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心道,有个二十四孝老爹,果真省了他不少力气。但还不够,他还有一个建议,或者是要求:“如果我刚才的提议顺利进行的话,我想请您收回今年准备投入在勃艮第产区的资金。它可以用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你想用那笔钱做什么?”纪尧姆发现他已经完全跟不上儿子的思路了。
就在葛朗台家父子俩关上门讨论怎么把一大块肉分成几块吃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该活动的自去活动,虽然奥尔良公爵有时候几乎油盐不进,但他们总不能放弃。
而所谓的罪魁祸首,也终于从一大堆银行事务里抽身,听说了公爵看中夏尔这个消息。
维克托太了解奥尔良公爵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论者;这样的人现在故意给了夏尔一个机会,不正证明了他的眼光没错吗?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人正站在法兰西中央银行顶层的行长房间窗边,凭目远眺。一角织缎窗帘被纯金挂钩撩了起来,外头弗里利埃路上热闹的人声隐隐可闻。这地方原本是图卢兹伯爵的官邸,装饰堂皇富贵,却让他的那点微笑沾染上了一种无言的危险。
“竟然被先下手了。”男人低语,脸上却不见愤怒,反而更显兴味。“看起来我也不必再等……”
☆、第9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巴黎面上风平浪静。原本驻扎在城里的几国联军终于有了离开的意向,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上头。夏尔这头只得了个隐晦的口头承诺,还真没人沉不住气、来找葛朗台家的麻烦。
因此,纪尧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给儿子办一场浩大的成年礼这件事上。本来这种事就很重要,必须大操大办;再加上奥尔良公爵点头要来,自然更该注意。从场地到摆设到鲜花到酒水,纪尧姆无一不亲自过问,以臻完美。
夏尔却没那么多事。第一,纪尧姆觉得这事肯定要他这个当爹的做,第二,他把注意力放在葡萄酒军队特供商上面显然更有用——在父子俩促膝长谈之后,纪尧姆完全能肯定,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提年纪,化险为夷的功力已经不比他低,再好也没有了。
极度宠爱儿子的纪尧姆只当妻子在天国保佑儿子成才,哪里会想到别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说夏尔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大概只有两件。
第一件就是给所谓的“亲爱的安娜”写信。夏尔翻了原身留下来的那些情书,大致了解套路之后,就照着那个味道炮制了一封。当然,他不着痕迹地描述事情好多他好烦只想她这样的问题,然后又说在生日宴上一定可以见面、聊解相思之苦——
其实这就是p话,葛朗台家和德·桑切斯家也算有点私交,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请的;但请来之后,有没有时间说私房话,那就两说了。
夏尔估摸着,到时候公爵阁下的光芒一定能遮盖住其他所有人,他八成只需要和安奈特点点头,就和对其他普通客人一样。而且他已经安排了下去,宴会过后定了合约,他就驱车去内地走一圈,搞定那一万桶酒,估计要到年底才回来。这么一折腾小半年,什么情谊也淡了,就可以不动声色地摆脱那个女人。
他这算盘打得噼啪响,也就不太介意一封信的问题了。
其次,就是洛甘和苏歇分别登门拜访了葛朗台公馆一次。两人选的时间岔开了,但旁敲侧击的问题都是类似的——关于和公爵的关系以及他在葡萄酒特供商选择上的倾向。
纪尧姆接待了他们,但完全一问三不知——开玩笑,就算夏尔没提醒他,他也不会把还没白纸黑字确定下来的事情到处说啊!
因为纪尧姆惯常谨慎,两人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只不过,假如纪尧姆真的攀上了公爵这棵大树,他们之前的计划可能就实施不了——他们哪儿有实力和公爵对抗?到时候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错!
这边两人放缓了脚步、准备再观摩一下情况再说,那边夏尔觉得大事倒都还算在他预料的轨道上。关于这件大事,他已经列出了全部细节纲要,如今开头十分正常。纪尧姆看过之后非常满意,只指出了一个疏漏——夏尔必须在生日宴会开始之前,去定做三套以上的高档礼服。
夏尔真的完全忘记了这茬。要知道原身的衣服已经够多了,三个房间都放不下,然后他还要为一天的宴会定做三套礼服?
