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孤山里常给萧满摘果子的那只山雀,跟着曲寒星下了山,虽生出灵性,但终归不是灵兽,轻易便能混入鸟群中,从江阳城里出去。
山雀听见曲寒星的话,停到桌上,朝他啾了一声,表示同意。
曲寒星立刻研磨提笔,写完后用术法将墨迹弄干,小心卷起来。
绑在腿上太明显了,含在口中,这纸不怕水。曲寒星把纸条交给山雀,到了北斗派,你找张小昭,他是流月君尽天南的徒弟,这位流月君和我师父还挺熟,我一会儿给你画个像认认。张小昭跟我说过,他住在北斗派的
楼阁之上,一本《悬天列国史》静躺桌案间,有人迎风眺望,衣摆被掀在虚空,翻飞不落。
站在他身后的人小心翼翼道:尊者,您太信任吴姑娘了。我们的作战计划,她全然知晓,我担心她会传出去。
她不会。忘念凝视着城中某处,定定说道。
但
忘念打断这人的话:她是我带回来的人,我做担保。
第120章久别重逢
山雀在破晓时分回到江阳城,仔细一算,这一去一来,不过花了数个时辰。这是拼上了命。它累极,将北斗派回复的消息吐给曲寒星后,把自己往笔架上一挂,闭眼便睡。
曲寒星替它顺了顺头顶略显凌乱的毛发,展开字条一扫,对莫钧天和同悯道:北斗派说他们知道了,会立刻做准备迎战,也让我们要小心注意。
我们也该做准备。莫钧天道,开战是红焰帝幢王佛对他们下的命令,凭我们的力量无法阻止,现在消息已经传到,我们没必要也不能够再于此地逗留,是时候想办法脱身了。
可要如何脱身?曲寒星觉得这事甚为难办,抬手敲了敲脑袋,城里城外都是他们的人,我们逃不过那些眼睛。
此言一出,几人一时都说不出什么,各自陷入凝思。
阳光从云层后渗透出,洒落窗前,轻轻又幽幽。过了不知多久,同悯道:或许只有等到开战。我们将他们的作战计划再梳理一遍,看看能否从中找到机会。
好。曲寒星和莫钧天应道,一同来到桌旁,展开一幅详细地图。
商谈许久,待到朝阳完全升起,总算敲定出几种方案。曲寒星整宿未眠,此刻困极,打了个呵欠,耷拉着眼皮,打算回房去补一觉,却闻门口传来两声:
咚咚。
有人敲门。
曲寒星提高音量,暗含几分警惕问:谁啊?
是我,忘念。门外的人声音温和有礼,吴姑娘,我昨晚看完了你借我的《悬天列国志》,特来还书。
哦!曲寒星忙应道。
他给莫钧天和同悯打了个手势,让两人把桌上东西都收起来,再调整脸上表情,一理衣裙,朝外走去。
跨过门槛前,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我现在觉得,我像个不得不挤出笑脸接客的青楼女子。
忘念等在院门外,手里拿着一部厚重的书,深松绿的衣摆起落晨风中,飘飘转转,雅致出尘。
曲寒星向他执礼:尊者。
忘念将书递与曲寒星,对他还礼,道:悬天大陆各国的历史我差不多了解清楚,不过各门各派
他本饶有兴趣,话至此却戛然而止,看见曲寒星面上浓浓倦色,关切问:你脸色不好,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并不是。曲寒星摇头。
但他眼下的青黑是实打实的,眸中更是有些许血丝。忘念心中有了猜测,迟疑几许,对曲寒星道:你不赞同向北斗派开战。
我没有意见。曲寒星回得不假思索,看了忘念一眼,紧跟着垂下眸。
忘念有片刻的沉默。曲寒星对开战持什么态度并不难看出,可佛主下令,所有人必须遵从。
心中思绪纷杂,却也无法说什么,片刻过后,忘念顺着曲寒星的话说:你只要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就好?
这是曲寒星加入忘念的阵营所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虽说还有其余附带,却也是唯一一个要求。本是随口胡掐,忘念在此时提及,曲寒星微微一怔,尔后反应过来,答:是。
我会保护你。忘念道,说得有几分郑重。
多谢。曲寒星垂着眸光说道。
但下一刻,听得忘念道:但不能做多余的事。
曲寒星眼皮一跳,抬头看他,问:什么叫多余的事?
忘念笑了笑,但眼神认真:你知晓的。
月上寒枝,清光照水,四面河湖明明。宵风寒而轻缓,将一种细小的、枯至金黄的树叶吹满城,如同纷落的花瓣。
信都的秋天,偏能于萧索肃杀之中寻出几分灵动秀美。
或流窜或盘踞在悬天大陆东部及中部的光明圣教教徒基本被剿灭,但情报里的三念始终不曾出现,北方多地又出现了所谓的神迹,使得各门各派不敢放松警惕。
此刻晏无书等人正在城主府中,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针。
萧满不喜欢那种场合,没去,站在院落屋顶上,越过参天的繁茂银杏,看山下灯火流淌蜿蜒。
城中热闹,夜市里人流如潮。山上也不安静,各门派的伤患都在此地修养,时常有交谈声传来,但都离得远,算不上打扰。
距离别北楼替他施针,已过去数个时辰,他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便是即刻迎来敌袭,亦能全力投入到作战之中。
目光掠过城主府。
若萧满愿意,稍微一扫神识,就能知晓里面的商谈情况,但他并未,一瞥即过,去看城里的长街短巷。
你们赢不了这场战争。
倏然之间,一个声音在萧满耳侧响起。
这声音幽幽的,意味深长,却也格外耐听,质地偏冷,似空山寒玉轻撞响。
萧满目光一凝,并非出于这声音有多好听,而是熟悉是他曾两度在梦中听过的那个声音!
这一次,是真真实实出现在身旁。
他立时侧身,有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脊的另一端,执黑伞,穿黑衣,银发飘散风中,像是染满月光,模样非常英俊,眼型狭长,眸是琥珀色,看来的目光专注又认真。
萧满和这人的眼神对上,心中凛然。萧满的境界是太清圣境,能够不引起他的注意、出现在他身旁,天下没几人能做到,这人却如此轻易。
境界之高,远在他之上。
他手在虚空里一握,抓出见红尘,通体漆黑的剑在夜色中一划,剑尖指向对方,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执黑伞的人一步一步走向萧满,先是挑了下眉,尔后舒展开,眸光低敛,轻叹道:好吧,这是自然。我们多久没见了?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真是太久了,记不清。
话语之间,这人走到萧满对面,和他手里的见红尘不过数尺之隔,缓慢一笑,抬起手来,掌心朝上,伸向萧满:真是久违啊,我的阿满。
便是在这一瞬,在他口中满字落地一刻,萧满戴在左手腕间的佛珠,变得滚烫。
有什么东西自脑海深处浮现,像被唤醒一般,而唤醒之后,是一块石砸入平静水面,激起浪千层。萧满的眼一点点睁大,露出些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