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梁山不说话了,看着他们。
你说呢?夏良在旁边靠着玩手机,本来就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挺烦的,盯着那人接了句。
柳小满在他侧面,正一个劲儿地自我催眠不听不想,闻声看了眼夏良,心里对尚梁山这次的举动真是反感透了。
哎走吧,刚跟夏良打球的那个也算这群人里带头的,把球往场边的篮筐那块儿一拍,跺了两下地,那是人亲生的学生,咱们已经是后娘养的了。
几个人默默叨叨地散了,各自去拿自己衣服。
走了啊夏良!带头的那个拽着衣服往肩上搭,从夏良旁边过去的时候往他肩上拍了一下,不是你跟这儿干嘛啊?不然一块儿小球场?
嗯。夏良根本没管他说什么,继续低头摁着手机,毫无诚意地应付一声。
把打篮球的人给赶走,尚梁山也没跟他说的那样让他们打篮球,而是继续带着他们从篮球室过去,上楼梯朝二楼走。
二楼的设计是个中间掏空的半环,一水儿的钢化玻璃墙,从底下就能把里面的构造看得一清二楚。
乒乓球?王朝望着那些乒乓球台愣了。
夏良正发消息的手指一顿,抬头看看,当时就想转身快走。
头都不他妈回的那种。
这边乒乓球台,旁边还有羽毛球,你们都可以试试。尚梁山推开乒乓球室的门,不知道从哪够了个球在手里抛着,转身靠在桌台上面对着他们说。
他表情竟然还有点儿得意,仿佛给学生提供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真不上课了啊?李猛懵了。
懵里还带着一丝窃喜。
尚梁山抬手腕看了眼时间,说:还有十五分钟。反正你们在教室也不会老老实实做听力,先带你们来看看,以后想用了就可以过来。
我听。柳小满无言地看着他。
王朝和李猛一起看向他,王朝都忍不住笑了:也是难为你了。
那我现在能不能玩会儿啊老师!李猛兴致勃勃地一捋袖子,转着圈儿地找球拍,我小学还学过乒乓球呢,上了初中就被我妈给断了这发球机能用么?
尚梁山哦一声,抱着胳膊挺有兴趣地问他在哪儿学的。
你会打么?他又问王朝。
我没打过。王朝摇摇头,抓了个球拍出来研究,这俩面儿有什么区别?
来来我教你!李猛立马把他拽过去,占了个球桌。
尚梁山用欣慰与试探的表情看向夏良。
不。夏良想也不想就说,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我宁愿回去上课。
我也回去。柳小满立马说。
我得回去补历史笔记。夏良的表情一本正经。
四个人一齐看向他,柳小满是十分的欲言又止。
你们真没意思。夏良不扯淡了,转过身直接出门下楼,走了。
你真没兴趣么?尚梁山把目光又放在柳小满脸上,跟个变态一样,努力调动自己缺乏表情神经的五官诱惑他,你打过没有?可以试一试,不要自己觉得自己不行。
是啊!来啊柳小满!李猛跟个鬼一样,在尚梁山身后手舞足蹈地冲他喊。
我真没有。柳小满连连摇头,赶紧追在夏良屁股后面出去了。
夏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等他,柳小满跑到楼下,他还没从体育馆出去,刚推开一扇门,冲他喊:快点儿。
柳小满忙走过去。
出了室内体育馆,他跟从魔窟里成功逃生一样,狠狠地松了口气。
松完,涌上来的就是股难以形容的疲累。
不是从身体上。
是心累。
累得他都没心思紧赶慢赶着回教室上课,反正回去面对的也是个闹哄哄的垃圾窝,没有丝毫上进的氛围。
他能理解尚梁山的意图,虽然不是全都能理解,七八分吧。
就跟他理解跑步差不多。
但他无论怎么能理解,也理解不来尚梁山会让他们在听听力的时间去打乒乓球。
这真不是一个班主任该干的事儿。
理由竟然还是反正你们也不会听英语听力。
柳小满从小长到大,如果说有什么烙在他身心里,怎么都忘不掉的道理,那就是克服。
人不能因为条件恶劣就去死,不能说少了条胳膊就不活了。
班里学习氛围不好,身为班主任不去抓纪律,而是把全班的方向往体育上转,还转得不分你我,眉毛胡子一把抓地往乒乓球桌上运,他真的想不明白尚梁山在琢磨什么。
晨跑也许有的人有意见,有的人无感,但那是集体的,也没有占用上课时间,在合理的时间里锻炼身体,没什么不妥。
这跟把他们稀里糊涂直接抓过来打乒乓球不是一码事。
太糊涂了。
这一点他真的没法理解。
柳小满像那天上学时一样,跟在夏良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在心里试着清理尚梁山的思路。
折腾一圈到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已经没几个学生了,除了刚从食堂出来的体育生,就是捧着纸笔奔办公室问题的学霸。
他看着那些学霸,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反应过来了尚梁山的逻辑。
尚梁山并没有一把抓。
像韩雪璧和余首,就不会被尚梁山以反正你们也听不见英语听力为由在这个时间从教室里带出来。
余首的成绩似乎还不如王朝。
尚梁山把他跟李猛他们一起带来,可能他本人觉得自己挺不偏不倚,没有因为他柳小满是个残疾就对他特殊照顾。
其实换个角度来想,他能做出这种举动,恰恰是出于也许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最大的偏颇。
因为柳小满是个残疾,所以学习好也没什么当成重点生培养的希望。
因为是残疾,所以英语听不听也没什么所谓。
因为是残疾,所以做出再多不可理喻的关照也理所当然。
他和夏良,两个在班里最特别的学生,配上对学习恶心到宁愿怀孕的李猛,尚梁山是在抓他们四个当典型。
或者说,是把他们四个当做自己教育理念的试验田。
柳小满的头皮一麻。
他看向前面夏良的身影,想到尚梁山三番五次的把他往办公室叫,跟他的谈话,还有樊以扬对夏良的态度甚至包括他对罗浩的厌烦,突然觉得都特别的残忍。
他还一直自矜地认为,自己虽然不能樊以扬那类的学神比肩,在学习上也至少比夏良李猛他们高一个层次。
结果在一个当体育老师的班主任眼里,他跟那些学生混子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个成绩好一点儿的废物。
他不由地快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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