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星阑收回了视线,走吧,往前边走走。
洛衾微微颔首,继续往前。
两人手里火折子亮着,火光照在洞顶上,那火光烁烁,似是水光在波动一般。隐隐的,里边似乎还真传出了水声,只是那声音太小,又徐徐不断的,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又走近了些许,洛衾蹙眉道:有水?
不错。魏星阑颔首,她侧耳听了许久,确实有水。
洛衾隐隐觉得白眉应当是还活着的,若是他被关在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那铁定是已成白骨了,可是此处有水,有水便有机会活着
她不希望那人疯了或是痴傻了,只求他还记得他所练的口诀心法。
越往里越是潮湿,洞顶上渐渐有水低落着,足下时不时会有一滩水迹,误踩到时哗的一声。
洛衾把火折子举高了些许,远处忽然哗啦一声想起,伴着吱吱的叫声,她脚步一顿,仰头便朝上边看去,只看见一片黑影倏然飞过。
是蝙蝠。
她松了一口气,缓缓将剑身推出了鞘,那剑身的银光落在山壁上,与灼灼火光混在了一块。
可走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感受到白眉的气息。
洛衾渐渐有些慌了,怕极了那人早已命丧黄泉。
魏星阑跟得很紧,拇指早将剑身推开一截,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一般,手微微抬起了些许,同洛衾保持着一段抬手就能将人搂进怀里的距离。
忽然,洞里传出了哗啦的水声,随即一声闷咳响起,像是有人从水下钻出来了一般。
那声音沙哑得很,气息也有些不稳。
洛衾脚步一顿,手上青筋凸起,握剑的五指又紧上了许久,那火折子快要熄灭了,火光被洞窟里刮出来的风给吹得摇摆不定的。
是他,是白眉,那时候他就是用这声音冲她和魏星阑说话,接着就拍出了一掌。
白眉的声音从洞窟深处传了出来,在这空荡荡的洞里回荡着,怎么,终于有人来给我这老头送饭了啊。
许是太久没有开口,那声音沙哑又古怪,像是从齿缝间一点一点挤出来的一般。
洛衾回头朝魏星阑看了一眼,只见魏星阑挑起眉,凤眼微眯着。
过了一会,白眉又道:关了这么久,饭也没一口,你们天殊楼怎这般寒碜。他戏谑地说着,话语里没有一丝的愤恨和悲恸,俨然是在和老友闲谈一般。
洛衾停着没有再往前,在知晓白眉还活着的时候,她心下以被喜悦填满,可却摸不准白眉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怎会有人被关了数年也不恨,也不怨?
白眉这模样实在是太古怪了些。
她们离得甚远,白眉看不见她们,就只能靠气息和周身真气来辨人,这一辨竟就认错了。白眉开口又道:叶家小子,还有那什么青鸿,怎么,是觉得对不起老朽了,不敢露面了么。
洛衾蹙眉,心下一想又觉得情有可原。她和魏星阑练的功法和叶子奕与魏青鸿练的功法一样,而白眉被关了这么久,自然不知叶魏两人已经故去了。
魏星阑看着她,嘴角轻提着。
洛衾踟躇了片刻后,燃起了另一个火折子,朝白眉的方向走了过去,缓缓道:前辈。
白眉似乎也愣了,显然想不到来人竟不是叶子奕,也不是魏青鸿。
他在这黑暗的洞窟里待了许久,在看见火光的时候,险些睁不开眼,他微眯着眼细细打量着来人,周身气势骤起,同方才那悠悠说话的老者判若两人。
叶子奕和魏青鸿呢。他问。
洛衾缓缓道:家父和魏叔已经故去多年。
白眉脸色一变,神色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死了?
洛衾抿着唇没说话,而魏星阑正审视般看着远处那被锁链锁住了手足的老者。
白眉依旧是那副模样,同数年前相比,没有再老上一分,也没有少上一道皱纹。依旧是花白的头发,白如覆雪般的眉,一双半瞎的眼,以及惨白的唇色。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拍起膝盖,震得手上的锁链叮当作响,把我锁在这数年,他们竟说死就死?!
洛衾蹙眉,抬手将魏星阑护在了身后,可身后的人却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抬起的手臂给按了下去。
白眉笑得几近癫狂,我还活着,他们竟死了,他们怎敢死!
他眼眸一抬,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如利箭般朝洛衾和魏星阑飞身而出,五指成爪状,直抓而去。
然而在离洛衾还有十余尺之处,他被身上的锁链牵制住了。
洛衾冷着脸一动不动,实则人已半僵了。
白眉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着,神情渐渐缓和了些许,缓缓道:我认得你们。
魏星阑道:前辈可记得我是谁?
白眉朝她看去,双眸一亮,你是魏家那小姑娘,你竟没死,好,好!他眼眸一转,忽然问起:叶子奕和魏青鸿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话音刚落,洛衾神色一冷,而魏星阑也抿着唇没有答话。
白眉却不管两人的痛楚,又问道:说话,他们是何时死的。
洛衾又把剑推出了些许,一只冰冷的手却从后边探了过来,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把剑身按了下去。
八年前。魏星阑缓缓道。
白眉后退了一步,抬起手像是想拍头,可手却被锁链紧牵着,抬了一半就抬不动了,他喃喃自语道:竟已过去八年了,我这一关,连日子都过忘了。
洛衾后退了半步,把身后的魏星阑往后挤着,开门见山道:前辈,我们是来讨要心法的。
心法?白眉笑了,上篇不是在你们手里么。他意有所指地垂下了眼,看向了洛衾手里的沧澜剑。
洛衾顺着他那眼神往下看,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手里的剑,什么上篇?
白眉哼笑了一声,你们定然去过铸剑谷了,还将废剑重铸了,这么说来,应当也是见过剑冢里的那一把。
前辈从何得知?魏星阑眯着眼眸,眼里戾气十足。
白眉乐了,我从何得知?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惊浪剑的用材世上难寻,而白衣小姑娘手里的那一把剑,却是和惊浪的用材一模一样。
洛衾将手里的剑微微往后收了些许。
眼尖的白眉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冷哼了一声道:怎么,还怕我夺剑不成?你们的剑我可看不上眼。
惊浪剑也看不上眼了?魏星阑缓缓道,若我要将此剑交还前辈呢。
白眉嗤笑了一声,我可不要,这剑你们想玩到何时就玩到何时,我可不想碰那玩意了。
前辈先前不是爱剑如命的么。魏星阑眼眸一抬,直盯着远处那老者。
白眉登时神色大变,整个人喜怒无常的,爱剑如命?我如今可不想再爱剑如命了,数年前想扬名天下,才铸了惊浪剑,可扬名天下又有何用,还不是死又不能死!
他笑得癫狂,一掌就朝顶上的蝙蝠拍去,一团黑影再次被惊动,哗啦一声又飞向了别处,叶子奕和魏青鸿两个臭小子死了,可我竟死都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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