要不是这时代流行的风气,他为什么要这么浪费啊!
心里这么想,但夏尔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布伊松手工男装店。这家店是巴黎的名牌货,只给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服务;手艺精湛,版型刮挺,但价格也很好看。原身之前也来过三五回,但一次就要配三套尚属首次。
站在矮脚凳上,夏尔伸着两只手臂,让裁缝给他量尺寸。他还在长身体,每回都要重新量过。
现在,凡是消息灵通一点的就知道之前舞会的那回事,所以裁缝更加不敢怠慢。
“这些衣服,做好要多久?”夏尔微微阖着眼睛,随口一问。
裁缝已经知道这是要拿来做什么的了。“会在一周后给您送到府上。万一细节有问题,我们给您重做一套!”
夏尔点头。虽然他觉得这简直是把金子往窗外扔,但场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布伊松先生呢?正在休假?”他转移话题道。
给他量身的裁缝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言语。
夏尔注意到了,心想布伊松八成是给更重要的主顾做去了。因为布伊松先生是这家男装店的老板,同时也是最好的裁缝,而他的地位还没到最高的那种程度。他也无意戳穿这件事,就当自己是随口一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或者长脸的事情。
年纪尚轻的裁缝见他一声不吭,猜想是大少爷不高兴了,于是赶紧挖空脑袋找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吱呀一声,对面房间的门开了,有个深色长发的男人抱着两匹布料走了出来。这人正是布伊松先生,脚步小而快,看方向是要去店堂。
夏尔正对半开的门,不由得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没必要对年轻人过于苛刻,况且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从布伊松手里的布料质地来看,那个顾客估计真的来头不小……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位猜测中的顾客也出了门。夏尔刚看到身形就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那人就是拉菲特!
……冤家路窄?夏尔不确定地想到。
维克托今天到这里来只是顺道,因为一般情况下,是布伊松到他家去询问他要什么样式的衣物。原本他还在思考库房里的五百万法郎金子要怎么处理,但一抬眼就忘记了这回事——
有双漂亮的栗色眼睛正注视着他,唇边还带着些还未消散的笑意,平添了几分柔软;身上外套和马甲已经除去,只穿着一件皱领衬衫,领口打开,隐隐可见笔直的锁骨线;某些人穿只显得肥大的高腰紧身裤在他身上,却衬出了偏细而美好的腰身和腿部线条。
这么一看,却是风情胜于精明了……
维克托心里一动,但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反手虚掩上门,走近几步。“又见面了,亲爱的夏尔。”他这么说的时候,依然站在走廊上,并没进去。
夏尔心里抽了抽。他怎么从对方话里听出来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错觉吗?“很高兴再见到您,拉菲特先生。”他低头示意了下那把还在他身上游离的卷尺,“我暂时不太方便动弹。”
“没关系,反正我一会儿就走。”维克托根本不介意。“我只是听说,纪尧姆最近忙得要命,都是为了你。”
夏尔顿时有些狐疑。这他当然知道,他爹在操办生日宴会嘛。但拉菲特这么问他是什么意思?“忙的事情就在下下周末,”他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道,“如果您有空,我们自然竭诚欢迎。”
“公爵阁下已经答应了,是不是?”维克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了一句。
夏尔刚才的那点狐疑褪去,变成了一丝惊讶,然后又变成了了然。果然,他第一眼就觉得这男人难缠,事实果然如此!明明没有人会告诉拉菲特,公爵阁下已经允诺了他这件事!“素闻您算无遗策,今天一见,倒真是让我长见识了。”这话里头有七八分是真的,夹杂着两三分是不知是敌是友的警惕。
维克托注意到了夏尔眼里那点微妙的变化,心里不由得为这么快的反应暗赞了一句。他原本想说你估计也一样——想想,军队的订单明显超出葛朗台家的家底(工作和地位优势);而葛朗台家最近却只在忙生日宴,不是纪尧姆惯常的作风,明显是夏尔的功劳——但不知为什么,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让他打消了这念头。“不管怎么说,葛朗台家都不差一个人的饭食,对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夏尔明白了。“那当然不差,反而是我们的荣幸。”
“我就想听到你这句话。”维克托翘起嘴角。他脸部轮廓和雕刻一样,眉骨很高,眼睛深邃,鼻子英挺;这时候再一笑,绝对能迷倒一票女人。“那就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夏尔目送他离开,眉头这才蹙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拉菲特竟然如此清楚内里如何,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上位者的掌控范畴。这是盯上他们家还是盯上他了?不管怎样,这人都不能得罪……
这头夏尔思绪纷杂,完全没注意到那个裁缝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早知道这两人认识,他撒谎做什么?这下完了,两边都不讨好!
