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找不到人便不必禀报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芳心心下一惊,连忙应声:是。
她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听见厉青凝道:此次返回都城,怕是一时半会走不开了,留两人在岛上,若是她回了岛,也好能及早告知本宫。
芳心观自家主子似是有些失神,眉目间疲倦难掩,想了想问道:那,若是找着鲜钰姑娘了呢。
厉青凝一时哑言,过会才道:若是见着了,便带她见本宫。
她话音一顿,转而又道:罢了,要是见着人,就问她愿不愿见
见我。话语忽止,转而又接上。
芳心小心翼翼道:鲜钰姑娘先前与奴婢闲谈了一二,奴婢观姑娘神色,应当是愿意跟着殿下回都城的。
厉青凝听到这话就头疼,忽然就想起了鲜钰问她书童及暖床之事,想来这话还是芳心在鲜钰面前提的。
她双眸一闭,厉声道:日后休在她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芳心倒吸了一口气:
她说了什么?她方才似乎也没说什么。
厉青凝微微摇头,想来,如今再问,她也未必想跟着去都城了。
另一边,那穿着红衣似山间精魅的美人已然下山。
在踏出翱仙山境地的那一瞬,天色骤变,再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翱仙山。
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小土丘,丘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棵高矮不齐的树。
山上似是时时刻刻皆是黑夜,在踏出来的那一刻,鲜钰才知,山外竟是白昼。
她脸上挂着遮面的薄纱,是从死人的衣物上撕下来的,也不是白撕了人家衣裳,她走前还给那具白骨留了颗玉珠。
这般骄奢的做法,像极了她前世在宫主之位坐着时,就连打赏车夫也是真金白银的给。
有钱着实很好,如此看来,还是得将停火宫拿回来。
万里无云,碧天如水。
红衣美人赤着双足踩在官道上,因着衣裳稍短了些,一截细瘦的小腿露了出来,踝骨纤细,不堪一折。
一行褐马疾驰而过,其中身着青袍的长须男子腰别六角招魂铃,十分面熟。
等快马跑远,鲜钰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那不就是凤咸王身侧的人么,那日她出魂时,便是这修士用六角招魂铃将她伤着的。
如此匆忙是要去往何处?
鲜钰微微蹙眉,暗暗记下了那修士离去的方向。
她转而又想,这凤咸王身侧也就这么个能用得上的修士,他此时派人出来,想必牵连甚广,兴许与宫中之事有关。
也不知她走后慰风岛如何了,这厉青凝会不会良心发现,日夜心如刀绞。
想到这,鲜钰又想行那出魂之术了。
她身形一转,朱红衣袂如火,急急去寻一个落脚之处。
酒足饭饱,眼看着天色近暗,是时出魂。
远在慰风岛,一缕薄魂穿过海上迷雾,瞬息便到了岛上。
小院里静悄悄一片,池中鱼儿嬉戏。主卧的房门紧闭着,芳心在院子里小憩。
鲜钰微微蹙眉,她尚不知厉青凝瞒了她多少,修为究竟如何,若是擅自闯入,恐怕会被察觉。
缓缓步近,隐隐听见门里传出一两声咳嗽。
病了?
那咳嗽声虚弱得很,气息也甚微,这病得应当不轻。
门外魂缕一哂,莫非厉青凝幡然悔悟,知道自己有错,又实在不舍她离开,思虑过重就病了?
如此也好,病了就不易察觉到她悄悄回来了。
鲜钰穿门而入,熟稔地坐在床侧,细细打量起厉青凝的面庞来。
躺在床上的人脸色白了几分,唇也有些干,额角布着密汗,确实是病了的模样。
鲜钰看着是有些心疼,可这念头刚起就消失了大半,只因她眼眸一转就看见了镜台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一物。
锦盒中半颗卸元丹泛着幽幽蓝光,如珠玉一般。
这玩意儿若是被修者误服了,轻者神志不清、冷汗淋漓,神元如受刀割,重者神元尽毁,就此昏迷不醒。
可厉青凝吃这玩意做什么?
再一看,镜台上还放着一物,一卷用金绳系着的蚕丝绫锦玉轴。
鲜钰了然,这是厉载誉下的圣旨,没想到才过了短短数日,这道圣旨已被人送到岛上。
她暗忖,厉青凝应当是不想这么快离岛,于是吃了卸元丹装作病重,让传旨的人无话可说。
啧啧,还以为是忧思过重才病了,原来与她无关。
这么一想,鲜钰连仅存的丁点怜惜都没了。
床上那长颦减翠的长公主微微张着嘴,呼出的气息灼热得很,眼皮底下那眸子忽地一颤,似是做了什么梦。
鲜钰轻笑了一声,伏在床边倾身而下,看不见的乌发披散在厉青凝的枕边,额头再往下一些,便与床上之人抵在了一块。
顿时,入梦。
梦中,厉青凝依稀看见了一些旧时的事,那时厉载誉还未登帝,只是好景不长,先皇走后,朝堂形势大变。
眼前幕幕倏然淡去,她转而又看见了那已许久不曾到她梦中的红衣人。
与先前都不同,那红衣人模样清晰,就连发丝也根根分明,只是她身上那袭红衣却与平时不同,看着似是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