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物?一旁的剑客连忙问道。
罔尘手如拈花一般,那套着佛珠的手腕一转,一个白莲瓷瓶出现在掌心之中,他开口道:步步莲。
他继而又看向了地上的夙日教弟子,说道:敢问施主将薛城主囚于何处?
那险些失禁的弟子已经怕极了屠四野,他偷觑了屠四海一眼,只见他怒目横眉,手里的刀已经抬到了半空,于是连忙开口:他在洗心塔上!
众人相视一眼,目光又落在了罔尘手里的白莲瓷瓶上,武林皆知步步莲乃是空海寺的圣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拿出的,这小和尚既然能拿到步步莲,他的来头一定不小,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听过罔尘这个名号,也不知是寺里哪位主持座下的弟子。
拿着瓷瓶的罔尘和尚微微颔首,尔后朝一旁的剑客看了过去,他双手合十,略微倾身问道:施主可否替贫僧取来一个满水的水壶?
那剑客顿时会意,他拱手说道:大师稍等。说完便转身去寻水壶,过了一会,提着一个脸盆那么大的铜壶走了过来,兴许是水盛得太满,壶嘴里还有水溢出来。
罔尘打开了壶盖,将瓷瓶里的粉末全倾入了水中,片刻之后,他才说:将这水盛给在座的服下,一口即可,服下后毒素即解。
屠四海等人那紧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沉了下来,几人端着碗来盛水,而几人匆匆赶回了洗心塔,打算去寻那不知道被关在塔上何处的薛城主,然而人去塔空,塔里早连一个活人都不剩了。
荒山中巨树如伞,生生为自己撑开了一片嫩绿的天地,林中树木生得肆意,枝桠交叉纵横着,巨大的根茎垂落在地,独木成林,如盘龙般的虬根从地底下隆起,似撑破了这泥地一般。
三个人影从半空中倏然落下,洛衾以一带二,左手一个瞎老头,右手一个走火入魔的傻子美人。她脸色煞白,抓在两人肩上的手筋骨突兀,那圆润的指头已经泛白,细瘦如玉的腕骨微微发颤着。
那连在一块的人影在密集的宽叶间穿过,惊得群鸟振翅飞起,被殃及的树叶簌簌落下,似倾盆大雨般哗哗着地。
在双足触底的那一瞬,洛衾彻底脱力,险些倒在了地上,幸好那倒霉玩意给她垫了底。
魏二小姐伏在地上,就像成了个冰雕一样,不但浑身冒着寒气,就连手背和侧脸也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那唇色已经白得只剩些许粉意,那紧闭的眼皮也颤抖着怎么也张不开。
后颈所受的力道并不重,被劈晕的薛逢衣早便醒了过来,他虽看不见,却闻声辨出了两人的方向,一把将洛衾和魏二小姐扶了起来,他在塔顶时已经耗尽了内力,至今未曾调息,也已是使不上劲了,堪堪能将两人扶稳。
洛衾连忙调转体内真气,登时一股暖意顺着血液流转着,直抵浑身的筋脉,她舒了一口气,回头朝洗心塔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遍天的绿叶。
得尽快离开,她心道。
林中传来马匹踢踏和嘶叫的声音,洛衾蹙眉细听着,倒是没有觉察到有他人的存在,似是只有一匹孤零零的马。
她紧挽着魏二小姐的手臂,也不好将两人就这么放在这而独立前去查看,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把人搀扶着走进林中深处,若是有什么意外,再随机应变算了。
在树丛间,一辆马车依稀可见,那马车有些残破,也不知是何人遗落在此处的。
洛衾看清之后心下一惊,连忙半搂半抱的带着魏二小姐朝马车走去,低声说道:有一辆马车。
魏二小姐早已意识不清,她张开毫无血色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你身上真暖和。
洛衾险些撒手,她搂着那人细韧的腰,总觉得又凉,却又莫名烫手,在沉默了好一会后,她紧抿的唇一张,你少说两句。
也好魏二小姐艰难地开口,浑身仍在发着抖,可那口白牙却丝毫没有打颤,话说得还挺顺溜,我鬼生将尽,多说无益,心意只能靠心感知。
洛衾:
