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青凝蹙起的眉心一展开,淡淡道:无须再做什么,等便是了,若是陛下问起,便照实说。
小童点了一下头,那瘦弱的肩缩得厉害,一双眼往地上瞅着,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敢抬头看一眼。
厉青凝愣了一瞬,只觉得这小孩儿低着头的模样有些像鲜钰幼时
幼时她故作懵懂害怕,总是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连说句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声音又软又糯。
思及此处,厉青凝连忙抬手揉起了眉心,想不到,她竟总是想到鲜钰,连看个小孩儿都觉得像鲜钰幼年的模样。
像她却又不像她。
鲜钰先前虽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可双眼到底还是精亮的,无意露出的眸光狡黠得很。
她摆摆手,再不去看那孩童一眼,唯恐多看一眼,就会更想鲜钰一分。
小孩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出了阳宁宫,又朝太医署跑了回去。
厉青凝坐在院子里闭起了眼,将鲜钰幼时的模样从头脑中赶出去。
可幼时的模样是赶出去了,鲜钰现下那风姿绰约的模样又从心头涌出,她倒吸了一口气,索性抬眼就朝远处的草树看了过去。
多看看草木,兴许头脑中就全是草木了。
她也不是不愿想鲜钰,只是一思及鲜钰这般那般的模样,就不免会觉得自己
确实不是人。
挣扎了许久想要做个人,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服了自己,令自己忘了规矩,做足了那不知节制的恶人。
起初还会觉得自己失了礼数,没了规矩,种种罪状罄竹难书,而如今不知怎的,却觉得无需再书了,反正她连书都抄不好。
厉青凝暗叹了一声,先前尚且还有底气说自己无所欲求,如今再怎么装模作样,却如何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鲜钰还未传讯息回来,也不知人到哪儿了。
厉青凝思忖了许久,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本想用灵气燃了纸片传信的,可惜不知鲜钰究竟在何处,故而也不知要将那纸片燃去哪儿为好。
罢了,只要国师仍在都城中便好。
芳心从远走来,弯腰低着声在厉青凝耳边道:殿下,暗影传信回来了。
厉青凝的思绪陡然间被拉了回来,满腹旖旎荡然无存,她冷声道:如何?
芳心道:凤咸王安然无恙回到了王府,只是在归去之后,他便没了动静,未见从屋里出来一步。
厉青凝神色一变:未曾出屋一步?
芳心微微颔首。
厉青凝微微抿起唇,许久才道:那除他以外呢,王府里可有别的动静。
她话音一顿,又道:凤咸城里有无可疑之人。
芳心摇头:暗影未报。
厉青凝心下不解,按理来说,此番凤咸王回去应当是坐不定的,可怎会在屋里不曾踏出一步呢。
芳心蹙眉道:莫非是病了?
那也病得太巧了些。厉青凝淡淡道。
芳心抿唇不语。
厉青凝思忖了一会,又低声说:凤咸王若是聪明,那他走前定会与陛下见上一面,好叙叙旧情,诉诉苦,可他出了天牢便走了,分明是不想息事宁人。
如此,凤咸王回去后定会有所动作,但他却藏在屋中不出,分明有鬼。厉青凝冷声又道。
那该如何是好?芳心问道。
罢了,凤咸王之事,还轮不到本宫来担忧。厉青凝淡淡道。
她顿了一下,又说:凤咸王之事暂无暇去管了,不过倒是要让暗影盯好了,若是凤咸王与妥那国之人有了交集,定要想方设法跟紧,莫让凤咸王踏进妥那国一步。
是。芳心连忙应声。
厉青凝凤眸一闭,屈起的手在石桌上敲了敲。对于如何对付妥那国,她忽然有了主意,只不过,这主意还未到出的时候。
那未曾传信回都城的红衣人,如今已经近岸。
海浪拍打在岸边,倏然间,那翻白的浪涌又退了回去。
行了不知多远的扁舟搁在了银白的沙石上,那船上的乌篷已掀起大半,船里还进了不少海水。
鲜钰抱着白涂从船头一跃而出,那朱红的裙角曳在了水面上,只轻轻一点便又扬了起来。
水面上一圈涟漪登时泛起,似是蜻蜓点了水一般。
她仍是未回都城,垂头看了一眼怀里那忽然醒来的兔子,蹙眉道:你当真记不得卜算之术了么。
要是记得,我早去算上一卦何时能吃得上一顿好的了。白涂闷声道。
鲜钰扬起,在海上时不是给你捕到鱼了么。
白涂嗤笑了一声,就你那般,用灵气胡乱一烤,这半点佐料也不见,那鱼能好吃么。
鲜钰十分想将怀里那兔子扔出去,可又怕这兔子背着她跑回都城去,想想还是不扔了。
她轻呵了一声,未同怀里那兔子多说,便朝远处望了出去。
只见山水正好,那远处起伏的山像是笔搁一般,起起伏伏的,连山鸟的影子也不见,静得出奇。
过了这段时日,定会让你吃顿好的。鲜钰说道。
白涂没吭声,又合起了眼,似是两眼一闭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