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火焰的颜色……
荀靖之叫了裴昙一声“昙姐”。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裴昙,是在堂庭山的华胥峰上,裴昙穿一身男装,穿过山桃花影,叫他“郡王”。裴昙那次是陪她的父亲裴廷贤来上山问仕隐的。
出仕或退隐。
裴廷贤的谥号是“悫”,他是一位忠臣。
荀靖之那时不理解,出仕或退隐有何要紧,竟值得裴廷贤从南方特意来一趟幽州么?那时他还过分年少,天真地以为,一个人如果有了出仕的资格,那么想出仕便可以出仕,不愿意出仕,就挂印归去。
原来势不由人。
他有退心,可时势在前,置身宦海之中,事情已经并非是他想抽身退去,就能轻易退去。
荀靖之的头发白了,裴昙见了他的白发,关心他的身体,问他近来可还安好,荀靖之和裴昙前后而行,说自己一切都好,又告诉裴昙,隐微药师还住在堂庭山上,也一切都好——如果裴昙愿意,以后可以再去隐机观。
裴昙听闻了堂庭山的消息,说:“郡王,幽州的事情,真如隔世了。”
荀靖之笑了一下,说:“怎么不是呢。”
荀靖之觉得自己或许已过完七世了,堂庭山是前前前前世。他以往总是回避谈及堂庭山,他在离开堂庭山时,堂庭山山上有血痕,山下有尸体,那记忆过于酷烈,让他不愿意回忆。然而如今,那些痛苦,竟也在他心里渐渐淡去了。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提起堂庭山了,他还记起了自己在山上的种种修道生活。
荀靖之和裴昙在出宫后,行礼告别,各自乘车回了住处。
荀靖之回第五岐的宅邸中休息了一天,睡过一夜后,清早起来,打算去一趟通觉寺。入菩提觉海,而非置身宦海……当荣耀最为盛大的时候,荀靖之想到了离开,他始终无法抹去这个念头,被这个念头死死纠缠。
责任,他已经尽过责任了。
舅舅对裴昙说,《逆水》原来讲的是贪欲。衣饰、车马、乐舞……眼睛喜欢看好看的东西,鼻子喜欢嗅到香气。
荀靖之未用金银冠冕,只以发带束发,褪去身上所有的饰物,穿了一身素衣,为了遮掩白发戴上了帷帽,去了通觉寺。
六如比丘尼在帐后向信众讲解雪山婆罗门八字佛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