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主如今成了个瞎子,自然捡不了枯枝,找不回被内力震到四处的木板,自然也拼不回车厢,不用多想便知这活是谁干的。
洛衾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搭得还真丑,眼不见为净。
身边那裹着黑色披风的人却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眼神倒是比那堆烧得正旺的火还要炙热,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连无视也做不到。
你想说什么就说。洛衾又是冷冷淡淡的一句。
魏二小姐这才开口,其实这个她神情有点为难,魏星阑和魏媗都是我,你可唤我
媗儿?洛衾随口一提,连眼眸也没抬。
魏二小姐:
她这才想起,媗儿这名字还给洛衾当过闺女,还是个有点坑娘的闺女。
事到如今,洛衾大致也想明白了,在崖底与这魏二小姐初见之时,她的确是在走火入魔,也确实失了神志。
那眼神和举止骗不了人,可在往后几次晕厥后醒来时,她虽也是懵懂茫然的,可不过片刻,那眼神便清明了过来,与方才如出一辙,显然是将计就计地糊弄起人来了,也不知这么折腾自己还折腾他人是为的什么。
魏二小姐闷声不吭,只默默替洛衾将细碎的木枝扔进火堆里去,许是发觉这段时日的作为实在有些丢人,不由安静如鸡起来。
洛衾斜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一个浑身从上到下满是矛盾,性情和举止没半点相称吻合的人。
许是所练心法能静心养气的缘故,她向来不曾体会过大悲和大喜,在气过之后,那躁动的心再次岑寂下来。
她朝魏二小姐扫了一眼,只觉得那人的神情有些不大适合她,未免太落寞了一些。她心下一动,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不久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于是朱唇微微一张,问道:那我如何唤你。
星阑。魏二小姐一双凤眼精亮。
洛衾侧颈一动,似在吞咽又像是在咀嚼着这两个字。
真是奇怪,这称呼未免熟稔得太过缱绻含糊了一些,在她细细品味这名字的时候,心里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
过了一会,洛衾迎向了魏星阑那期许的眼神,开口道:魏姑娘。
就像不久前魏二对她的称呼那样。
魏星阑: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砸一个准,还疼得紧。
马车又动了一下,在柔软的泥地上辗得嘎吱作响,那几块拼在一起的木板也跟着抖了抖,许是因为那坐在里面的人动了一下。
薛逢衣受了重伤,又瞎又瘸的,动上一动的阵仗都大得很,不像是要下车,倒像是要拆车一样。
车厢晃动着,引得那伏在地上垂头甩尾的马也嘶叫不停,像是遇上了什么可怖的玩意一样。
洛衾睨了一眼,问道:夙日教已经败露,城内那么多正派侠士,理应会主持正道,为何不把薛城主送回去。
虽然现在魏星阑已经恢复了神志,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犯病,这比天上的北斗星辰还要玄,星辰至少能占卜,可这人犯病的时辰却没个准数。
想了想还是得一拖二,这可太累了。
还不行。魏星阑倒是正经地说了一句,逍遥城里有夙日教的细作。
洛衾稍一思索,想想也有道理,若不是有细作混在里边,薛城主也不会遭此毒手。况且夙日教向来喜欢赶尽杀绝,还留着薛逢衣的命已经是万幸了。
那群山贼是不是你手下的人?她蹙眉问道,没把话挑明。
这下是真的瞒不住了,魏星阑讪讪说道:他们在山上守了半月,起初以为我痴了,熟知我偏爱漂亮的物什,才扮作山贼送了剑。
洛衾: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和手下的人竟有一样的癖好。
你们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她又问。
在临近逍遥城的客栈里,我四更时觉察到有人在房顶,于是出去一探究竟,发现竟是自己人。魏星阑坦白道。
洛衾又是一阵沉默,这魏姑娘可真是厉害,别人半夜私会情郎,她倒好,私会了一群剽勇大汉。
那逍遥城里卖花灯的老叟?她接着又问。
是其中一人所扮。魏星阑回答。
林中的马车?洛衾问。
也是他们执意要放置的,此事之后,他们便会离开。魏星阑又答。
她话音刚落,洛衾那冷冷淡淡的目光又睨了过来,若是定力不足的人,早就被盯得瑟瑟发抖起来了。
洛衾沉默了好一会,心头有一把火在暗暗烧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道:既然你的人四肢健全、武艺高强,还有闲情扮山贼卖河灯,何不把薛城主和你自己托付给他们呢。
言下之意,为何还要赖上她,还赖了这么久。
坐在一旁的魏星阑登时口干舌燥,一种无力应对的感觉油然而生,饶是辩口利辞如她,一时之间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她才说道:我原本已经遣散了手下之人,他们偏不肯走,在我南下之时还暗暗跟了过来,天殊楼腹背受敌,所有人自身难保,我又怎能让他们再添一重负。
洛衾心里那团火登时被浇灭了,只有一缕青烟在徐徐上升着,那烟绕到了她的舌根处,她唇一张,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朝魏星阑斜了一眼,心道,这人看着这么不靠谱,竟也是个讲情义的,罢了。
过了一会,她才后知后觉
不是,不愿给手下再添重担,所以就劳烦她这外人么?
魏星阑见她垂下了眼,那星眸里的冷意消失了大半,猜测着她多半是快要消气了,这才说道:恩人不赶我走了?
洛衾一哽,忍着没说出话来。
真是没完没了。
马车上的薛城主虽然又瞎又瘸,可他耳力过人,在双目失明之后,似乎还听得更真切了一些。
在摸索着将车厢垂落的布帘撩起时,他不巧听到了远处两人的谈话,那两个丫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虽听得不大清楚,可还是明白了大意。
他心知自己如今行动不便,若一直跟着魏星阑和洛衾,恐会成挣不脱的累赘。一直身居高位,他左右也不习惯依仗着两个姑娘存活,于是开口道:我在铸剑谷有一友人。
在说出口时,薛逢衣运上了几分内力,所以声音醇厚又深远,虽然没使上多少劲,可话音依旧传至了魏星阑和洛衾的耳底。
洛衾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薛逢衣言下之意是,铸剑谷有人能蔽护他。
铸剑谷是什么地方,以心锻剑,锻天下好剑,这武林中提得上名字的剑,多半出于那处,多少英雄侠士不远万里、长途跋涉,就是为了去同谷主求一把剑。
她只依稀记得铸剑谷与逍遥城甚近,可具体在哪根本不知,但若是有人能照料他,也算是一件极好的事,于是又多犹豫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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