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渡低头笑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什么叫就知道啊,这是事实。沈瑜的声音不知不觉间高了半个调,打架特光荣么,球都打不了去打架?哪天打着打着chua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你就满足了是吗?
何渡没说话,还是一直看着地,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也不是主动去打架的。
视网膜它要脱落还看你主动不主动么?沈瑜问,感觉自己眼睛在冒火。
何渡还是没说话,沈瑜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担心当然是担心,生气却也没有太多立场去生气,最后叹了口气:那不说别的,你以后尽量少打架行么?
好。何渡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抬头看着沈瑜笑了笑,怎么让你说得跟我天天在街头寻/衅/滋/事似的。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沈瑜又瞪了何渡一眼,他这么答应了,沈瑜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眼睛怎么伤的?沈瑜又问,打架打的么?
不算是。何渡顿了顿,让人揍的,就上初中那时候。
沈瑜又愣了,这一次他倒是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那种突然爆发在血管里,瞬间充斥了每一个神经元的心情,叫做愤怒。
我就操了。他咬着牙说。虽然说脏话不好,但是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任何其他话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何渡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就当时初二那几个傻逼么?沈瑜问,他无意识地攥着拳头,听到自己的指节被捏得咔嗒作响。
他还记得那天小光头蜷缩在地上的样子,更多的他没见过,可现在似乎已经可以想象。
不光是他们,那会儿看我不顺眼的人还挺多的。何渡说,中考完我本来都不想接着念书了,感觉这么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岂止是没有什么意思,简直是煎熬吧。
后来为什么又念下去了?沈瑜问,他必须得转移个话题,因为现在他的人都快要被愤怒烧穿了。
因为向往花花世界,不想皈依我佛。何渡说。
就这个德性的花花世界,根本不值得。沈瑜嗤笑,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何渡还是说给自己。
何渡也笑了笑:可是总有些值得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走上来,顺着沈瑜的后背撸了几把:顺顺毛,没事儿了瑜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沈瑜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回头看何渡。何渡离得很近,眼睛里闪烁着泉水般清亮的光。光芒顺流而下,静静抚平他心头全部的躁动。
好,没事儿了。沈瑜叹了口气说,记着你答应我的话了吗?
记得了。何渡笑着重复了一次,以后尽量少打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暑假已经过半,省决赛开赛在即,海哥开始每天在群里嚷着准备返校练习。
暑期学校的兼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最后一天沈瑜只有两节课,中午吃完饭何渡说:瑜哥,下了课来音乐教室一趟吧?
成啊。沈瑜熟练地把何渡的西红柿鸡蛋扒到自己碗里,把自己的鱼香肉丝换给他,你要干嘛?
答应给你吹葫芦丝的,一直没练好。何渡笑了笑,但是既然最后一天了,还是吹给你听吧。
好。沈瑜若无其事地忽略了自己的心跳加速,这些日子以来,连心跳加速好像都成了习惯。
下课之后,彻底解放的沈瑜活蹦乱跳地冲到教学楼,音乐教室那边还没下课,应该是在最后的收尾阶段,沈瑜在门边听着何渡说,回去之后要多练习BLABLA,接着门轰地一下开了小豆包们嗷嗷乱叫着涌出来。
沈瑜震惊地看着蜂拥而出的豆包大潮,等到他们跑光了,他再抬头,何渡站在音乐教室里,冲他笑了笑。像是在说,瑜哥你来啦。
噗通。
沈瑜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走进音乐教室,顺手带上了门。
何渡在沈瑜关门的时候,认真地握住了手里的葫芦丝,这个动作让他的手指显得很修长,像是件艺术品。
来吧何老师。沈瑜笑了笑在何渡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放在何渡身上。
何渡捏着葫芦丝,盯着沈瑜看了会儿,挑了下嘴角:我忽然紧张了,怎么办?
那你就当底下观众都是萝卜白菜。沈瑜指了指自己鼻尖儿,看我,心里美大萝卜。
何渡一下笑出了声:好的,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送给这颗萝卜。
接着何渡按了一下手机,前奏声响起,沈瑜正想调侃一下他吹个曲子还带前奏,何渡已经闭上眼,指尖按动气孔,溪水般的乐声从竹管中流淌而出。
霎时间,沈瑜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月光,微风,还有摇曳的竹林。
何渡的水平怎么样沈瑜无从判断,应该不会有多好,沈瑜听到了几处滑音的瑕疵,但这不重要,就像月光从不是完美的月光,竹林也不会是无瑕的竹林。
在午后的琴房里,阳光流泻在地上,何渡长身而立,清雅而宁静。这一刻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着光,沈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短短的三分多钟,何渡放下葫芦丝,手机播放器里的前奏也逐渐远去,琴房里安静了十几秒,沈瑜终于缓过神来。他先是长长吹了一声口哨,接着用力鼓起掌来,拍得手心都在发红。
别鼓掌。何渡短促地说,也许是沈瑜的反馈太热烈了,他脸上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很好听。沈瑜由衷地说,想了想又很浮夸地加了几个形容词,天籁之音,天衣无缝。
天花乱坠。何渡乐了,我刚差点让口水呛着。
没事儿,根本没听出来。沈瑜说,这时他的目光飘到教室一角的那架钢琴上,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即使知道可能会真正意义上的献丑,即使他从来没想过要为别人做这种事,但这一刻沈瑜觉得自己大概被什么勇气小精灵附体了,内心深处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还是对,但他就是觉得一定要做这件事,这是对何渡的一种报答。
于是沈瑜站起身:你送了我一首曲子,我也送你一首吧。
何渡愣了下:你是要唱歌吗?
沈瑜笑笑,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那架钢琴边。
翻起键盘盖的时候他想,希望这架琴平时有人弹有人调,要不就露大怯了。
瑜哥。何渡的声音在沈瑜背后响起,带着他从没听到过的惊诧还有期待,你要给我弹钢琴?
对,我会弹琴,没想到吧。沈瑜在钢琴前坐下,弹了个音阶,又试了试踏板,运气还行,音挺准的,踏板也没卡住。
太惊喜了。何渡在他身后笑了笑说。
沈瑜拿手机搜了下谱子,缩放到勉强一屏幕能塞下的地步,一会儿要是有看不清楚弹错的,那就指望何渡听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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