪尧姆肯定知道葡萄酒特供商这回事,在这节骨眼上还跑到了外地,可想而知态度如何。“听说最近的葡萄酒才是好价,”他意有所指地说,“香槟销量可不太高。”
周围一圈人都莫名其妙。难道公爵阁下找纪尧姆,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但夏尔听出来了那底下隐藏的一丝不满,不由得暗道这公爵真难打交道。以葛朗台家的关系网,几乎没有机会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而公爵被人环绕习惯了,知道纪尧姆竟然直接放弃,很有意见。
和公爵争论显然有弊无害,夏尔迅速地把自家库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我们在巴黎仓库还有不少没开封的橡木桶,都装满了葡萄酒。再过两三个月,葡萄成熟以后,勃艮第还有源源不断的新酒。现在的葡萄酒是好价,但进太多的话,到时候就……”他停顿了一下,适时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说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话。”
阿尔丰斯挤在人群里,闻言差点没冲上去摇晃夏尔:什么叫无关紧要啊!为了自家的利益,赶紧继续说下去!
但事情当然不能照他那么想。对于奥尔良公爵来说,葛朗台家的生意岂不就是无关紧要吗?
公爵现在终于知道,维克托说的“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这种年纪清楚地知道家里的生意已经很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夏尔很聪明地推销自己,而且知道尺度;倒回来还为此道歉,立场完全站在了他这边。对夏尔来说,事情能成当然更好;不能成的话,他也挑不出夏尔的错处。
“你的意思是,”公爵微微扬起下巴,“到时卖不出去,葛朗台家就要破产?”
这话说得直接,不少人在倒吸冷气,但夏尔并没有显得被触怒。相反地,他直接承认了:“我想,仓库里有一大堆装满酒的橡木桶,对任何一个葡萄酒批发商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果卖出去呢?”公爵又问。
“那正是我们所热切期望的。”夏尔实话实说。
公爵盯着他好几秒,突然间笑了。“你今年几岁?”
这话题转得太突兀,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前一秒不还火药四溅吗?后一秒就变成拉家常了?
“承蒙您慷慨垂问。再有一个月,就是我二十一岁生日。”夏尔用惯常的语速回答,但心里也没摸清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对方今天还真是冲他来的。
“如果有人要送你一份很大的生日礼物,你敢收吗?”公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达到了似笑非笑的极致。加上他有很深的法令纹,外人看着简直不寒而栗。
夏尔毫不闪躲地迎上了他的视线,抿唇一笑:“我一直乐于接受各种挑战。”
公爵阁下终于点了头。他抬起一只手,周围的人立刻识相地退走,给他们俩留下一个空旷的圆圈。“你猜得出来,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夏尔回答。“我唯一知道的是,在那之前,我会亲自给您送上请帖,恳请您大驾光临。”
“好,非常好!”公爵笑了。
不一会儿,这件事就在舞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没有人听懂那些你来我往的哑谜,但有一点很明显:公爵不知道看中了夏尔的哪一方面,有可能把葡萄酒特供商这样的肥缺交给葛朗台家。
这对有些人来说是惊讶,对有些人来说是噩耗。但无论是哪个,他们都想从夏尔身上套出更多的内情。只是等到那时候,夏尔早就和纽沁根先生说过,提前从宴会厅离开了。
阿尔丰斯自然也跟着他走。一出大门,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没什么事情吧?你们后面的话,我根本一点也不明白!公爵阁下的语气实在……”太吓人了有没有!
夏尔在心里摇了摇头。阿尔丰斯肯定不知道,面试环节里有时候会有危机处理、甚至人身攻击这样的内容。如果对方说葛朗台家要破产时他被激怒,什么事情都玩完了。“你也说了,公爵阁下。以他的地位,根本没必要和我们过不去,那样显得太掉价了。”
“说的也是……”阿尔丰斯刚还有点生气,现在一听恍然大悟。“所以他只是吓唬你?”
“我想他大概听了某些传言,这才对我有兴趣。”夏尔回答,觉得这事八成和拉菲特有关系。公爵也实在难缠,而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公爵更喜欢直接诚实的人,他赌对了。
“那他后来问你生日……”阿尔丰斯还想再问,但突然明白了。“他要把这件事交给你做!但你还没成年,所以……”
“所以是生日礼物。我们最好做点准备,要不然有可能会变成惊吓。”夏尔说。虽然这件事的概率不太高——奥尔良公爵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但他可不能给合作对象兼将来的国王陛下留下糟糕的印象。
“所以这么早走?”阿尔丰斯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他毫无进展的生意。“你就好了,不过我回去的时候就要小心点。”他这话纯属自我调侃,因为他爹雅克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如果他们家也经营葡萄酒的话,倒可以和夏尔合作,但他们家摆弄的是军火生意,八竿子打不着啊!
