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古老的用来祛除体内邪气的方法,我增减了几味药材,还有助于经脉和骨头的恢复。别北楼盘膝坐在药桶前,背对晏无书,缓慢说道。
晏无书走上前去一探,此方走的是徐徐图之之道,虽说眼下效果甚微,但比之先前,萧满体内那团气息仍是少了些。
多谢别先生。晏无书转头看向别北楼,笑了笑,不过别先生也受了不少的伤,当回白华峰仔细调理修养。
别北楼白缎蒙眼,看不太穿情绪,晏峰主以一敌二,消耗巨大,这是补充灵力的丹药。
一个瓷瓶隔空递到晏无书面前,晏无书伸手接过,对别北楼道:多谢,不送。
晏峰主似乎不是此地主人。别北楼语气平静。
晏无书:此地主人早早睡下,并无留客意图。
别北楼不为所动,继续翻看手里的书。晏无书将上半身倚到了桶壁上,幽幽盯着他。
道殿内的氛围静得有几分诡异。
过了不知多久,萧满醒来。
晏无书和别北楼一个转身一个起身,萧满首先看向的是晏无书,这人正要笑,挑起的眼角有几分得意,却听萧满对他道:你出去。
他在药桶里坐了好一阵,脸颊被热气蒸出一团红,声音低低哑哑,刻意表露出冷漠,但听上去有几分绵软。
分外惹人怜。
晏无书不情愿地看着萧满,被瞪回去。他不想惹病中的萧满生气不快,点点头:是,我听你的。
说完就走,不过走出三步后,又折返回来,往萧满嘴里塞了颗蜜饯。
此间唯余萧满和别北楼,可又听萧满道:我想一个人。
逐客之言。
别北楼无声叹息,上前一步,探了探桶内的药包和桶外的符,道:这药能用到明日此时,明日我再来看你。
萧满道了声好,尔后又冲他道了声谢。
殿上只剩萧满一人。月光从半开的窗透进来,洒满一地,萧满的目光缓慢下垂,看向地上的月光。
他就这般盯着,没有调息,没有冥想,更没有想什么前尘往事。
发呆而已。
他精神委实不好,就这样渐渐闭上了眼,又睡过去。
停云峰上风清月明。半山腰上,桃林之间,灼灼桃花已谢,满树枯黄,因是秋时。
玄衣银发之人打此间穿行而过,来到萧满那间小院中。
这人是晏无书。他当然只是表面乖巧了一回,实则并未从停云峰离开。
小院阁楼,清池里摇曳莲蓬,处处如昨日。
晏无书感慨地叹了一声,慢条斯理走上长廊,打算去这里的书房翻一翻他记得这里有沈倦亲自写的几本游记。
拾阶而上,然后便是门扉,但踏出一步后,晏无书接着猛然顿住脚步萧满昨日将那串佛珠放到了这廊上,而此时此刻,皓白月光下,那颗发生诡异变化的佛珠。
佛珠的颜色变做了血红!
晏无书面色一沉,隔空抓到手里,细细瞧了一遍,尔后向着山巅投去一瞥,捏出隐身决,回到方才的道殿里。
萧满泡在药汤中,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均匀,睡颜安详恬静。
晏无书没打扰他的意思,佛珠又一次变色,他当然担忧萧满的情况,自然要回来这里守着。他坐到桶旁,盯着手里的佛珠,开始沉思。
这是萧满贴身带了将近二十年的佛珠,它的变化,到底和萧满有关,还是由其本身?
飞升失败的江清庭和萧满的第一次见面,提到的便是它;枯澹寺的玄明大师,说过更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似与萧满关联密切,但眼下根本看不出关联在何处。思来想去,不知其解。
按照晏无书一贯的思路,想不出,那便算。
可他算不出萧满的未来,当年雾岛那句预言里的星辰之乱也算不出,不过预言似乎正在被印证,这乱,当真和孤山有关。
晏无书心中有了些许猜测:是不是,萧满的未来也该明朗了?
此念一起,晏无书指尖亮起幽芒,手指数度起落,光弧缭乱,结出一阵。
就在要开始推演的时候,他灵光一闪,将这串佛珠丢到了阵法中。
不同于以往的变化几乎是立刻发生,无数光点在阵法上漫开,明辉浩浩,流转轻旋,好似扯落了天上辰星。
晏无书凝视数息,伸出手触碰上光点之一。
于此一刹,画面直接撞入脑海中,不是一幅,是一幅幅,没有什么光怪陆离,唯寻常而已。
他在里面看见了萧满,看见了孤山,然后,看见了自己。
蒙在时光上的那层迷雾被吹开,他看见,尘缘落定。
第108章天涯咫尺
修行无岁月,唯以人间年号为记,承平三十七年的春天,晏无书南下执行了一次刺杀任务。
彼年晏无书太玄中境,刺杀对象的境界在太玄上。若单论这一点,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保护这个刺杀对象的人众多,且有几个是精通暗器毒药的高手。
晏无书没有失败,凭一己之力剿杀了对方所有人,拿到了凭证和信物。
但他伤得极重,其中一处刀伤,起于左肩,一路往下,收于右腰之后,血肉模糊,筋骨俱断,如果对手下刀时刀锋再偏斜些许,又或者他避让没那般及时,恐怕当场成了两半。
这是一个秘密任务,且孤山正处于乱时,不能让人发现雪意峰的峰主身受重伤,他必须到隐秘之处养伤,而当时距离他最近的、可以信赖的的门派,是大昭寺。
夜色下的大昭寺迎来这位客人,走的偏门,凭记忆摸到某个院子里这院子清幽僻静,除了每日洒扫的沙弥,鲜少有人踏足。住在这里的人,是他前些年救过的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已长成少年,坐在窗下,屋室之内洒满星光,照得一双眼清黑至极。他衣衫素白,袖摆被宵风吹得起起落落,正是萧满。
十九岁的萧满,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也能瞧出后日清俊出尘的模样。
萧满垂着眸光,专心致志读手里的书,看完一页,正要翻向下一页时,倏见窗外闪入一道黑影。这坨黑糊糊的东西带着浓重血腥气,大抵不是什么好货色,惊得萧满立时起身,抄起窗下的花瓶就砸。
呼的一阵风过去。
晏无书伤得太重,没能避开,脑袋狠狠挨了一下。花瓶哐当破碎,碎片在地上弹了弹,扰乱室内星辉。
他瞥了眼地上的碎片,嘶了一声,抬起眼来,看着萧满,伤口虽痛,但仍是带笑:我算是发现了,小凤凰,我们每回见面,你都要给我来这么一下。
是你?萧满认出这人是谁,脸色一慌,赶紧把作案的手藏到背后,退后半步,一连三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会伤得如此重?我去替你请住持?
神情之间,是着急转移话题,也带着浓浓担忧。
不急晏无书被萧满的模样逗得低低笑了声,不曾想牵扯到胸前的伤口,神色一变。
萧满表情更紧张了。
晏无书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太担心,稍微缓和一阵,从乾坤戒里取出几瓶药,对萧满道:劳烦帮我上个药。
好。萧满连忙应下,点燃室内的灯,转去晏无书身后。
这人衣衫浸满了血,萧满寻来剪子,避开伤口、小心剪掉,尔后帮他把背上的凝固的血痂清理干净。
做这些还算迅速,但目光挪到伤口上时,犯起了难。你伤口里衣物碎片。萧满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