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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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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26节

郁赦有点怕。

怕回去了,钟宛不在。

郁赦最终还是上了轿子。

中间郁赦几次叫停,路过点心斋,郁赦下去给钟宛买了糖,路过糕点铺,郁赦下去给钟宛挑了糕点,路过桥边看见捏泥人的,郁赦都下了轿,给钟宛买了几个。

七年前,钟宛没事找事,自己出不了府,总让郁赦给他捎这些东西。

哪座桥边的泥人,哪个胡同的糖葫芦,什么小街上的吹糖人,什么巷子里的纸画,钟宛说的头头是道的,指挥着郁赦去买。

少年郁赦好声好气的跟钟宛说,公主不让自己买街面上的东西,不入口的东西也不行,不安全,就是真买了,也不能带进府,外面的古怪东西,谁知道吃了碰了会如何。

少年郁赦是很敬畏自己母亲的,安国长公主的话,他都会听。

钟宛同他说了几次,郁赦都不听,被问的多了,郁赦就让府里的厨子给他做,做的不伦不类的,钟宛并不喜欢,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劳您捏的仔细一点。”郁赦低声道,“他说了……要孙悟空的。”

捏泥人的老人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心惊胆战的捏好了泥人跪着捧给郁赦,不敢收银子。

郁赦就在小摊子边上放了一枚金锭,小心的护着手里的泥人上了轿。

“我当时……”郁赦看着手里的泥人,在轿子里自言自语,“居然为了她的话,不给你买……”

“你只想要个泥人,我居然都不给你……”

郁赦闭上眼,心疼的浑身发抖。

戕害你到这份上,到底要怎么补?

郁赦也不知自己是在拖延时间还真的要补救,他在闹市上兜转了许久,买了一堆零碎东西,不让人碰,自己捧着回了府。

“钟少爷……”郁赦护着“孙悟空”头上的翎羽,尽力自然的问道,“睡了吗?”

冯管家小心的上下看了郁赦一眼,低声道:“世子,您出门没一会儿……钟少爷就走了,回黔安王府去了。”

冯管家心惊胆战,生怕郁赦发疯,不想郁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郁赦手有点抖,不小心捏碎了“孙悟空”的手臂,他忙用袖子接着,前言不搭后语道,“那我给他留着……给我弄点浆糊来,我给他粘好。”

冯管家眼睛一红,答应着去了。

郁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小心的修补着泥人,他手太抖了,修了一会儿,又弄坏了几处,他不敢发火,怕碰坏更多,只能压着脾气,一点一点修补。

郁赦足足修了两个时辰,期间宫里来了人,传了旨意,崇安帝终于将他认回,郁赦隔着帘子忙自己的事,跪都没跪,只让人将圣旨放下了。

没多一会儿宗人府的人也来了,几个老宗亲又来了,都没见着郁赦。

天黑透了,郁赦手里的泥人碎的不成样子,郁赦不敢发怒,几次起身,又几次坐下了。

“对不住……”

郁赦小心的取了一点胶,慢慢地涂在泥人身上,声音发哑,“我尽力了,但还是把你伤成这样了……”

“我真的不知道……”郁赦终于崩溃,他放下泥人,死死攥拳,“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钟宛匆匆赶回郁王府别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冯管家看见钟宛吓了一跳,指着他洇着血的额头惊呼,“您这是怎么了?!全是血……”

“没事。”钟宛淡然一笑,随手抹了一把,“自己磕的,我……下午听到消息了,满城昭告,好生热闹,世子呢?”

冯管家咽了下口水,“在书房呢……”

钟宛点点头,要回自己院子,冯管家忙道:“您先去看看世子吧!”

钟宛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中一片狼藉,圣旨诏书被生生撕成了几道丢在地上,书案上放着一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儿,书房窗下,郁赦衣衫凌乱的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钟宛心头咯噔一下,寒石散……

钟宛恨透了自己,非要矫情的去什么祖坟!逼的郁赦又吃了这东西!

钟宛几步上前,不等他把郁赦手里的东西夺过来,突然愣住了。

“你……”

钟宛不可置信的看着郁赦手里的东西,眼眶瞬间红了,“你怎么还留着……”

月色下,犯了病,根本没觉察到钟宛的郁赦痴痴的打开手里的纸包,纸中包着一撮绿油油的茶叶,郁赦捏了一小粒,珍之重之的放进了嘴里。

那是黔安的茶叶,被钟宛喝的只剩了这么一点。

可冯管家说过,虽然少,但都是芽尖。

是钟少爷一点点挑拣出来的。

只有这么一点,所以他不舍得喝。

第73章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钟宛半跪在郁赦身边,他额上不住渗血,血自他眉心流了下来,钟宛没顾上管,声音沙哑的追问,“你只吃了这个,没吃寒食散,是不是?”