第10章
一个小时后,夏尔回到家,正好在门厅附近撞上交代花商的纪尧姆。想到刚才的事情,他也不急着上楼,转去小客厅吃了份点心。
没等他吃完,纪尧姆已经解决了最后几个问题,迈步进来。“事情怎么样?”他问夏尔,顺便在长桌边上坐了下来,目光里饱含慈爱。“怎么样?布伊松的新款对你胃口吗?”
夏尔差点一口噎住。他知道原身对打扮很有兴趣,但他真没有好吗!只是话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他只能咽下咖啡,回答道:“的确挺漂亮的。”
纪尧姆听了就高兴起来。作为父亲,他觉得他有义务满足儿子的各种要求;夏尔说一句漂亮,他就觉得刚才的一丝疲惫立刻消失了。“很好,成年礼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绝不能省。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其实他这时回忆起了妻子,心想如果一家人都在多好;但儿子那一场大病,让他不敢随便提起来,唯恐又刺激到儿子。
夏尔一边喝一边摇头,表示他觉得已经够了。等纪尧姆说完,他才道:“今天我在布伊松先生的店里碰到拉菲特先生了。”
“什么?”纪尧姆刚冒出来的那点伤感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变得紧张起来。“没什么事情吧,夏尔?”
夏尔放下骨瓷咖啡杯,又摇了摇头。“大问题倒没有,只是得请您再注意一下拉菲特先生的请柬。”
这话里的意思明摆着——维克托也要来——纪尧姆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怎么之前上赶着都求不来的贵人最近一个个都这么赏脸?事出反常必有妖吧?
夏尔顿了顿,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但省掉了自己的那些诡异感觉。“他不仅知道公爵阁下有意将特供商的事情交给我们,也猜出来公爵阁下打算在什么时候做这件事,甚至准确预测了时间。”
纪尧姆霍地站起身,在高背椅边上踱了两步。“以拉菲特先生的实力,只要他愿意,确实能知道。”银行巨头再加上国王面前的红人又不是光摆着好看的!“但问题就在于……”他沉吟着,瞥了夏尔一眼。
这意思明摆着。虽然拉菲特想知道就能知道,但首先他得先感兴趣才行啊!他们葛朗台家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能让这样一个人惦记上?
