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平时很少想到父皇,更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但今天你一说他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很担心。仔细一想才发现,原来父皇今年都六十岁了,已经是一个老人家,但因为他是皇帝,很厉害,大家不敢亲近他,就好像感受不到他已经很老了似的。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不知道严不严重,但我想六十岁的老人家无论生什么病,一定都会很难受,一定都想被儿女服侍着好好休养。可父皇日理万机,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如今又赶上这些事,一定更加忧虑辛苦,他
夏焉吸了一下鼻子,我已经没有娘亲了,我不想再没有爹爹。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父皇,比如娘亲从前的事,比如他和我的事,还有、还有等小宝宝出生了,我也想抱给他看,我想小宝宝会站、会说话、会走会跑、会写文章练武艺的时候他都还在。大伙儿都说隔代最亲,那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小宝宝
焉儿。程熙搂住夏焉,下巴抵着他的脑顶,温声道,圣上没有不喜欢你,相反,我坚信他一定很重视你。你担心他,空想无用,不如一举过了眼前这一关,打败君后与二皇子,然后亲自走到他的面前,将你想说的、想问的都告诉他。
夏焉抬头望着程熙,双眸不断地闪动。
程熙的表情无比认真,眼神更是坚定,他说:有些东西是避免不了了的,今次之事,必将要靠一场结结实实的大战来结束。焉儿,你害怕吗?握住夏焉的手。
夏焉的胸口上下起伏,片刻后,他飘忽的目光稳了下来,也用力握紧程熙的手,道:我不怕,因为有你与我并肩作战,更何况这是保家卫国匡扶正义,我既为皇子,怎敢言怕?
好。程熙笑着重重赞道,那么事成之后,我们一定再回到这里来,好好地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夏焉双眸一睁,惊讶道:你、你都知道?
程熙低头,在夏焉额上一吻,我是夫君,夫人的心意,我自然再清楚不过。
夏焉满心震动,夜风吹拂,他彻底沉醉于这如山的安稳与如海的温柔之中。
不久后,他还将见识到的,是深埋在这山海之下的一腔孤勇,与经年累月羁于匣中,一朝出鞘便势不可挡的宝剑锋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86章我们回来了
四月初十,经过试药会诊,解药确认无误,县衙立即辅佐众位大夫大量制药,中毒百姓服下之后第二日便接连传出痊愈的喜讯。
宣梧县劫后重生,再一次焕发出了活力。
县衙开庆功宴,众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谈论着日后如何让宣梧越来越好,散席后,大伙儿摇摇晃晃地回家,身影皆带着畅快的醉意。
当夜,夏焉与程熙悄悄地走了。
四月二十九日,二皇子与丽贵妃母家集结三万大军,开赴自己郡王府邸所在的林江城,彼时夏焉与程熙正在林江郡尉府上。
郡尉人高马大性情沉稳,并未设宴款待亦无歌舞助兴,而是在听程熙讲完因由之后便直接将他们请入内室,道了句景相后继有人,大齐少年依旧,接着递上兵符,对夏焉一跪,郑重道:末将任凭殿下差遣。
自那日起,程熙就仿佛变了个人。
在夏焉过去的印象里,他要么是一身白袍锦衣风度翩翩,要么是一身笔挺官服端方严谨,但就在那个黎明,当他手持兵符与长剑出现在林江守军阵前之时,夏焉才知道,原来他穿铠甲披风亦是那样好看。
坚毅英武、胸有成竹。
孤勇奋进、所向披靡。
靠的不是他的身家背景声名威望,而是他手中长剑挥过的每一寸土地刺中的每一个敌人,是他铠甲上淌出的每一粒汗珠每一缕鲜血。
连续三日,守城死战,程熙没合过一下眼,□□战马换了三匹,手中兵刃断过四次。
站在城头督战的夏焉不敢想象他身上落下了多少伤口,只是忍着眼痛坚定地望着那在喊杀震天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身先士卒坚决不退的身影,心中不断地念着信任。
直到终于击退敌军、夏焉又得以亲手抱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红了。
他摇摇晃晃地支撑着一杆长/枪,累得就快倒下,却拼命坚持到了见到夏焉的一刻,喘息着说:殿下,微臣幸不辱命。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血污,双眼充斥着可怕的血丝,却坚持对夏焉笑,坚持轻轻触碰他的脸颊和高高隆起的肚子,微笑着问:我没有吓到你们吧?