郁赦微微抬头,看了钟宛一眼,他这会儿神志不清,根本看不明白眼前的人是谁。

钟宛心疼的直抽气,他小心的在郁赦怀中摸索了下,没找到什么,再次问道:“没吃寒食散,是不是?”

郁赦细细咀嚼着嘴里的茶叶,轻轻摇了摇头。

不等钟宛放下心,郁赦又自言自语道,“归远不让我吃。”

钟宛握着郁赦衣襟的手僵在原地。

钟宛死死忍着眼泪,喉咙口微微哽咽,“没看到我给你留下的信?你以为我走了?不回来了?”

郁赦皱眉看着钟宛,不明白眼前人在说什么。

“我……”钟宛脸上血液蜿蜒,他怕吓着郁赦,起身随手拿了一盏茶,他仰头将茶水浇在自己脸上,茶水刺的他额上伤口生疼,钟宛顾不上管,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跟郁赦低声道,“先……先起来,我不走。”

郁赦被钟宛扯了起来,不忘护着手里的茶叶包,他将茶叶包好,重新放在了衣襟里。

钟宛将郁赦拉到了床上,随便扯了条被子给他裹了上去,郁赦静静地由着钟宛动作,双眼无神的低声嘱咐,“别动我桌上的东西……”

“什、什么?”钟宛往外看了一眼,忙道,“我没动,什么东西?圣旨?替你收起来?”

郁赦摇头,“别碰,那是我给归远买的泥人。”

钟宛嘴唇微微发抖,心疼的要裂了。

钟宛隔着被子搂着郁赦,肩膀剧烈的颤抖着,低头将脸深深的埋在了被子里。

“我……”

钟宛顾不得郁赦到底听得到还是听不到了,他将郁赦搂的紧紧的,轻声道,“泥人坏了就坏了,没事,我也没多喜欢……七年前逼你去给我买,是我当时想家了。”

“王妃一向纵着我,她前头没有孩子,带我的时候……惯的很,小商贩们都知道宁王府小少爷的银子好赚,那会儿……”钟宛顿了下,低声道,“他们掐着时辰,等着我跟林思下了学的时候,就都凑在宁王府角门外的那条胡同上,只要是小孩子的东西,王妃都会让人给我买。”

“还有就是……”钟宛通红着眼,抖声道,“我就是故意逗你……长公主看管你太严,感觉你小时候日子过的没滋没味的,我想让你也去街面儿上走走逛逛……”

“那会儿我也是装的很,有什么话,都不肯直说……”钟宛搂着郁赦,艰难道,“我当时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所有人都说是你父王杀了我父、杀了宁王,很多话,就不能说了。”

钟宛呢喃,“后来,我想开了不少,我这辈子……总归是有负宁王王妃的养育之恩,没脸再见他们了,我自己不怕报应,但……”

钟宛忍着泪看着郁赦,轻声道:“但你呢?”

钟家列祖列宗在天上,知道自己倾心于崇安帝之子,会不会迁怒于郁赦呢?

白日里,郁赦走后,钟宛缓过一口气来后,死撑着病体,留了一封手书,出了府叫了马,去了钟家祖坟。

钟宛已经七八年没去过了。

钟宛自认有辱祖先,自己将自己在族谱里除了名,不肯再踏足祖坟半步。

如今得知当年血仇,不来不行了。

钟宛足足在父母坟前磕了几个时辰的头。

钟宛不敢为自己这些年辱门败户的事辩白半句,磕了数不清的头,血染石阶,只求地下的父母宗亲要怪只怪自己一人,不要不要不要再迁怒他的子宥了。

“先动心的是我,勾引你的也是我……”钟宛随意抹了一下脸,“若真有罪,也是我的……”

郁赦闭上眼,睡着了。

钟宛侧过身,让郁赦躺好,自己则和衣躺在了郁赦身边。

“子宥……”钟宛将头抵在郁赦身上,喃喃,“我也不清楚你这些年受的罪是不是地下的人在讨债,我怕他们不清楚,就想去说一说……做错事的不是你,有罪的也不是你。”

钟宛脸上血泪渗入棉被里,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么搂着郁赦睡着了。

天光乍亮时,钟宛醒了。

郁赦仍在昏睡。

钟宛坐起身摸了摸郁赦的额头,没什么感觉,俯下|身和郁赦额头相触,钟宛吃了一惊,自己竟比郁赦热许多。

钟宛浑身酸疼,额头更疼,这会儿才察觉出来自己在发热,钟宛轻轻吐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钟宛也不知道自己是风寒还是什么,自悔昨晚不该跟郁赦同塌,也不知传上郁赦没有,他扯过郁赦的外袍穿上了,出了卧房,一弯腰捞起地上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圣旨。

钟宛暗暗心惊,这圣旨上……居然还有几点齿痕。

钟宛把圣旨拼好看了一遍。

崇安帝还算和缓,旨意下的没那么石破天惊,只说郁赦是他当年同安国长公主府中的一良家女子所生,当日皇长子皇二子接连夭折,皇三子体弱,年岁不和,崇安帝担忧襁褓中的郁赦也会遭祸,故而暂夺了他的皇姓,将他养在了郁王和安国长公主的膝下。

