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衾想了想,难怪这两人会认识,明摆着都是奇人,奇人和奇人,难免会惺惺相惜。
这马似是识路一般,没被鞭策也自个跑了起来,在这毫无路径可寻的树林里穿行着。
只可惜这马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身后拖着的这车厢究竟有多大,一个不留神就卡在了两树之间,马跑了两下没跑动,双足猛地抬起乱踢着。
洛衾面无表情地看着,尔后听见了车厢里传出的魏二小姐的呼吸声,那气息像是将断未断,虚弱又急促。
她双眸一闭,过会又睁开,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般爬进了车厢里,将那浑身结霜的人扶了起来。
在触及魏二小姐的那一瞬,寒意陡然入骨,冻得她连指头都僵了。
怎会这样
一旁静坐着的薛城主双手一抬,正打算将体内运起的真气沉入丹田,他已经让真气走完了一个小周天,任督二脉通了大半,可却在气沉丹田之时,一股血涌上了喉咙。
他紧闭着嘴猛地一咳,硬是将血又咽了下去。
洛衾:
照顾一个病患已经够难了,没想到又捡来了一个。
魏二小姐体内的两股真气似乎在较着劲,一冷一热,明摆着是互不相容的,可它们却没有互相吞噬,而是在将与自己不相容的那一股排挤出体外。
那至阴的天霜真气略显弱势,如今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着。
洛衾刚将内力探入,就被那股强劲的真气给震开了,那一瞬她的掌心一片滚烫,像是被泡进了沸腾的热水里,可待她泄去内力,只将掌心轻贴的时候,手下又是冰冷一片。
那滚烫的触觉,应当是另一股未知却又霸道的真气带来的。
洛衾无可奈何,只能虚虚把着魏二小姐的脉,尔后发觉,她的筋脉穴道竟快要被堵滞个遍了。
星阑她怎么样了。那闭目不睁的薛城主问道。
这名字再次被提及,洛衾虽有疑惑,可还是答道:真气相冲,性命堪忧。
她话音刚落,那已经快要被冻成个雪人的魏二小姐竟动了动手指,惨白的唇微微一张,零碎又细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吐了出来,无碍。
洛衾懵了一瞬,没想到这人竟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于是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说:你尝试调息,我帮不了你了。
魏二小姐却闷声不语了,原本还能动弹的手指头已经略显僵硬。
她的五感全然消失,只有思绪仍在飘忽不定,虽然意识还在,可却和活死人别无两样了。
薛逢衣觉察到身边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快,把她的背向过来!
不可。洛衾蹙眉,她体内有一股极为强劲的真气,恐怕会伤到你。她话音一顿,忽然想到两人也许关系不一般,转而又问,前辈,你可知她体内为什么会有两股真气?
薛逢衣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他脸上那焦急的神情忽然一僵,语气生硬地说:我也不知。
然而城主向来掌事惯了,即便是被夙日教弟子当做阶下囚,那雷厉风行的做派依旧没有消失,开口便道:快让我替她疏通筋脉。
洛衾蹙眉思索,兴许薛逢衣会知道那股真气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于是把魏二小姐扶了起来,将那瘦削的背朝向了他。
前辈当心,那真气极为强劲排外。在看见薛逢衣将双掌迎上前去时,洛衾不禁说了一句。
薛逢衣习武多年,何曾遇到过这样强悍的真气,那真气似刀剑乱捣,又像是狂嚎怒吼的野兽。
这股真气根本不受控制,虽然厉害至极,可却是炼成,定然也会伤及自身。
白眉薛逢衣忽然呢喃了一句,他话音刚落,双掌忽然被震开,紧闭的双眸也随之渗出血来。
前辈!洛衾怔然。
薛逢衣抬手拒绝洛衾的撑扶,他靠在了车厢内壁上,喉结微微一动,过了许久才说道: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洛衾问。
这股真气不应该还在。薛逢衣说。
不应该还在,也就是说这股真气许久之前便已经在魏二小姐体内了。洛衾蹙眉,白眉是谁,这真气究竟是谁的?
一个死人。薛逢衣只说了这四字,之后便闭嘴不提,还把头侧向了另一边,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洛衾一时语滞,只得扯起被子将魏二小姐裹严实了,心说这真气真心可怕,克死了一个,还要克死另一个。
马拖着车从林中离开,脚步一拐便走到了官道上,官道平坦,但也容易遇到歹人。
在马车驶到官道上后,洛衾勉强识了路,马却不会走了,她只好拉住了马绳,硬是将马给勒在了原地,在艰难的转了个头后,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着。
路途遥遥,这儿离渡口还有一些距离,想来一天之内是到不了了,洛衾在甩动马鞭的时候,回头撩开了布帘,又往里望了一眼。
她眉目间有些担忧,不知道这魏二小姐还能不能撑下去。这人若是忽然凉了,她还真的得按着破庙里的话本,找个草席把人一裹,再弃尸荒野了。
洛衾想了想,这不行,她还没算账呢,怎能这么轻易将那倒霉玩意儿裹起来。
傍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了官道一侧的林中,沿路没有打尖的客栈,也不好到农家打扰,只能露宿在外了。
天色已暗,山间阴沉沉的,偶尔冒出一两声虫兽的叫声。
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那树影在月光之下恍如鬼魅一般,婆娑颤动着,犹如婀娜多姿的山中妖怪。
那一两声从风口处传来的风声,听着像是鬼哭狼嚎,呼哇一声又刮到了别处去,怪瘆人的。
车厢里躺着的魏二小姐虽然没有继续闹腾,可却哼哼唧唧地吱着声,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半张脸露了出来,留给她呼吸的余地。
她脸上结的霜似乎已经化成了水,一眼看过去又变回了白白净净的,唇上依旧没有血色,可看着却稍顺眼了一些。
洛衾弯着腰坐进了车厢里,从裹紧的棉被里把魏二小姐的手掏了出来,那手虽然已经冰冷,可握着却没有冻得刺骨的感觉了。
脉象依旧很弱,两股真气莫名又趋于平衡,似是被调息过一般。
然而这被裹着的人却依旧闭着眼,像是给这马车多添了个瞎子,她喃喃自语着,似在嘀咕什么。
洛衾一时没听清,侧着头将左耳靠了过去,尔后听见这魏二小姐在用细弱的声音说:丝、丝、丝、丝
洛衾:
她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微微垂下了眼,看着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人,心说难不成被冻成了傻子。
耳边仍是魏二小姐的声音,像是有上百条蛇在吐着舌头,咝咝直叫一样。
别丝了。洛衾忍不住说。可别醒来就把自己当成蛇了,实在是怕了。
刚要把左耳挪开的时候,她忽然听清了魏二小姐说的话,给我水
至少是人声,洛衾莫名松了一口气。
马车上备有水袋,水袋是干净的,一旁还放着试毒的银针。囊袋里装着的原本是滚烫的热水,可经过大半天的跋涉后,就只余下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度了。
那水袋外边裹着一层兽皮,兽皮上覆着雪白的毛,这毛质有些粗,像是北寒之地里的狐狸或是白狼的皮毛。
许是有这一层兽皮覆着,才让水袋里盛的水尚有余温。