当夜,背缠绷带的程熙侧靠在床上休息,夏焉时刻提着精神,一会儿擦汗一会儿喂水一会儿看伤情,又学着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按摩他的双手双脚。
程熙的呼吸是骗不了人的绵长沉稳,分明是睡着了,却在夏焉靠近之时出于本能地抬手一揽,下巴抵上他的肩头,与他深深相拥。
夏焉鼻尖猛酸,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靠在他怀里,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而不易的相聚。
五月初五,二皇子再度攻城,好在青州援军及时赶到,程熙率领骑兵出城,与援军形成夹击之势,大胜后一路追击,连夜将二皇子驱赶至五十里外,接着就地扎营,准备再战。
夏焉赶到时,程熙仍在与将士们谋划,只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又点出一队轻骑,夜袭二皇子储粮的营地。
火光冲天,粮食烧着后发出的焦香味传出很远,连夏焉都闻到了。
夜袭的将士们完好无损地撤回来,皆一脸骄傲地笑着。领头的程熙长腿一跨跳下战马,穿着披风铠甲潇洒地走向守在辕门巴巴张望的夏焉,走近时单膝一跪,再起身一笑,道:为你报仇了。
夏焉抬头痴望着他,热泪盈眶。
二皇子连遭打击,暂时驻兵休整,他们亦趁机备战。
练兵、巡查、轮休、谋划,闲时分发酒肉,将士们聚在一起讨论战局,多爱讲程熙年纪轻轻便如何神勇机智,抑或是畅想着跟随程熙一举取胜,为国建功。
夏焉不禁觉得,虽然他是皇子,是这支军队的旗帜,大伙儿对他恭敬有礼忠心耿耿,但真正促成了这一切的其实是程熙,正因有了程熙这样一个令众人都信服的人,才能将大家于危险之中凝聚在一起。
五月初十,太子夏昭与君后兄长秦子冲奉旨率军从京城出发,名为调停,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若秦子冲当真倒向夏纪,将夏昭迫害于战场之上,大齐的命运便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月十五黎明,青州城外旷野。
喊杀声中,程熙率领青州与湖州的部分将士同二皇子率领的郡王府兵、舅父部属与同样来自湖州的部分士兵厮杀着,从天色朦胧到天光大亮,再到日头高照,许多人倒下又爬起,许多人倒下便长眠。
鲜血毫不吝惜地流淌,身穿轻甲站在后阵督战楼上的夏焉头皮发麻,浑身再次湿透而僵硬。
午后,双方都已精疲力尽,眼看着再无法支撑,北面远方突然战马奔驰,踏得大地震响。
夏昭身披金铠一马当先,长剑出鞘指天,大声喝道
奉父皇旨意!捉拿反贼逆子!弃暗投明者即刻免死!
大将秦子冲紧随其后,亦大喝道
奉圣上旨意!捉拿叛王夏纪!弃暗投明者即刻免死!
弃暗投明者即刻免死!将士们齐声高喊。
战场上出现了一瞬的停滞,紧接着,满身是血的程熙勒住马缰,高声道:誓死效忠圣上!
誓死效忠圣上!
夏焉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流着泪跑下督战塔,跨上战马向战场中心奔驰,与将士们一同激动地喊着。
同样满身是血的夏纪仓皇四望,看到身边士兵脸上的迟疑与悔意,看到已然有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惊慌地连退几步,当即跪倒。
不过一炷香的时候,持续了近三个月的变故落下帷幕。
夏纪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程熙领众将士向夏昭恭敬一跪,道:恭迎太子殿下!
夏焉赶来跪在程熙身边,低头道:臣弟恭迎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