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冠上各种莫须有病名的孩子被送进来治疗和教育,以家长们的要求作为痊愈的标准。只有表现得绝对顺从才有可能获得出院的机会。
为了出院,有的孩子真被整服,有的是不得不服。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们在痊愈后都对医生和家长奉若神明。甚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悔恨自己不够听话,未能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见过,有人出院的。
柏里说,但我不想,像他们那样。
偏偏他有时候脾气莫名倔强,从小就这样。认为自己没错的事打死也不承认,被关了一个多月后才想到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作为威胁,从医院里脱身出来。
温良久问,有用吗?
我不知道。
柏里说,但那之后,我妈妈确实,来接我了。
事后再想,父亲并不是个会因为他受伤就心软的人,甚至这样激烈的反抗,落在他眼里效果更可能适得其反。
妈妈什么都没说过。
但柏里总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出院,或许是她在不知道的地方,为他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短小一发
明天进游戏啦
大家晚安!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小可爱楼台倒影入池塘扔了一颗地雷~mua
第56章
记忆里,他有很久没有跟妈妈好好聊过天了。
父亲偏执到可怕的占有欲让母子两人连面对面处于同一空间的时候都很少。除了偶尔会到暖房去剪一束鲜花,她的生活只流转在卧室和画室里。
每天晚上睡前的一杯牛奶是他跟妈妈唯一固定的见面机会,即使知道喝下去会让自己身体不适,他也从来都舍不得拒绝。
他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偌大的别墅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墙壁把声音隔得密不透风,他不知道在另外的房间里发生着什么。
又或者隐隐猜到,只是不愿意再想。
柏里沉默半晌,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是我妈妈来,接我回家的。
温良久看了他一会儿,问,你说话不利索也是被关在医院里的时候落下的毛病?
不是。
柏里说,是因为,另外的事。
听起来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愿意不辞劳苦地分享这么一段经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一晚上说太多别再累着人家。
温良久没有继续往下深究,把话题转了个方向。
有没有人因为这个笑话你?
没有。
或许有,柏里想。但人们都是心里嘀咕或私下提及,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跟他讨论过这件事,即使他并没有为此感到自卑或过分在意。
那些面对他时刻意粉饰过却完全无法遮掩的同情眼神,才是真正的特殊对待。
柏里问,你觉得我,可怜吗?
温良久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你有点可爱。
他怎么总是说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话,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柏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谢谢。
温良久嘿嘿一乐,不客气,诚实是我的优点之一。
你要是小时候就认识我就好了。
他想象了一下,居然有点憧憬,我就能从小罩着你。谁欺负你就跟我说,看谁不顺眼也跟我说,放学往小暗巷里安排一顿,让你跟我一起风风光光当校霸,名垂校史。
柏里被逗笑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着四舍五入也能算是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了。
温良久一本正经道,反正让你都看不顺眼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我一开始,看你也不太顺眼的。
见他说得津津有味,柏里没好意思打击他重新规划人生的热情,只时不时地点头附和几声。
感受到他点头点得逐渐敷衍,温良久立刻开始总结,不过再怎么说,过去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是苦难还是幸运,经历过后就没有第二次机会。
因为往事惋惜叹气也没什么意义,只能想想以后怎么过得更好。
他说,譬如现在,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明天下课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
哦对了,明天早上吃什么?
你还说要,一起吃早餐。
像一起这样原本疏离的词,柏里也运用得日益熟练起来,我今天早上,按时起床了。
结果七点钟的时候并没有人来叫他下楼吃早餐,就又一头栽回枕头上躺到中午。
温良久笑出了声。
跟他待在一起怎么这么开心啊。
不管聊什么都觉得开心。哪怕听他吐槽自己也觉得开心。
温良久心里的负担松快了大半,舒服得直想叹气。
他大概能理解何戟的话了。
这种时候有个喜欢的人陪着聊聊天消磨时间太好了。即使说的都是些跟自身忧虑无关的事,即使并不能对实际解决问题有什么帮助,也真的很能解压。
我的错。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失误,笑意散进夜晚的凉风里。
明天一定。
**
晚上回到宿舍,柏里依旧选择在河边的草地上入睡。
他久违的做了个梦。大概是因为毫无想象力,他的梦一点都没有梦的天马行空,倒像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似的,都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时刻。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搬到现在的大房子里,出租屋只有两个房间,卧室和画室。他要跟父母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有时候也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梦里那个时刻,妈妈把他推到狭窄的衣柜里,惊慌失措地关上门。
门缝里传来她被挤扁的叮嘱,带着些微的颤抖和哭腔。
嘘
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声。
害怕的话,就在心里数数。
不要出声。不要被发现。
最后一丝光亮也从门缝中消失了。门板外传来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
不知道待了多久,衣柜里的氧气渐渐消耗殆尽。他却仍旧缩在角落里拼命捂着自己的脸,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止。
不能出声。
不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