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良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步伐变化,停了停,扭头看着他。
柳小满就像条追着什么东西的小虫,目标一回头,他自己又原地蠕动了。
柳小满把速度调回刚才不快不慢的状态,朝夏良走过去。
想去看猫么。夏良站着没动,问他。
如果这话他在去室内体育馆之前问,柳小满都会一口否决。
但他眼下自顾自地跟夏良产生出了点儿同病相怜的惨淡感,下意识犹豫了一下。
不了,抬头看看天色,路灯已经全亮了,不远处高一的教学楼里传来阵阵背书声,他还是摇摇头,我不想逃课。
我猜你也是。夏良说,等柳小满差不多走到跟前了,也转身继续往教室走。
逃课有意思么?柳小满问。
他不是跟夏良呛,他是真挺疑惑的,要是让他在上课时间不上课溜出去,他根本想不到要去干嘛。
看你。夏良看他一眼,有想做的事儿就有意思,没想做的在哪儿都没什么意思。
他也没什么想干的。
柳小满幽幽地想。
他可能会回家帮爷爷蒸烙饼。
想到爷爷,他问了夏良一句:李猛说你也住纺织厂老房那一片儿。
啊。夏良应一声,我姥爷。
你跟姥爷一起住?柳小满又问。
嗯。夏良点点头。
真巧。柳小满也点点头,我也跟我爷爷一起。
夏良用眼角看着他,柳小满的步伐现在基本上跟他持平了,不用他专门扭头去找。
从前面穿过小蓝球场就能到高三主楼,刚才被尚梁山赶走的那些学生转移到了那儿,在暗下来的天色里望过去,像几张剪影画,热热闹闹地追逐蹦哒着。
樊以扬呢?夏良突然问。
什么?柳小满脑袋上的天线咻一声竖起来,还以为夏良看见了樊以扬,扫了一圈并没有,又重新看向夏良。
他跟你家住在一块儿?夏良被他这反应搞得有点儿无语,觉得挺想笑。
没,柳小满摇摇头,又点点头,也差不多,他家跟我家离得很近。
斜对楼。想了想,他补充一句。
夏良哦一声。
柳小满想起来刚才去体育馆的路上夏良没说完的话,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什么。夏良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什么没有说,只说了一半儿。柳小满提醒他。
啊,夏良脚下顿了顿,又看了柳小满一眼,我忘了。
柳小满瞪着他。
你就当没听见吧。夏良笑笑,朝小球场边儿上的小路走。
你这人柳小满的好奇心都被他吊起来了,关键是当时那句话接在你的扬扬哥后面,让他特别想知道。
你要么就别开头,开了头又只说一半儿,他追着夏良问,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夏良停下来看他,柳小满一脸执拗。
人在有些时候呢,就是会产生出一些无法解释的心理感应。
正因为无法解释,所以人们将之称为第六感。
柳小满隐隐有种直觉夏良那句缀在你的扬扬哥后面没说完的话,会像地震前低飞的燕子一样,在眼前轻飘飘地一晃而过,却足以带来一场把他现在还算平和的生活状态颠个翻覆的后果。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他就是想不信邪地在原地等着,等着看燕子会不会应验。
或者说,他自己也没往深了去思考的潜意识与内心深处,有什么已经冒了尖儿的东西,在等着夏良这句话,给剜出来。
这感觉让他心里莫名地有点儿紧张。
而经过了昨天的垃圾桶事件,夏良大概也咂摸出了这个小残疾要是真轴起来,能倔到什么程度。
他本来已经打算随便编个话题糊弄过去了,看着柳小满认真的表情,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忽然就想把心里想到的事情说出来,看看他会有什么新的反应。
真想知道?他又问了柳小满一遍。
你倒是快说。柳小满催他。
夏良的身后是路灯,柳小满跟他面对面,身旁是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被设计成了指路石,写着求知路。
他干脆停下来,让柳小满的脸明晃晃地露在灯光底下,挺平静地看着柳小满说:我当时在想,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柳小满脸上一愕,整个人都愣了。
夏良!小球场上有人吹着口哨喊了一声。
夏良看过去,结果人脸都没看清,先看见一颗直飞过来的篮球。
扔球的孙子投着三分的距离,扔的确实扣篮的力气,仿佛扔的不是个球,而是在朝他投炸弹。
这炮弹球倒也不是接不住,关键这个角度,他前面还有个发愣的柳小满。
夏良本能地伸手去扣柳小满的肩膀,结果捞了个空,只扣上一截空袖筒。
他他妈关键时刻忘了柳小满比一般人窄了一条胳膊!
柳小满被抻了一下袖子才反应过来,直觉有危险在朝后脑勺上飞,他也下意识一边侧身埋头,一边推了夏良一把,想让夏良也避开。
夏良本来是能避开的,如果柳小满没来这神来一推的话。
总之电光石火间,两人也不知道怎么错的位,夏良换了左手把柳小满整个揽到身后骨着,脚底的小路有限,自己只能跟他掉个个儿,用肩头硬是顶住这一球。
他的右半边身子则随着惯力,在寻找支点的时候,一胳膊狠狠掼到求知路突出来的棱角上。
咔。
夏良感觉自己听见了一道细微又清脆的声响。
如果不是石头发出来的,那就应该是他的骨头发出来的。
操。他狠狠皱了一下眉毛,把柳小满推开,捧着自己发麻的右胳膊。
我靠!夏良你没事儿吧?扔球的孙子也咋呼着飞过来了,他是真没料到夏良会躲不开球,看见没砸着头还松了口气,没轻没重地上手就拽了他小臂一下。
夏良本来还只是麻,被他这么一拽,手臂上的疼痛神经跟被叫醒了似的,疼得钻肉烧心,直接就给他拽出一脑门冷汗。
他又骂了一声,拎起左胳膊肘就朝那人狠顶了一记。
正好顶在肋叉子上,那人嗷地捂着肋窝弯下腰,嚎得比他还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