“拉菲特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夏尔避重就轻地问。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这问题,觉得事情指向有点诡异;但话题敏感又只是他的猜测,他现在还不想和纪尧姆戳破。
“你也知道,他本不是和我们一个圈子的。”纪尧姆说,站住了脚,一只手按在椅背的波浪形金边上。“所以真要说了解,那也没有多少,大多都是听说。”
弗朗索瓦·拉菲特,维克托他爹,当年只是一名木匠,祖上是葡萄园里的佃户,一穷二白得就和当年的纪尧姆一样。同样,弗朗索瓦也离开了他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场和田地,只身前往巴黎。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太一样了。纪尧姆进了国民卫队,而弗朗索瓦却选择成为了一个银号里的簿记员。他脑子好使,能写会算,渐渐地就从底层往上爬,在拿破仑执政府时期就接连成为了佩尔戈银号的股东以及大老板。佩尔戈银行能成为如今欧洲数一数二的大银号,和他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像他那样能赚钱、会经营的人实在不多,所以弗朗索瓦在共和派和保王派两边都很吃得开。毕竟,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朋友,而弗朗索瓦的投资目光准得让人只有献出膝盖的份儿。
作为弗朗索瓦的儿子,维克托继承了他爹的全部优点,并且青出于蓝——在弗朗索瓦退休之后,他把佩尔戈银号经营得有声有色,更上一层楼。不论是期票还是国债,只要他肯提点一句,任何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更别提他自己了。
与此同时,他还负责打点王室的资产,包括国王路易十八。甚至有人传言,已经流亡海外的波拿巴家族依旧把资产交由他经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靠他赚的钱卷土重来。
不管是真是假,巴黎的人们都一致认为,从维克托手里流过的金子绝对比国王还多。至于到底有多少,就只能用他们贫瘠的想象力脑补一下了——佩尔戈银号、中央银行、乃至拉菲特宅邸,地下是不是都有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密室,里头堆满了光芒刺目的金银珠宝?
所以,当夏尔知道,维克托的众议院议席是被两派上层默认的、而法兰西中央银行行长一职也同样如此的时候,他已经不太惊讶了。
用个这时候没有的词,维克托妥妥儿就是个金融寡头,几乎所向无敌的那种。拉菲特家族刚刚兴起三四十年,却已经能和许多老牌贵族平起平坐、甚至更得推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巴黎人一般很在意出身,但如果能到维克托这个高度,出身什么的就是浮云。这时候再来提性格——
那还有什么性格可说的?不管维克托对谁都只是礼仪性冷淡、尤其不耐烦和地位低下的人结交,大家都只觉得那是个性,是地位的体现。不仅没人嚼舌根,还有人竞相模仿。
实际上,维克托眼光的确有些高,但他更厌烦某些人阿谀谄媚的嘴脸(地位更低的人中枪概率越高)。在这点上,不得不说纪尧姆判断很正确。如果他像其他人一样故意奉承维克托,维克托连半眼也不会多分给他,后面的事情就更不可能发生了。
“这么说起来,拉菲特先生大概也是一时兴起。”夏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听说他和公爵阁下的私交不错,大概也就是凑个热闹?”
纪尧姆点点头。“估计是这样。你说得没错,请柬要多注意。就和给公爵阁下的一个制式,怎么样?”
夏尔微微一笑。“我对这些事还比较生疏,父亲您觉得合适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夏尔才起身上楼。他的功课还在继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看着儿子的身影在楼梯拐角的廊柱后消失,纪尧姆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三遍,都觉得有点古怪意味在里面,最后只能希望,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因为用心关照过,请柬在周末时已经全部做好。选用产自波西米亚的硬云纹纸,剪裁出别致的花纹,烫金熏香,再用工整华丽的哥特式斜体字誊写好,信封火漆封口,相当上档次。宾客名单也早已经列好,按照三六九等分成几级。有些只需要让仆从送,有些则必须自己亲自登门拜访。
而排在最前面的,就是维克托和奥尔良公爵。
父子俩商量了一下,决定照路程远近来送。他们住在巴黎四区,而银行家先生和公爵阁下都住在一区,正好毗邻。
对有可能要见到维克托这件事,夏尔微妙地心生抵触。
按理来说,这很不应当。因为按照他的人生哲学,能做朋友的就绝不要做敌人;尤其是有可能成为强大敌人的那种,更该费心拉好关系。但维克托的态度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一种会被人盯上吃掉的糟糕预感。
他又不是没应对过比他地位高很多的人,为什么就维克托一个例外?
但大概是夏尔运气好,维克托今天并不在府邸,他们只能把请柬留给门房转交。
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一个麻烦,夏尔暗自松了口气。然后他略一侧眼,发现纪尧姆的表情几乎和他暗藏的心思如出一辙。
……他爹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了?
