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魏二小姐被两人抛在了身后,步子一深一浅地缓缓走着,显然是伤重的模样。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她才垂下了眼眸,眼里那故作无恙的神情一隐,紧蹙着眉心露出了一丝痛楚来。
洞口处有人提着灯等着,那人背着月光,面容模糊不清,看身形定然不是严酌柳,这瘦弱的模样反而像是原先在里面看守剑冢的婢女之一。
在走近后,才知在掌灯的果真是其中一位哑巴婢女,她在看见三人出来后,转头便朝身后的严谷主比起手势。
那手势比得巧妙,一看就是正经学过的,和原先魏星阑瞎比划的显然不同。
洛衾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她会不会知羞,会不会脸红,谁知那人竟然还是面不改色地走着,还道:原来她们是这般交流的。
这脸皮厚到令常人望而却步。
严酌柳见她们出来,笑道:若是没有别的事,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魏星阑微微颔首:那剑已经归于原处,谷主放心。
严酌柳对刀剑向来敏感,只是起先心思全留在了薛逢衣的身上,如今在转身时忽注意到洛衾的佩剑略显残破,她思忖了片刻,问道:洛姑娘可有趁手的武器?
闻言,洛衾垂眸看向了手里的断剑,说道:用久了也就趁手了。
严酌柳了然,她又道:若姑娘不嫌弃,铸剑谷可为姑娘重铸一把剑。
重铸?洛衾不解。
严酌柳颔首道:如今铸剑谷已不会再接下任何求剑,但重铸刀剑仍是可以的,所谓重铸便是保其外形大致不变,或是保留原有用材,或是换些更为上乘的锭料,让刀锋剑刃更加锋利,更是无坚不摧。
她顿了一下,我在闭谷之时曾将数把剑掷入剑冢之中,若是姑娘觉得可以,我便带姑娘去认剑,在其中挑上一把,我再将其回炉。
洛衾不由想到了那把被魏星阑握在手中多时的废剑,可还是忍着没有提。
魏星阑听了一会,忽然道:不知那把惊浪剑的弃剑可否重铸。
洛衾懵了一瞬,转头便朝说话人看了过去,莫名觉得像是被读了心一般。
严酌柳沉默了下来,剑冢之所以为剑冢,便是剑主将剑葬入此地后,不管剑身怎么蒙尘,怎么钝锈,也不能反悔将其取出,而外人自然也不能。剑心已亡,剑意泯灭,便是葬剑。
过了许久,严酌柳才道:那一把自然不行,但原先出炉时便已经被舍弃的废剑,却是可以的,只是那些剑已经有些年头,若是重铸,得费上些精力,原先的剑柄和剑格也该替换,这重铸出来,与原来的模样会有些出入。
魏星阑笑了:如此也好。
洛衾开口便道:不
她心底一慌,也不知自己是受了什么蛊惑,竟对一把弃剑情有独钟,若是真将那剑重铸了,岂不是应了魏星阑所说的鸳鸯剑?
这可怎么行,魏星阑不要脸,可她要脸。
严酌柳朝洛衾看了过去,问道:洛姑娘觉得如何?
好。洛衾不由道,在说出口后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给封起来,怎还学会言不由心了。
严酌柳垂眸细想了一会,若是你们明日一早离谷,那今夜便要去取剑重铸了,应当能赶上,如此,洛姑娘且随我去炉房。她侧头朝一旁掌灯的婢女看去,又道:柳儿将两位贵客带到别院休息。
多谢严谷主。魏星阑边说边朝洛衾瞅了一眼,只见那冷面美人抿着唇朝严酌柳道谢,那双眸子似在刻意避开自己一般,耳根还有些泛红。
炉房离此处不远,远远便看见窗纸上映出一片火光。
这么晚怎还有人在铸剑?洛衾讶然。
严酌柳笑道:洛姑娘有所不知,这铸剑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我闭谷只是一时,炉火是万万不可熄灭的,这铸炉里用的是长燃木,一经点燃,可烧上数日。
原来如此。洛衾了然。
炉房里一个巨大的火炉位于中央,足足有半层塔那么高,因着这铸炉太大,还热气熏天,故而房顶粱木的高度和材质也与其他的阁楼不同。
看门小童惊讶道:谷主怎来了。
严酌柳抚着他的发顶,问道:林铸师何在?
小童支支吾吾道:他、他
莫不是又喝了酒?严酌柳又道。
小童点点头,难为情道:我劝过他了,他偏偏要喝。
无妨,你下去吧。严酌柳叹了一声。
在小童离开后,洛衾才说道:铸师若是不便,重铸的事就算了,我这剑用着尚可,若是换了剑,还得费上些时日来磨合。
严酌柳笑道:姑娘别见怪,如今无人求剑,铸师们也闲来无事,时常不在铸房里,但剑定是要铸的,你们救了逢衣,我还不曾道谢。
说完,她便径自往里走去,轻功攀上了梁顶,从上边取下了一个木盒。
洛衾随着她的身影仰头看去,这才发觉,这木梁上竟然放置着数个剑盒,这些剑盒上大多落满了灰,许是许久没有人打理了。
木盒上的灰被严酌柳吹开,她打开了木盖,里边那废弃的剑这才展露真容。
似是惊浪剑的图鉴上最初的那一把,不如往后的精致,剑刃也略显钝重,剑身并无光泽。
像是被埋在冰层里的冻骨,又像是闷声不啸的白蛟,乍一眼看过去,似只是一把朴实无华的佩剑一般。
然而洛衾却喜欢得很,她双眸微微一亮,只觉得这剑内敛得不露锋芒,恰恰合了她的意。
长剑入炉,被灼热的火舌舔舐着,把那薄刃给烧得火红滚烫。
熔料后重新浇灌入模,再敲打成型。
严酌柳看似端庄文雅,可在铸剑时,那双眼却放着不一样的光彩,她紧抿着唇,手上暗暗运起内力,拎起重锤敲打冶炼。
她身上薄汗渐起,敲剑的手却稳当得很。
在反复锻打之时,严酌柳忽然问道:洛姑娘身在青锋岛,不知可否认得一位叫叶品霜的姑娘。
洛衾还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觉得这三个字隐隐有些熟悉,蹙眉道:不曾。
不曾见过还是未曾听闻?严酌柳手上动作顿了一瞬。
洛衾如实答:未曾听闻。
严酌柳蹙眉:奇怪了,叶家的小姑娘我见过几面,理应是在青锋岛才对。
这称呼倒让洛衾记起了不久前魏星阑所说的话,那人可是给小姑娘扎过数次的辫子。
这么一想,心里似有些不舒服,像是长了个疙瘩似的。也不知这叶家小姑娘是什么来头,怎连严谷主也识得她。
罢了,这事我本也不该多问。严酌柳摇头道。
夜深,严谷主仍在重锻这把本已被废弃的剑,一炷香过后,剑身的杂质仅存些许,色泽已是通透耀眼,然而剑身依旧有所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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