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涂愣了一瞬,忽然明白了鲜钰所想。
只见赤雷落下,那似要毁天灭地的雷却并未落在鲜钰头上,而是劈上了鲜钰举至头顶的青灯,那原本该燃着灯芯的地方,一团火正徐徐燃着。
那青黑的火焰里,隐隐有一个人影在挣扎着,分明是那被寒链捆住的长袍人。
一瞬间,掣电疾雷轰隆一声巨响,周遭浓烟骤起,赤雷如枝桠般朝四处蜿蜒而去,山洞里被劈得一片焦黑。
鲜钰双耳一阵嗡鸣,许久像是听不见声音了一般,她弯着腰,握着灯的手尚还高举着,却将白涂护在了身下。
灯里那青黑的火焰同这赤雷一齐消失了,焰中的人影自然也不见了。
被劈开的山洞中久久一片沉寂,过后,那灯身噼啪一声响起,骤然碎成了数块大小不一的残片。
鲜钰终是没了气力,手骤然垂下,身一侧便躺在了地上。她朝被劈开的山洞外望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天穹上的黑云倏然散尽。
她怔了一瞬,嘴还微微张着,只觉得四处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她才动了动唇道:毁了你的灯,还望见谅。
白涂却无心理会那灯,连忙问道:可是破境了?
鲜钰抿唇不言,她的灵婴似乎毁了,如今灵海里一片混乱,周身疼如被碎骨断筋一般。
究竟如何?白涂又问道。
鲜钰侧过身,背对着白涂在地上缓缓蜷起了身,一头墨发杂乱地洒在地上。
没了方才见到那长袍人时的暴戾恣睢,蜷得像是被丢弃的襁褓一般,气息又虚弱得很,好像只剩下一口气了。
白涂本想动用灵气去探探她的灵海,可刚要运起灵气,忽听见那背对着他的人说了话。
鲜钰却是道:殿下定等我许久了。
远在都城。
厉青凝眼里并无怜悯之意,只是她微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缓缓道:此行本就凶险,还望皇兄保重龙体,皇侄向来孝顺懂事,定不愿看到皇兄这般摧心剖肝。
正文第99章
99
大殿里,厉载誉闷咳了几声,他手臂一抬,便止住了厉青凝的话。
厉青凝垂下眼,抿着唇没再接着说。
过了许久,厉载誉咳停了,才哑着声道:罢了,容朕静一静,你们且先退下。
底下跪着的人纷纷起身拱手,低着头退了出去。
厉青凝本欲转身,却听见厉载誉道:长公主留步。
她脚步一顿,只见地上从门外泻进来的光缓缓变窄,最后门合上了。
不知皇兄有何吩咐。厉青凝淡淡道。
厉载誉扶着额缓缓叹了一声,面色复杂无比,他久久才道:庆妃如今在兴庆宫里闹着,让同行的通通给无垠赔命,道是他们未照看好皇子。
厉青凝道:二皇侄乃是庆妃所生,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眼看着无垠快要及冠,却发生了这等事,庆妃这般悲痛愤懑也是人之常情。
朕何尝不难过。厉载誉缓缓道。
闻言,厉青凝抬起下颌,朝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了一眼。
她看得出来,厉载誉固然是难过的,可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厉载誉顿了许久,又道:可家国之事为大,朕即便是再悲痛欲绝,也得将这份哀伤藏在心底。
厉青凝又垂下头,发上步摇微微一晃,她淡淡道:无垠回来路上定也受了不少苦,不知皇兄有何打算。
无垠此行是因援灾薨逝,朕深感悲痛。厉载誉沉声道,说完又猛咳了几声,似要断气一般。
厉青凝观其面色,心道兴许真是因为药瘾发作了一次的缘故,厉载誉的面色更为苍白了,唇色看着也又暗了些许,两眼浑浊泛红,似是重病缠身一般。
或许,厉载誉当真时日无多了。
她丹唇一启,说道:若不是发生此事,二皇侄回来之时定能加冠了。
是朕错了,错不该让他去援灾。厉载誉长叹了一声。
这叹息虽显沉重,可厉青凝却未在厉载誉的面上看出一丝愧疚来,虽说是有几分悲伤,可愧疚却是不见。
似是摔碎了一个无甚重要的花瓶一般,流下一滴泪已算是情深意切了,只是想起旧时的事来,有一些怅惘,却不觉得非它不在不可。
皇兄何错之有,谁料得到会有这般的事发生。厉青凝顿了顿,她眸光一冷,缓缓又道:恰恰无垠出行那几日,国师又在为百姓祈雨,想来无暇为无垠卜上一卦。
厉载誉闻言抿起了唇,眉心微微蹙起,国师无暇也不知有何事需这般夜以继日地忙着。
国师前些日子卜出了那样的卦象,想来正为卦象所困扰。厉青凝话音冷淡。
厉载誉轻呵了一声,他却还未同朕解释,第二颗卦珠所示裂纹,究竟是何意。
皇兄不妨问问国师。厉青凝语调与平日里一般,可听着不免多了分意味深长。
厉载誉闻言微微颔首,可一会又蹙起眉,似是在思忖什么。
厉青凝两手交叠着置在身前,模样冷淡却又端庄矜重,皇子及冠后理应封爵,如今二皇侄又是在援灾路上遇难的,还恳请皇兄赐封。
赐封厉载誉抬起下颌,沉默了许久才道:是要赐封。
厉青凝看他又沉默了下来,缓缓又道:若是封爵,二皇侄的祭礼当由国师来主持,皇兄还应亲临天师台才是,到时,皇兄不妨问问国师。
厉载誉愣了一瞬,眼里露出一丝讶异的光来,过后眼中又露出颓唐之色。
他抬手便扶住了额头,声音沙哑道:想不到,朕如今想问国师卦象,竟还需这般绞尽脑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