但他们没人说出口。等快到奥尔良公爵府邸门外时,纪尧姆嘱咐夏尔:“万事小心,我在车里等你。”公爵早指明要夏尔经手这件事,他当然不能横插一脚。
“您放心。”夏尔听出来他爹的一丝担忧,只能这么保证。
这回就没有在维克托那里一样轻松了。门房进去通报,回来就告诉夏尔,公爵阁下刚回来,正在换衣服,让他进客厅里等着。
夏尔只能乖乖照做。有侍女给他奉上一杯花茶,然后又退了下去。
等待时间有点长,他回忆起上次和奥尔良公爵见面的情形,心下觉得对方这次至少不会端出一张能把所有人都吓退的脸。至于其他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公爵阁下果然不是和他们一个档次的,就连石柱上都包满了金箔,还堑刻着精致的花纹,简直奢华典范……
斐迪南搭着楼梯扶手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略显秀气的陌生人正对着他们家的百合花浮雕盾牌发愣,脚下不由得顿了顿。
他倒不是故意要拖时间,只是他上午骑马出了一身汗,洗个澡就慢了。现在一看这情形,他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好在人回神之前仔细端详一遍。
结果不到三秒就出来了。长得不错,衣着得体,但他暂时没发现他爹从夏尔身上看到的闪光点。
但夏尔并不是真的在出神。他眼珠微微一错,就察觉到有人来了。“公爵阁下……”他赶忙站起来,视线在接触到斐迪南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停了一下——
坑爹呢?公爵阁下是没错,但怎么没人告诉他,他要打交道的是这位年轻的夏尔特尔公爵阁下啊?
☆、第11章
虽然因为没料到这种变化而愣了一下,但夏尔配合一个转身的动作遮掩过去了,显得自然妥帖。“能见到您十分荣幸。”他恭敬地说。
斐迪南已经在大理石阶梯上转过弯,踏上了和客厅相连的正面台阶。“你就是夏尔?”他问,声音不高不低,脸上没有表情。
“是的。”夏尔低头鞠躬道。
“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斐迪南很快下了楼,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正对着夏尔原来的位置,“坐下说。”
夏尔双手把装着请柬的信封递过去,这才坐下,身姿规矩笔直。
斐迪南没说别的话,只招手让仆人拿过一把纯银的拆信刀,划开了火漆印。
在他看请柬的时间里,夏尔终于可以正面看到这位奥尔良公爵的继承人了:五官几乎和奥尔良公爵一模一样,除去代表贵气的w形下巴;脸颊相较之下显得更瘦削也更长,使得这张脸在不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更加严肃;短发是深金棕色的,梳了个时下流行的偏分,略微鬈曲。
即便是周末,年轻的公爵阁下穿着也十分规整:带着金色流苏肩章和扣子的蓝色紧身短上装,侧边有蓝色竖纹的白色长裤,到膝盖的褐色牛皮靴——补充一下,这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统一制服,实行军事化管理;现在显然还有顶双角帽没拿出来,腰带上明显留出了长剑和手枪的佩戴位置。
看起来性格似乎偏向死板,就连个礼貌笑脸都不屑摆,夏尔默默地得出了个总结。奥尔良公爵明显是个怀疑论者,但他儿子看起来更像个保王派,虽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只不过,在发梢还带着些湿润水意的情况下,这位公爵还能接见他,是不在意细节呢还是不在意他这个人呢?似乎更偏向后面一点吧……
这些念头很快地窜过夏尔的脑海,但并不曾显现。当斐迪南从请柬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尔和之前无异的恭敬表情。好像还算沉得住气,他心想,然后才开口道:“父亲说过你会来。”他把请柬放到两人中间的矮桌上,又说:“这事以后归我管。”
夏尔心里微微咯噔一下。
斐迪南说得如此平静简洁,一句废话都没有,显然已经早就做好了决定。他之前为这次谈话做的准备都打了水漂,因为那都建立在谈话对象是奥尔良公爵的基础上。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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