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气死了,真的要气死了。
李怡觉得他浑身都是错,要跟他分开睡,他居然还给李怡做饭,他……
水已开锅,咕噜咕噜冒着热腾腾的气泡,杜松风一边下馄饨一边暴躁,想起邻居大嫂的叮嘱,立刻回头择了许多香菜洗净剁碎,抓了两大把放在空碗中,愤愤地想:人家说馄饨的调汁必须有香菜,没有就不好吃,李怡毛病多,爱吃不吃吧!
李怡一直躲在房里生闷气,却没气饱,肚子里连续地响,配合着屋外的雨声让人烦躁。他打算出去找食物,顺道探探杜松风的行踪,不料刚靠近堂屋便闻到一阵清香:好个土木公,竟背着他偷吃!杀气腾腾地靠近,只见杜松风捧着一只碗坐在桌前,对面还有一只碗,貌似是馄饨!
顿时李怡心中松动了些许,心想土木公就是别扭,明明煮了他想吃的,居然还不吭声。故作淡然地上前,“你还会包馄饨?看不出来,挺厉害的。”
他打算过去吃几口然后把杜松风夸几句然后再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聊着聊着大概就能聊到床上,再抱着滚一滚,矛盾也就没了。这么想着,他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右手拿起筷子一低头,就见碗上厚厚一层绿油油的香菜飘着,无比冲的气味正往鼻子里窜。
李怡震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杜松风。
杜松风从碗上抬起头,极其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这下李怡真地生气了。
从前吵架,他认为那都是由于杜松风太过严肃较真不知变通没有情趣时而对人有点小偏见,他大多时候是无奈不解,还真没彻底动怒过。但此刻不同,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杜松风在跟他作对!故意的!自己刚才居然还感动,简直可笑!
使劲儿把碗一推,满满的汤洒出不少在手上,滚烫。李怡的心也烫得发烧。憋着火气走到门口,他回来时放伞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只留下小片潮湿的水渍,不用说,自然是杜松风的功劳。
“土木公,你简直有病!”他极不屑地冷哼一声,推门孤身走入雨中。
杜松风双眼空洞地盯着被李怡推开的碗,始终未发一言。接着连续几声门响,是院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地摔上。
李怡在雨里走了许久,胸中激愤欲裂,又回到如想阁旁侧巷子里竹歌的住处。竹歌意外地将这落汤鸡请进屋,张罗烧热水给他沐浴更衣,又吩咐熬姜汤。
李怡穿着竹歌的衣裳,苦着脸坐在一旁擦湿发,郁闷道:“喝什么姜汤,没那个心思,只想饮酒。”
竹歌同病相怜般望着他,“那就先喝些姜汤再烫酒。发泄是发泄,身子还是要顾惜的。”
李怡无奈一笑,“你倒想得透彻。”
竹歌美目一转,故意道:“你身子坏了,杜公子怎么办?”
“说什么呢。”李怡心不在焉,双目中尽是迷茫,“自打来了留仙镇,也就第一天没吵架,后来几乎日日吵夜夜吵,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吵的,可只要一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上火,哎。”
竹歌坐在一旁煨起花雕,放李怡尽情倾诉。
“我俩的性情确实相差太多,从前也没亲近过,一下就成了夫妻住在一起,难免有矛盾,只是不知能不能解决……哎。我认定了他,可若一直这么吵下去,无论多少感情都得吵干净,哎。”李怡简直要将一辈子的叹息一次叹完,酒一杯接一杯地饮。
“他怎么就不能温柔一点儿,把那刻板的性子改一改呢?他不累么?不过我看他对旁人都挺温柔,怎么唯独对我就……他真的是故意的。比方我习惯了东西乱扔乱放,他看不惯要收拾,可收拾到哪里了也不告诉你,就等着你要用的时候找不着,借以向你证明你不对。他就是非要把那些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掰过来,要你认错,要你改,有这必要么?”
竹歌噗嗤一笑,“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杜公子挺有趣的。”
李怡立刻翻了个白眼。
竹歌便收起玩笑的神色,缓声道:“我不会劝人,恐怕说不了什么能让你宽心的话。但我觉得,两情相悦又愿意走在一起是天下最难之事。为了这个最难,少些计较,有何不可?”
李怡一怔。
竹歌笑意灿然,“感情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因此你们这些拥有的人,还请莫要轻放。”
李怡抬起头,混沌的眼中闪出了些明亮的光。
“今夜雨大,原是个留客天,但我想你还是回去得好,杜公子等着你呢。”
“杜公子等着你”这几个字轻轻敲在李怡心头,软绵绵的力量渐渐变作抓挠,他又想起各种各样的杜松风的脸。
竹歌从柜中取出雨伞,“稍后我派马车送你。鄙阁开张的日子就快到了,点花会上请了不少厉害人物,你们这主事的两夫夫若还闹别扭,多叫人笑话。”
“多谢。”李怡接过雨伞,心想杜松风要是也这样温温和和的多好。
一天之内,李怡在自家小院与如想阁之间往返不少次、坐了不少趟马车,淋了不少雨,浑身的湿气都没下去过。但想着竹歌的劝慰之言,想着能同杜松风和解,心中依旧是暖的。
深夜街上空空荡荡,马车在巷口停下,他撑伞走进去,寂静中唯闻深一脚浅一脚的踩水声。
站在小院门外,他吸了口气,伸手一推……
没有推动。
再推推,还没推动。
从前若他外出,杜松风肯定是给他留门的。当然现在晚了,锁门也很正常。他又耐心地敲了几下,没人应。再敲几下,还没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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