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好东西,便是不能让人乱瞧的。厉青凝淡声道。
她抬起了左臂,将五指虚虚地掩在了鲜钰的眼前,在将东西放在了池边后,才把人往浴池里带。
鲜钰被带着一步步走进了浴池里,那温热的水湿了脚心,又漫上脚踝,最后将她半个身都裹在了水中。
厉青凝站在她的身后,缓缓将虚掩在她眼前的手放下了。
鲜钰站在水中,肩颈倏地一凉,是襟口被扯落了。
窸窸窣窣的,衣裳垂落了大半,那朱红的衣袂覆在花上,似与这满池的花瓣争艳。
她低声笑了,这光天化日的,殿下在做什么。
不是要赏花么。厉青凝在她身后道。
鲜钰心道这人怎又开窍了,方才不还装作不懂么。
她心绪复杂,等着厉青凝的手往水下探,可那五指却覆上了她的脖颈,又缓缓往她肩上挪着。
最后,那细长的五指落在了她肩上的疤痕上。
那一道疤幼时便有,现下也仍在肩上,看着依旧狰狞可怖。
鲜钰愣了一瞬,她想起来,厉青凝先前便是凭借这一道疤,确认她与梦中之确实是同一人。
只是在厉青凝的梦中,前世的她肩上的疤痕已被刺青遮掩住了。
那百足虫一般丑陋的伤疤被画成了花枝,桃花灼灼盛放,红白二色点缀在那素白的肩膀上,远远看着,恰似折了桃枝搭在肩头一般。
可那时她为何要在肩上留下那一道刺青?
细细回想,前世头一回勾着厉青凝将她的衣裳褪去时,厉青凝便看见了她肩上疤。
那时厉青凝眼中流露出一丝错愕来,只一瞬神态便恢复如常,抬手就将她的衣襟拉好了。
她以为是这疤痕太难看了些,隔日就在肩上刺了桃枝。
那一日她又潜入宫中,无甚规矩地坐在一堆书上,拉下了衣襟便让厉青凝看。
桃枝是新刺的,肩背上还稍显红肿,即便她修为高深,可也不能在一时之间便让那红肿消去。
厉青凝那日终于动上了手,她伏在书案上,厉青凝按着她的后腰,冷声道:谁弄的,何时弄的。
她不说,伏在案上颤着腿,墨发散了满桌。
鲜钰现下这才发觉,那时厉青凝眼中流露错愕,却又不动她,兴许不是觉得那疤痕丑,而是心疼了。
后来厉青凝反复问桃枝是谁刺的,又是何刺下的,大抵连厉青凝自己都不清楚,她那是吃飞醋了。
回过神后,鲜钰道:怎么了。
她本想回头看,却被厉青凝抬起的手给遮住了视线,只好又转回头去,索性不看了。
过了一会,厉青凝放下手,侧身拿起了浴池边上的东西。
鲜钰只觉肩上一样,像是被羽尖挠了一般。
这触感甚是熟悉,一落一抬的,分明是笔毫。
只是这一回落在她肩背上的笔毫比上一回的软上许多,大抵不是那质硬的狼毫了。
这是做什么,又要教她写字么。
可又不像是在写字,那走向和停顿皆不像是在写字,反倒像是在画什么。
殿下在做什么。鲜钰本想侧身往后看,可肩却被按着,让她转也转不得。
厉青凝道:观花。
观什么花。鲜钰忍不住又问。
桃。厉青凝又抬起了笔毫,在另一处又轻手画下了一笔。
鲜钰心神一颤,心道厉青凝莫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她肩膀上痒得很,时不时便被那笔毫碰上几下,而厉青凝落笔又极轻,像是她的肩膀是什么上好的纸一般,若是不小心一些,便会将纸毁了。
落笔一轻,她的心思又更旖旎了,忍不住便往别处想。
厉青凝仍在画,笔毫沿着她的肩缓缓往背上划下了一道。
是枝杆,厉青凝果真在她的肩背上画了花。
殿下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鲜钰在水中站着动也不动。
厉青凝未说话,那张清冷的脸都快贴到鲜钰背上了,在画了一笔后,她又回头去蘸了染料,继而又慢悠悠地画起。
鲜钰又道:殿下莫不是担心起,我又要去找别人来刺下一枝桃花了。
那语气似笑非笑的,却也只随口一提。
然而,她话音刚落,厉青凝便停下了动作。
鲜钰心道,难不成被她说准了?
久久,厉青凝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鲜钰心一颤,面上戏耍般的笑意收敛了些许,可前世我背上的桃枝是用针刺出来的,殿下这桃枝却是画的。
厉青凝又垂下眼眸,沾了水的发梢扫在了鲜钰素白的背上,她冷声道:雕青甚疼。
比之别的伤痛,仿若虫叮。鲜钰道。
厉青凝又沾上了桃红的染料,将笔毫落在了鲜钰的背上,只消数笔又画出了一朵桃花来,连花心也点了出来。
她淡淡道:刺在你背上,你又怎看得见,可我却是每回都能看见的,你能将那疼痛忘了,可我
厉青凝顿了一下,又道:每回看见,皆会想起,刺出这么一大片桃枝,该有多疼痛难忍。
鲜钰肩背一僵,又缓缓松懈了一下,心道,厉青凝是在疼她。
是在心疼她。
这染料只能留五日,五日后颜色便会褪尽,往后就别再念着刺什么桃枝了。厉青凝抬起笔毫,又落下了数点桃红的痕迹,远看似是飘落的桃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