夏尔看他蔫蔫的样子,不由出声提醒。“你忘了,还有一次机会。”
“什么?”阿尔丰斯立刻打起了精神。
夏尔看着左右无人,就把他和公爵的最后一段对话告诉给阿尔丰斯。“你不会把这种话到处乱说的,对吧?也会给我带礼物的,对吧?”虽说纪尧姆肯定会邀请很多人,但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公爵阁下会答应邀请的。如果阿尔丰斯早做准备,肯定会比别人更有优势。
阿尔丰斯喜上眉梢,拼命点头。“那是当然!夏尔,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闭嘴!”夏尔再一次没好气了。“别说得好像我对你有兴趣似的。”
不过阿尔丰斯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把这责怪听到耳朵里去。
至于这头,舞会上所有人的心思都被吸引走了暂且不说,奥尔良公爵自己也提前退场了。等他回到自己的公馆,就吩咐侍从把自家大儿子叫来。
斐迪南·腓力,今年十八岁,正好处在一个适合进入社交圈子的年纪。他的样貌几乎是路易·腓力年轻时候的翻版,眉宇间有些许阴沉——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童年跟着父母在美洲和英格兰流亡的话,也开朗不到哪里去。而且,别看他才十八,作为长子,他已经继承了夏尔特尔公爵的称号,走出去只有被别人跪舔的份儿,所以更加寡言。
奥尔良公爵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情如何,所以看到斐迪南和以往一样的面无表情时没什么特别反应。他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最后交代道:“葡萄酒这块儿就交给你了。到时候夏尔送请帖过来,你接待他,告诉他这就是我的意思。”
斐迪南点头。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交易,让他做也无可厚非。是谁都没关系,反正是别人需要和他套近乎,而不是他需要和别人套近乎。但他唯一关心的是,“您的意思是,这个夏尔还未成年?”不是他鄙视夏尔,实在是,以他爹的个性,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年轻小伙子?
公爵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看中的当然不是他的年纪。”他微微敲着桌子,“我看中的是个做事的人。如果夏尔这次能把事情做好,那他就留给你了。”
斐迪南明白了。夏尔说起来是年轻,但如果留着帮他做事,年纪却是正好。现在开始培养,等他成年之后就有可靠的左右手。“是的,父亲。”他告辞退下,对传闻中的夏尔总算产生了一点兴趣。
☆、第8章
接下来的两天,夏尔闭门谢客,只派人出去打探了点消息。
舞会这样的场所通常都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消息,这次在纽沁根公馆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得上大的级别。但他和奥尔良公爵的对话隐晦含蓄,加之还没有正式拍板,所以众人也就私底下传传。利益相关的其他人当然急,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然后是关于军队特供商的细节。虽说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但夏尔之前根本没听说,自然也要补充点细节知识。
这事已经暗中宣扬开来,消息也不难打听。但夏尔发现,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以现在葛朗台家的实力,要一口吞下这口肥肉竟然还有点难。把家中所有能用上的资金都押上,恐怕也满足不了军队的供给。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因为得到消息,纪尧姆提前一天从东部回来了。问题在于,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忧虑重重。“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夏尔对此不太意外。纪尧姆一贯小心谨慎,要不也不能在飘摇的巴黎商界维持他一贯的地位。现在,就连他都知道葛朗台家的实力不够,纪尧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脑袋里想着这些,嘴上却没有闲着,一五一十地把舞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纪尧姆在自家书房的实木地板上转了半个圈,眉头锁得比刚才还紧。“公爵阁下主动找的你?”他是小心,但同时也很精明。虽说奥尔良公爵那时候开口说的是他的名字,但从事情发展来看,无疑是冲着他宝贝儿子来的。“怎么会这样?”
“虽然我并不想胡乱猜测,但我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夏尔冷静地回答。
纪尧姆猛地一顿,看向儿子俊秀的脸蛋,半晌点了下头。虽然他也想不出,拉菲特到底和公爵说了什么,但无疑只可能是拉菲特。
两人明白彼此心照不宣,都没说出口。纪尧姆又想了想这整件事,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不怪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答应根本不行。”
夏尔同意。公爵那时候语气咄咄逼人,他要是低了头,以后就很难不被人指指点点。面子还是其次,重点在于,如果他不敢答应,还会给人留下一种软弱可欺的印象,怎么也扶不上墙的那种。
这是机遇没错,但同时也有把自己噎死的可能。
纪尧姆又想叹气,但这次他忍住了。他把一直抓着的手杖靠到桌边,自己坐了下去,同时示意夏尔坐在他身边。“这件事,我半个月前就知道了。那时候我衡量了一下利弊,一是没门路,二是实力不足,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你那时刚刚静心下来学习不久,我也就没告诉你。”
夏尔点头,他看得出纪尧姆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
“咱们家每年能经手多少葡萄酒,你现在应该也有个大致的数量印象。”纪尧姆继续道,“勃艮第是大头,收个三千来桶。还有些顶尖的好货,从波尔多地区入手。这些,再加上香槟的进量,每年收五千桶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您良好的信誉,所以今年我们能多买些,差不多可以到六千。”夏尔补充道。
“没错。”纪尧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但愁云又随之笼上。“你能让公爵阁下点头,这非常好。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酒的销路,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故意压低市场价。只是,以奥尔良公爵名下的军队数量推测,如果每年不能弄到一万桶以上的酒,那就别想满足他们的胃口。这样的数量没有一个葡萄园能满足,他们直接从产地收太麻烦,这才需要一个特供商做这件事。但是我们……”
这正是夏尔之前已经考虑到的问题。缺口太大了,他们只能填满一半。如果为了这件事去变卖房子之类的不定产的话,那也不是个事情,况且卖了也填不上。
所以,那剩下的四千桶酒,或者够买四千桶酒的钱,从哪里来?要知道,在好的年份,这么多酒价值八十万法郎!
