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青凝蹙起眉,更是觉得鲜钰这模样有些古怪,又道:如若投井是她本意,想来,她应当是怕连累了厉无垠才这么做的,只是她并未想过,即便是她死了,此事也会被皇帝知晓。
脖颈微微一动,是鲜钰吞咽了一下。
鲜钰回过神,将眸光从铜镜中移开,本想说宁妃不像是如此深情之人,可她唇齿只微微一动,却连一个字音也未道出。
宁妃不像如此深情之人。
她自己如杀神如恶鬼,尚且不像那深情之人,厉青凝更不像。
若不到最后,她也不知前世时厉青凝竟是因她才丢了修为。厉青凝自甘被困在宫中,情愿被铁索穿骨且溺于水牢,都是为她谋一条生路。
可她此世却依旧做了让厉青凝不喜之事,依旧让厉青凝心寒。
鲜钰十指往掌心里一收,下意识将指甲抵在掌心,可却觉察不到一丝疼痛。
她陡然松手,展开那素净的掌心。
只见手掌处已有几道指甲留下的红痕,那五指干净细长,是厉青凝的手。
她一时昏了头脑,也不知这身体的五感被屏起一事,心道她自然不会觉察得到疼痛,因为这不是她自己的身子,是厉青凝的。
怎么了。厉青凝蹙眉问道。
鲜钰摇头,她是何时投井的。
本已将思绪都藏起,可没想到说起话时,话音却依旧有些不自在。
厉青凝道:不知,但今日一早,仁仪宫中的侍女寻不见她,便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陛下亲临仁仪宫命他们细细搜查,后来暗卫在井里将人捞出来了。
那皇帝可有问及什么。鲜钰垂下眼眸问道。
厉青凝在魂海里道:我命芳心将医士找来,暗里吩咐那医士将宁妃的孕时道出,皇帝知道后当场晕厥。
鲜钰沉默了下来,依旧觉得心里刺得慌,过了许久她才道:我昨夜入了宁妃的梦。
你如何入的梦,莫不是又出魂入宫了?厉青凝面色一沉,连带着声音都冷了几分。
仅是入镜,只要我寻得到她房里的铜镜十尺内便可入梦。鲜钰缓缓道,边说边往镜里看,可看了几眼又别开了头。
她想起来,铜镜里厉青凝面上的神情皆是她所为,厉青凝如今正在魂海里待着,她又怎打量得到对方的神情。
我记得,上回你便应许不会再入镜,入我屋里铜镜之事暂且不说,你入了旁人的执镜,又辗转了几处,若那些铜镜被无意摔碎,你要如何应对?厉青凝冷声道。
鲜钰抿起唇来,连话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方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么,怎现下连话都不说了。厉青凝声冷色厉。
鲜钰沉默了许久才道:那宁妃现下如何了。
不知。厉青凝冷冷应了一声。
鲜钰一哽,过了许久才鼓起劲道:殿下仍在气我入了宁妃的梦,害得宁妃
厉青凝额角一跳,终于知道这人在慌什么了,我气这事作甚,旁人如何与我何干。我气的是你不自惜,不自怜。
鲜钰怔住了,眼眸微微往旁一转,前世我伤了旁人时,殿下也分外不喜。我也曾无意伤过殿下身侧的人,那时殿下三日未同我说话。
闻言,厉青凝恨不得锤起自己的心窝,命自己将前世种种全然想起,也不知她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害得这人动不动就如鹊儿般战战兢兢的。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旁人被伤了也就伤了,有何必要三日不说话,莫非是这人是用了什么邪术伤着了人,自己才那般生气的。
厉青凝眼一闭一睁,缓缓道:宁妃现下不死,日后也必会生不如死,厉载誉若是知晓一切,定不会让她好过,她所受的折磨将比今日更甚。
她又道:你可听得明白,若非投井,厉载誉是不会轻易放她一死的。
鲜钰抿唇不言,依旧是无话可说。
厉青凝暗叹了一声,又道:她心里有鬼,又生怕所做之事被人所知,本以为捂住自己的嘴便能保住厉无垠的命,殊不知,她只捂得了自己的嘴,却捂不了他人的嘴。
那殿下鲜钰顿了一下,才磕巴问道:究竟还气不气我。
气。厉青凝随即道。
鲜钰抿起了唇。
厉青凝眸色一沉,说了数次仍是不听,这叫我如何不气。
她缓缓沉下气,又道:我不知白涂还教过你哪些旁门歪道的术法,日后莫让我看见,若让我知道你伤着自己,你便
我便如何是好。鲜钰小声问道。
你便厉青凝顿了一下,索性道:你便自行思过。
鲜钰双眸微正殿,难以置信一般,那殿下气的是我不不自惜。
是。厉青凝淡淡道。
鲜钰眼睫一颤,不自在地又抠了一下掌心。
你若是,厉青凝顿了一下,又道:若是乖一些,我也不至于如此伤神。
我料想前世之时,你也不是有心伤我手下之人,伤人之时,多少也会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地,日后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厉青凝淡淡道。
鲜钰一愣,似是心底那滔天的风浪骤然间不见了,她原是一只单薄无依的船,如今被温和的流水稳稳托着。
心里的苦涩全然消散,只想动一动舌,好从嘴里卷出点甜意来。
刚一动舌,忽又想起厉青凝又不爱吃甜食,嘴里定是没有糖味的。
此世,我必不会伤及殿下的人。鲜钰垂眸道。
是不该伤。厉青凝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