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看,他们的人生真是简单啊。
曲寒星没接这话。一片枯叶被风吹上来,他抬手抓住,捏在指尖,捻着它来来回回转动。
忘念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微微一笑:你给我找来的那些史书,我都看完了,这人间天下,真是趣味颇多。
尊者从前没看过这些?曲寒星的动作一顿,偏首看向忘念,眼神甚是疑惑。
他和忘念接触已有一段时日,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没刻意询问打探什么,眼下所知所晓之事,都是这人自己说出来的。
忘念说得其实不多,但话里话外,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简单。不是天真,不是纯粹,就是简单。说杀人,他眼都不眨便能杀,但救人时,又毫不吝啬。
他学习速度很快,对人间之事懂得不多,虽说有着一身高深修为外,可旁的方面甚是稚嫩,若非如此,曲寒星不会有可乘之机。
不曾。忘念回答说道,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雪原上。那里除了雪,就只有石头,连草木都少,更不谈有人著书。
雪原?什么雪原?
曲寒星在心底记下这一点,问话的同时,将知晓大大小小雪原的名字都过了一遍,有了一定心理准备。
孰料忘念却答:不在悬天大陆。
你是从异境来的?曲寒星震惊,丢开手里的枯叶,朝忘念挪了半步,语气带上些许小心翼翼:莫非你之前和你们的佛主在一起?
忘念眸光敛低,诵了声佛号,尊敬地说:佛主在更高更远处。
于曲寒星来说,这话太过缥缈。他想,在他认识的人里,或许只有同悯大师能和忘念打几句机锋。不过,他品出了忘念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你没见过佛主?
忘念点头。
那你一个人在雪原上修行?
我还有两个同修。
这话让曲寒星神情微变,他眼皮垂了又撩起来,问:跟你一样的境界?
没错。忘念给了肯定的答复。
他的表情也有所变化,看了曲寒星好一阵,声音变得严肃: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中能看出,吴姑娘极注重一个人的境界,私以为太过偏执。人和人之间的划分,并非只有境界一种方式,还有善良邪恶、勤奋懒惰
忘念郑重地谈起人,人的存在方式,及各种深刻的命题,自己的见解中夹杂不少佛经典故,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曲寒星一个头两个大,若不是为了女孩子的矜持,早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师父都没这样唠叨过!
曲寒星闭上眼,深深吐纳,伸手做了个切的动作,打断忘念的长篇大论:你的同修就这般放心你一个人来悬天大陆?
我们是一起来的,不过各自有任务。忘念的话题随曲寒星转移,旋即偏转方向,抬眼看向北方:过不了多久,就能够见到他们。
顿了顿,又说:佛主也将降临。
曲寒星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红焰帝幢王佛就要降临了?
是。忘念慢慢说道,吴姑娘,虽说你已加入我方阵营,但心仍不向佛啊。
我只是想活着。曲寒星扯了下唇,将脸别开,拿后脑勺对着忘念。
忘念笑道:佛主定会保佑你。
曲寒星听见这话,在心底说了句狗屁。
你那佛主,早就派人来杀过我。
悬天大陆北。
村落掩在风雪之中,除了偶尔露出的青黑山石,其余皆是素白色。风时而呜咽时而咆哮,雪压垮房屋,尔后哐当一声,断掉的房梁压住了人。
是这一家唯一的男人,妻子体弱,孩子年幼,一家人全靠他过活,此时却濒临死亡边缘,女人拥着两个孩子在旁侧,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染红雪地,无能为力、泣不成声。
一个背朴刀的少年打此路过,察觉到此间情形,思索一刹那,停下脚步,垂眸朝那女人和孩子、以及大半身子被埋在废墟里的男人投去一瞥。
便是这一瞥,风雪骤止。断梁残墙碎石渣屑猛一下浮到空中,以人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重新组合拼接,恢复成了房屋的模样。
紧跟着,那男人身上血迹消失了,断裂的骨头长合,手往地上一撑,得以起身。
这一切的发生,也只花了一刹那,朴刀少年转身就走,不再给屋子里的男人女人孩子任何眼神。
他不过随手一施恩,被救的人却泪流满面,携起妻儿踉踉跄跄追出来,于茫茫风雪之中朝他渐远的的身影跪地叩首。
天神,是天神降临!
感谢神明大人!
感谢大人!
一声又一声。
朴刀少年往前,一步又一步,将这些声音彻底甩远。他来到撑着黑伞、银发黑衣的那个人身侧,摊开手掌朝上,低头看了看,道: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力量。
速度尚可。黑衣银发之人不咸不淡说道。
少年看了眼止于身外的风雪,不以为然地说:有这样评价自己的吗?
那人不置可否。
风雪之中有人来。人数不少,约有二三十,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脚印,风吹起他们身上的猩红披风,颜色浓得似是鲜血染就。
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须臾便至朴刀少年和成黑伞的人面前,齐齐拂袖,跪地执礼,声音恭敬虔诚:
恭迎佛主!
黑衣银发之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安然受了这群人的跪拜,然后抬起手。他身前这群人立时分列成两队,让出中间的道路。
风和雪都止,他仍执着伞,一步步走向前,慢条斯理,又无人可及。
他以足步丈量这方土地,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但很快就被风雪掩埋,无法遍寻。
朴刀少年追得颇为辛苦,登上一座山后,尚未站定,做一番调息,便见黑衣银发之人伸手指向某处,道:看那里。
萧满在那里!朴刀少年感觉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那是哪里?
信都。
黑衣银发之人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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