一旁的薛逢衣走得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撞到了树上,饶是洛衾再铁石心肠也看不过眼,抬手便替他挡了一下,前辈当心。
薛逢衣点了一下头,摆摆手说道:无碍。他的气息已经不稳,双腿愈发的沉重起来,许是在拔出长针之时,诱发了针头的毒素,如今两条腿又酸又痛,就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
那辆马车孤置一处,洛衾眼底的欣喜忽然消失,她低下头,蹙眉琢磨着这车轮轧过的一道痕迹,毋庸置疑,这压痕她一眼便看出来是新的。
马车虽然老旧,可木板擦拭得干净得很,前边摇头摆尾的马匹毛色油光发亮的,一看就养得极好,地上甚至还散放着一些新鲜的马草。
洛衾将手搭在了木板上,一个使劲便登了上去,她伸手掀开了垂帘,只见里边的床褥干净又整齐,甚至还有一个兽耳小炉在里边冒着青烟。
显然是有人备好放在这的,装也不装得彻底一些,远远看着像是被遗弃的马车,可一走近就露了馅。
她不由得就想到了那同样以拙劣的方式装疯卖傻的魏二小姐,回头便朝那人看了过去。
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浑身结了霜的魏二小姐冷不丁倒在了地上,扑通一声,倒得可真是时候。
洛衾:
一老一少呆在车厢里,瞎了眼的坐着,而昏迷不醒的正躺着。
洛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魏二小姐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谜,就连那群神出鬼没的山贼也奇怪得很。
那群山贼在逍遥城里憋了两天也没有动手,此前不但装模作样地送了剑,还配合魏二小姐演了一出卖河灯的好戏,也不知他们图的是什么。
说不定就连这马车也是那群山贼放在这的,只是山贼没魏二小姐那般精,忘了把车厢里的被褥和炉子也做旧一些,甚至还忘了熄灭炉子里的熏香。
那清冷得像是雪落松枝一般的木质香味从帘子后边飘溢而出,在洛衾的鼻间打着转。这气味不太适合如今的十月天,倒是和经年积雪的北寒之地挺相称,她越发觉得这马车就是魏二小姐手下的人放的。
这魏二小姐究竟傻不傻,洛衾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魏二小姐若是清醒起来,一定觉得她傻得很。
她本还想质问魏二小姐,这车究竟是不是她命人放在这的,结果这人冷不丁晕了过去,就像是在跟她作对一般,明摆着是在回避问题。
山路崎岖,碎石断枝遍地都是,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两具走兽飞鸟的骸骨,拖着马车行走的马匹不大懂事,径直从断枝碎骨上跨了过去,车轮子轧过去时车厢一高一低的,震得里边坐的的人也随之腾身而起。
薛逢衣闷声不语,甚至还盘腿调息了起来,他忍耐着双膝的疼痛,额头已经布满汗水。
洛衾怕被接了追杀令的人认出来,撕下了袖子一角,以当做了蒙面的纱巾。纱巾下那昳丽清冷的容颜让人看得不大真切,一双淡漠的美目却全然露了出来。
她一手持着马鞭,一手仍握在长剑之上,就怕会有人忽然从林中跳出来。
车厢内并无动静,魏二小姐和那薛城主的气息都弱得很,两人动也不动,一人在静心打坐,而另一人则还在微微哆嗦着。
魏二小姐脸上的一层薄霜已经覆了大半张脸,就连睫毛上也挂上了银白的霜晶。
洛衾回头撩起了帘子,往内睨了一眼,只见那原来还皮得挺欢的人,如今像是北寒之地里被天葬的亡客一般,无声无息的在大雪里凋零着。
她抿着唇,只觉得她们的路程似乎更紧了一些,逍遥城之宴上,凤岚谷的两位神医皆没有到,如今赶往神医谷已经来不及,还是直接回去找岛主更实在一些。
薛逢衣裤腿上膝盖的那一处已经被血浸湿,他却仍一句话也不说,就顾着打坐。洛衾只看一眼便觉得佩服得很,这魏二小姐的忍耐力已经足够惊人,没想到薛城主竟然与之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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