崇安帝旨意上并未正式为郁赦更名,只说择日要为郁赦加封亲王爵,大赦天下。

没该姓,没提立储。

钟宛眯眼……

这话怎么说都行,郁赦是崇安帝之子的事虽朝中人早已心照不宣,但真要认回,那必然是要一步一步的来,上来就立储不太合适,崇安帝如今让郁赦入内阁,也是为了让郁赦能有点政绩,如此逐步嘉赏,更能服众。

这么想,崇安帝的安排很合适。

但反过来说,这是崇安帝在拿捏郁赦。

崇安帝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真信了郁赦是突然将他当父亲了。

多少条命在中间挡着,多年来父子情渐行渐远,怎么可能真的一朝回到从前。

真的立储了,就郁赦如今的性子,他会不会做出弑父弑君的事来?

郁赦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崇安帝全看在了眼里,他会想不到这一层吗?

就算郁赦不会做什么,一旦正式立了太子,郁王和宣琼会不会狗急跳墙?

崇安帝两方都在忌惮。

钟宛攥着圣旨,感觉下一封立储的诏书怕是没那么快。

得再想点办法。

钟宛有点晕眩,他浑身烧的难受,不敢再托大,把圣旨收好,自己去寻太医。

走到门口,钟宛犹豫了下,怕床上的郁赦一会儿醒了,又同昨日一样,一时找不到自己就疯了。

郁赦犯病的那个样子,钟宛是真的不想再看一次了。

钟宛想了下,叹口气,折回来,站在郁赦床前,低头苦笑了下,脱了外袍,把自己上衣的里衣脱了下来,放在了郁赦手边。

看见这么私密的东西,这人不该再瞎想了吧?

钟宛自认料理的周全了,穿上外袍,强撑着去找太医了。

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郁赦迷迷糊糊的醒了。

每次犯病后,郁赦记忆都会很模糊,他坐在床上,反映了好一会儿,依稀记起了昨日的事。

郁赦怅然的看着床帐,自嘲一笑。

全完了。

钟宛走了,一切都完了。

郁赦原本以为这已是最坏的情况了,等他坐起身时才明白,世事无常,命途多舛,每当他绝望的时候,前面总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

郁赦眸子微微发颤,他看着凌乱的床榻,被子上斑斑的血迹,还有手边来历不明的一件里衣,脸色血色瞬间褪尽。

郁赦绝望的起身,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臂,胸口……

完好的,连一道伤口都没。

这血迹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别人的。

郁赦是看过不少话本的人,被子上的血迹在何时才会出现,他心里很清楚。

郁赦憎恶的看着床上的里衣,怒道,“来人!!!”

外间的冯管家摸爬滚打的滚了进来。

“谁……是谁?”郁赦嘴唇苍白,他指着床上的里衣,压着滔天怒火,“这是哪个贱人的?”

冯管家呆滞了片刻,心道两人吵架了?

冯管家小心翼翼的准备和稀泥,道:“什……什么?”

郁赦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了,他自己清楚自己有这疯病,所以根本不敢在府里留丫头,就是怕自己在犯病时让人钻了空子,但不想千防万防,居然还是没挡住。

钟宛要是知道了,还会回来吗?

自己要如何解释?

郁赦失魂落魄的想,钟宛会嫌自己脏吗?

冯管家感觉郁赦这神态实在是不对,心惊胆战道:“世子……到底怎么了?”

“你看不到吗?”郁赦声音发抖,“被子上的血,还有贱人的衣服,你看不见吗?是谁?!”

冯管家咽了一下口水,轻声道,“这怎么弄的,老奴不清楚,但有件事老奴必须得跟您说清楚……”

冯管家轻声道:“从昨晚到现在,只有钟少爷来过这个房间。”

郁赦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

床上的暧昧血迹瞬间不恶心了,那件里衣也变得旖旎了起来。

但是……

郁赦失神,“我伤他那么深,他没走,回来了,来找我了,我……”

郁赦崩溃,“然后我对他做了那种事?”

郁赦残存着一线希望,问道,“他人呢?”

“很不好,早上起来就说又发热了,还浑身疼。”冯管家有一说一,“去找太医了。”

郁赦:“……”

郁赦脸微微红了,他转身自己整理被子,冯管家忙要上前帮忙,郁赦挡在被子前面,迟疑道,“这、这不是你该看的……这是钟宛的那什么落……算了,总之我自己来收拾。”

第74章话本误人。

冯管家哪敢让郁赦自己动手做这些事,赶着要伺候,郁赦执拗道:“下去。”

冯管家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钟宛的血自己就不配看了?!

那昨晚钟宛头破血流的,自己不也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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