这真的是很大一笔钱。
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单身汉每年有二十万法郎的进账,那他绝对是众人竞相追逐的香饽饽,想实现纪尧姆让夏尔娶个贵族小姐的愿望再容易不过。如果这对比还不够直白的话,可以再举一个例子——如果一个仆人的年薪能有一百法郎,那他一定会被方圆百里的普通人艳羡,有个出手大方的好主人。
所以,纪尧姆犯愁是自然的。一早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他有些不甘,但因为实力问题,也没太纠结;但转眼之间,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虽然正式的合约还没签,但以他注重信誉的程度,绝不可能说什么“算了我们不做了”这样的话。
因为知道预定的结局,夏尔之前觉得他爹多少有点过于好面子。在他看来,商人嘛,要成功,有些时候自然要厚脸皮。但这时候他看到纪尧姆一脸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好面子也没坏处,至少现在不会打退堂鼓。这事他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当然希望没人给他拖后腿。
不过想是这么想,资金依旧是个大问题。还有就是,就算钱到位了,他们还得考虑从哪里买到那四千桶酒——毕竟国内的葡萄酒产区就那么些,大庄园主都有比较熟悉的合作伙伴。如果他们自家有葡萄园就好了……不,这事以后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父亲,如果奥尔良公爵愿意和我们合作的话,明年年初我们就该向他们提供葡萄酒,是吗?”夏尔突然问。
纪尧姆还在想那八十万法郎要找谁借,全然不知道自家儿子脑袋里已经转过了百八十种方法,没一种和他一致。这会儿听到夏尔的问题,他条件反射地回答:“没错,惯例是在解约前一年就订下新的合约。我们还有半年时间,只是这缺口实在太大。”
“除了您和我,还有谁知道我们家能动用的资金总数?”夏尔又问。
纪尧姆这会儿觉出不对了。儿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虽然疑惑,但对儿子他一直都有求必应。“具体数目当然只有你我。洛甘和苏歇应该知道大概账目,但买酒这种事我都是亲自去的,他们也不能确定总数。”
夏尔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好歹纪尧姆还没到对什么人都推心置腹的程度,不然他的计划就该坏了。“这就够了,”他说,手指在裹着绸面的扶手凹陷处敲了一下,“请您千万别再签期票了,至少最近三个月都不要。”
纪尧姆有点懵。不和别人借钱,难道金子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吗?“夏尔,如果不赶紧筹款的话,就要错过今年底的葡萄酒上市季节。等到明年初,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酒,事情就麻烦了。”
“没有关系,”夏尔继续要求,“不管谁问您,都请您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别让人发现。”
纪尧姆先是愣住,后是愕然。他明白了夏尔的意思——既然没人知道葛朗台家到底有多少钱,那就对外装作他们其实一点不缺钱的样子。“可是这样的话,迟早不都要露馅?”
夏尔一听,就知道他爹只明白了一半。他侧身过去,低声在纪尧姆耳边说了他的计划。
这话很短,但纪尧姆听完以后倒抽一口冷气。“……这样能行?”他完全不敢置信。
“怎么不行?您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夏尔说,嘴角轻轻往上翘,“先等不及的一定不是我们。”
纪尧姆看着他这笑容,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他儿子在最近三个月里已经脱胎换骨了。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夏尔的想法很有道理,颇有老道商人的做派,看起来学得很是不错。“你既然这么说,”他揣摩着自己的语气,“对于后面怎么处理,你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我打算,在合约签订以后,去内地走一趟。”夏尔说,“虽然大庄园主们可能有固定客户,但也总有没有的。如果我们出的价钱比别人高,想多收到四千桶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纪尧姆没啥意见。因为在他看来,利润薄了完全比不上信誉降低。但如果他现在知道夏尔想去的地方包括索缪的话,一定能跳起来。“没错,首要的是钱,然后是酒。”他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